19.19

曹一一關掉了遊戲,許曉婕關掉了電視劇,寢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只聽到唰唰的做卷子的聲音,偶爾有筆從手指間掉落下來,砸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謝漪寧將一本四級詞彙手冊塞進了包裡,又拎了一袋子道具,抓起桌子上的手機,“親愛的們我走了。”

“好,拜拜。”“走好。”

一路下了樓梯,剛走出宿舍樓就看到穿着黑色羽絨外套的男生徐徐走來,單肩揹着一隻雙肩包,黑色的頭髮像是墨一般,不短不長,看上去很是乾淨清爽。微笑的時候,右邊的嘴角隱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一雙丹鳳眼裡盛滿了溫暖的笑意。

“嘿。”呂時陽揮着手打了個招呼。

“讓你久等啦。”謝漪寧笑着走上前。

“沒,我也不過剛剛到。”呂時陽微微一笑。謝漪寧一面將手裡的袋子遞上前,一面說,“頭套和一些道具都在裡面了,至於佈景的話還要再等一等。”

“好。”呂時陽伸手接過,“辛苦你了。”

“沒什麼。”

“對了,你感冒好些了麼?”呂時陽換了個話題。

“老樣子。”謝漪寧揉了揉鼻子,有些惡狠狠地說,“正在決戰呢,不是它失敗就是我勝利。”

“呵,對,都是你的好處,”呂時陽笑出聲來,“不過,還是吃點藥吧,太嚴重了一直拖着也難過。”

“嗯,如果有空的話就去開點藥。”謝漪寧含混地說。她不是不想去校醫院看病開藥,可是每次想到的時候不是已經很晚很累了,就是沒有帶病歷卡,所以就一直這樣拖着拖着,總以爲再過幾天就好了,結果這感冒似乎愈發的嚴重起來,連喝口水,都覺得一陣發苦。

“好。”呂時陽點了點頭,“那我走了。你是要去上課?”

“不是,”謝漪寧搖搖頭,“去文附樓自習,坐在寢室裡只想要打瞌睡。”

“啊,是哦,要考四級了。”

“爲什麼你這麼一副平淡的樣子啊,你不是也要考的麼?”謝漪寧身處在緊張的氣氛裡,看到呂時陽這樣輕鬆的模樣,不由得生出幾分嫉妒來。

“因爲我考過了。”呂時陽聳聳肩,“大一時候考的,那時候不知道,聽學長說了就報了名,後來才知道學校的習慣是從大二開始考的。”

“我怨念了。”謝漪寧垂下肩膀,無力地說,“本來覺得還好,現在發現自己特別的悲催。”

“哈哈,走吧,好好背單詞去,”呂時陽笑着拍了拍她的頭,“我去把這些東西分配掉。如果過會兒你還在的話,大不了我免費給你講解一下考試注意事項?”

“好。”謝漪寧笑得眯起了眼睛,“那過會兒見了。”

“嗯,再見。”

坐在文附樓的通宵教室裡頭,謝漪寧選擇了靠後的位置,一擡起頭,就能望見黑壓壓的後腦勺。看着那些堆得高高的書,還有別人奮筆疾書的樣子,她這才感覺到了一點讀書用功的氛圍。寢室裡頭,雖然那兩隻也的確是很用功,可是,那方式實在是太獨特了。許曉婕看一會兒小說看一會兒單詞,偶爾還唏噓幾番,而曹一一則是絕對不讓嘴巴閒着,吃完了蜜餞吃果凍,吃完了果凍吃薯片——結果這隻竟然還瘦了一斤,真是天理不公。

自制力差得要命的謝漪寧自問在那樣的環境下會被許曉婕的小說和曹一一的零食勾引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所以,還是在這樣的自習教室裡頭用功比較適合自己。

呂時陽安排好了事情之後往文附樓走去,剛走到路口,又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徑直出了校門一趟,再走回來的時候正趕上了下課的時間。三三兩兩的學生捧着聽力書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而去。這樣的逆向,讓他有一種好像自己在跨越記憶的河流一般的錯覺。好像,自己在變得愈來愈小,變成了那個四歲的孩子,每天最雀躍的事情就是拉着那個小女孩的手肆意地奔跑。

謝漪寧打了個哈欠小小伸了伸懶腰,只聽到外頭的走廊傳來一陣陣的喧譁聲,別過頭一看,是上完了聽力課的學生走過。她的撐着下巴看了一會兒,目光就被更遠一點的景色吸引住了。

一個穿着橙色小棉襖的小孩子邁着蹣跚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走着,每走一步,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一些,朝前伸出的雙手在能碰到等在前面的大人的腿的時候就忙不迭地撲了過去。

被一把抱起來的小孩張着那張只長了幾顆牙的嘴,笑得格外的歡暢,然後又突然被一旁的金魚池吸引了,硬是要自己站在地上,雙手緊緊抓着池子旁邊的欄杆,把小腦袋擱在了柵欄間,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池子裡頭的金魚……

