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上,月朗星稀,時不時,漫天的炮火烽煙炸得這朗月無光,遙遙而望,這陡然大亮的夜色映在那滿載着渴望的瞳孔之中,閃爍着火花。
她的眸,明如水,心中卻是焦灼的渴切。
當時,他回皖北,是否也是這樣的狀況?漫天的烽火阻攔,他有着非回不可的理由,而她……也有着非等他不可的理由。
輕撫着自己袖子之中暗藏着的那把手槍,那異樣的冰冷之覺,卻在此刻溫暖着她的心。
可是如今,她依舊在等着,猶如她所說過的話一般,無論他何時回來,她都在……可現如今,她也有了非走不可的理由。
“蒼天,你何苦這般作弄我呢?”周遭,人都睡着了,就連身邊的沈清蕭,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沉沉的睡去,沈清影的聲音卻格外的低沉,卻也顯得格外的悲傷。
她側過身,爲身旁的清蕭將身上的外衣拉好,他的身體向來比較弱,也怕他在這種寒冷的夜裡再受風寒。
前途渺茫,沈清蕭是她們所有人的支柱,絕不能倒下。
遠處,又有炮彈轟炸,整片夜空,在烽火延綿下,都映在了她此刻殷殷渴望的眸子中,形成了另外一種風景。
遠在安徽皖北,司令部卻早已亂作一團。
桌案上的文件被憤怒的一揮,洋洋灑灑的飄落在了地上,散落過站着的陸風的頭上,默默的承受着靳少寒的怒火。
“我早說了我要回郢城一趟,偏偏……”靳少寒自接到曹煜繞過皖北,一力南下,勢如破竹的攻打郢城的那一刻,靳少寒就如同發瘋了的一般。
偏偏那個時候靳雲帆讓他再多等一陣。
如果……如果他沒有聽從二哥的話,那個時候不顧一切的到郢城去將沈清影接回皖北的話,現在郢城的烽火也蔓延不到沈清影的身上去,早可以置身事外。
可偏偏,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卻悶雷失著。
爲了怕曹煜離開皖北的大軍又折了回來,偏偏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立刻給我備船,我非得親自走一趟郢城不可了。”靳少寒指着一直勸慰着他的陸風,怒衝衝的說道。
說罷,他將帽子放下,隨即將自己的戎裝外套脫下,換上了一件尋常外套,去郢城的決心已定,他現在絕對不可能放任沈清影獨自留在郢城那塊隨時塌陷的地方。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絕對要找到她,將她帶回來。
陸風聞言,卻大驚失色,哪怕被靳少寒責罰,他也要阻擋,“三少,現在郢城正大亂,曹煜的人圍攻正緊,你去郢城,只怕不妥……”
他不敢將話說得太難聽。
皖北這一場仗,曹煜攻打了三個月有餘,卻被靳少寒一直抵擋着,佔不到半分的甜頭,現在好不容易曹煜放棄了打皖北,繞道河南南下,靳少寒卻偏偏往曹煜的地方去。
這擺明了送死,要是落在曹煜的手裡,他絕不會放過靳少寒的,陸風能想象得到兩人是如何的勢如水火。
分明,曹煜是將靳少寒恨得牙癢癢的。
可是,現在的靳少寒哪還能顧及這些,沈清影的生死,早已經超越了他自己的安危。
就在陸風勸說的這一當間,他已然將一切準備好,作勢就要離開司令部。可是,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卻戛然而止。
“三弟,你這是要去哪裡?”靳雲帆的身影擋在門口處,看着司令部裡面一團的狼藉,可想而知,剛纔靳少寒是發了多大的火。
就在軍情陷入最困頓的時候,也不曾見過靳少寒這麼暴躁過。
“郢城這一趟,我非去不可了。”靳少寒堅決的說,他不敢怪罪靳雲帆上一次阻擋自己去找沈清影,但是這一次,他也要表明自己非去不可的決心。
“父帥要是知道你爲了一個女人擅離職守,你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軍銜,是要還是不要了?”靳雲帆嚴厲的責問着。
上一次,用拖延的辦法將靳少寒留了下來,卻造成這一次他非去不可的決心。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靳少寒格外狂妄的看着自己的兄長,父親遠在安慶城內,他駐守着皖北,很多事情,便可以輕易的瞞過靳冀青。
靳雲帆卻是很詫異,向來最遵守父帥命令的靳少寒,此刻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靳少寒也是剛毅果敢,在說完這話的時候,卻是繞過了二哥,徑自踏着步伐,朝着前方而去。
“你敢再往前走去?”靳雲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膽大到這種程度,將腰上彆着的手槍一拔,直指着靳少寒的背影,“再不懸崖勒馬的話,別怪我不留情面。”
靳雲帆很清楚,皖北不能沒有靳少寒的駐守,光憑他靳雲帆,根本成不了大事。
果然,他的這句話,讓靳少寒的腳步停了下來,不是因爲忌憚他手上的槍,卻是因爲憤怒。
可是,不管怎麼樣,只要靳少寒留下來,管他如何憤怒。
靳雲帆手上的槍沒有收回,而是繼續勸說着,“現在天下的局勢你不是不明白,清政府腐敗倒臺,哪個軍閥不想着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
好好聽從父帥的指揮,將皖北先守好,接下來,定然是鯨吞下其他軍閥的地盤,天下逐鹿,早晚能得江山寶座,你何苦爲了一個女人,斷送自己的前程呢?”
他將一切局勢與利益分攤開來,赤裸裸的擺在了靳少寒的面前。
面對江山宏圖,霸業與權力,在這個野心勃勃的年代,誰都有可能是下一個統治江山的才人。
這一點,靳少寒不會不懂。
靳雲帆也篤定,靳少寒是一個有野心有才能的人,他不會放棄這樣一片錦繡山河。
陸風戰戰兢兢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卻沒有上去阻止的打算。
他知道,此刻憑他自己的話,是不可能勸住靳少寒的。雖然,靳雲帆的話過於大膽,但是這樣的野心,根本誰都知道,根本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哪個軍閥,不想坐擁江山?
所以,他將眼前的這一切,都交給靳雲帆去處理。他知道,靳雲帆打仗的能力平平,可是,卻是一個合格
的兄長,他的心思更加深沉。
可是,他們似乎都不怎麼明白沈清影在靳少寒心中的位置,在陸風與靳雲帆都以爲靳少寒要妥協了的那一刻,靳少寒一語不發,依舊是靜默着的,卻邁開步伐,繼續着方纔的路朝前而去。
這一刻,靳雲帆怔住了,橫着的槍依舊不肯放下來,反而是一個發怒,他將手指扣動着扳機,朝着前方靳少寒的方向打了過去。
“砰……砰……砰”
連續三槍,卻將陸風嚇得臉色蒼白,一手搭上了靳雲帆的手臂,試圖阻止他。“二少……”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靳雲帆竟然真的會朝靳少寒開槍。
可是,他卻覺得靳雲帆此刻的手卻也異常的僵硬,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
循着靳雲帆望去的目光望去,卻見在司令部外的