冬天的太陽暖洋洋又帶着點漫不經心,此刻卻彷彿來了精神一般絢麗起來,毫不吝惜地照在了地面上,將那個孩子整個人都烘托得暖洋洋的。謝漪寧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這麼個小小小年歲的時候的模樣來。只是那個時侯到底還是太小了,不過只有一兩歲,哪能記得住什麼。不免有些遺憾地收回了目光,剛轉過頭,就望見走到門口的呂時陽。

“給你買了感冒藥。”謝漪寧所在的自習教室和上聽力課專用的114教室背對背相鄰着,兩間教室間留着一塊小小的三面圍住了的空間,因爲都是階梯教室的緣故,所以這空間像是一個小型的樓梯間一般,外頭就是走廊。呂時陽和謝漪寧站在四級高的樓梯上,看着走廊上偶爾走過的人,倒也悠閒。呂時陽說着,從包裡頭拿出剛剛去藥房買的感冒藥。

“哎?”謝漪寧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有些猶豫地伸出了手接過,“這,怎麼好意思,其實我可以自己去買的。”

呂時陽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顯然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但言語上卻還是留了些餘地,“我只是順便罷了。”

謝漪寧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如果是夏邑年這樣看着自己,她大可以毫不避諱地瞪回去,用暴力強迫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至少是口頭上的相信。但面對呂時陽,謝漪寧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小學生對着大學教授一般,什麼花招都能被看穿,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都能被分的清清楚楚。偏偏他還不拆穿,本着口頭上順着意思表情上打擊自己的原則,讓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擊纔好。

但是,爲什麼這樣的時候她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些喜滋滋的呢?

“自習得怎麼樣?”呂時陽開口問。

“嗯,還不錯,”謝漪寧點了點頭,“我讓很多單詞認識了我,當然,由於它們人數衆多,我沒有來得及把它們都記住。”說着,她嘖嘖了一聲,“真是孽緣啊。”

“噢?”呂時陽忍着笑,微微側着頭看着她,“怎麼個孽緣法?”

謝漪寧嘆了一口氣,說,“我本是凡夫俗子,縱有三千弱水在我面前流過,我也不過是取一瓢飲而已。結果它們都要跑到我的瓢裡,真是負荷不了啊,再喝下去,我早晚要吐不可,這難道不是孽緣?”

“噗,果然,非常的孽緣。”呂時陽忍不住玩起了嘴角,用力點了點頭。

謝漪寧站在那裡,人半倚在牆上,望着呂時陽勾脣微笑的模樣,下意識地就把手裡的那盒感冒藥握緊了一些,好像那是在這驟然寒冷的冬日裡頭久違了的貼合的溫暖。

“快到中午了吧,不如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我再向你傳授一下怎樣只舀一瓢的秘訣。”呂時陽微笑着說,一雙眼睛裡盡是輕鬆自在。

“好。”那輕鬆自在也感染了謝漪寧,當然,因爲她現在重感冒,所以即便是輕鬆也是包裹着厚厚的外衣和一把把鼻涕的。回到教室收拾了一下東西,兩個人就一道離開了文附樓。

坐在沙發上,謝漪寧望着在廚房裡頭忙碌的身影,不由得覺得有些恍惚。

其實她並不是很想來呂時陽的家裡,畢竟這是一個比較私人的地方。但是,按照呂時陽的話來說,的確是沒有別的更近的更適合的地方了。

都怪那些該死的肯德基和麥當勞。謝漪寧在心裡頭埋怨着。統統都把店開去後門幹什麼,不知道我住的離正門比較近麼?

於是,懷着有些忐忑地心情,她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望着桌子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瓶被呂時陽拿出來放在茶几上的午後紅茶的奶茶,謝漪寧只恨自己不能將斜線三條的表情表現出來。

又要,和瓶蓋作鬥爭了麼?

謝漪寧看了廚房裡的呂時陽一眼,還是伸手拿過了瓶子,匯聚了所有的力氣到手上,然後,一擰……

這一刻謝漪寧恨不能大笑幾聲,看着被擰開了的瓶蓋,她有些得意洋洋的翹起了嘴角,誰知還沒有高興幾秒鐘,就看到呂時陽拿了個骨瓷的杯子走了出來,“你不能喝這個,感冒了只能喝水。”說完,他在飲水機前倒了杯溫水,放到了茶几上,然後從謝漪寧的手裡接過了那瓶奶茶和她死拽着不肯放的蓋子。

故意的。

謝漪寧有些憤憤地捧着杯子,她剛纔清清楚楚地瞧見了呂時陽轉過身的那一個瞬間嘴角閃過的邪惡的笑容。

真不是一般的憂傷啊。謝漪寧想着,無力地喝了一口熱茶,不禁皺起了眉頭——我要喝奶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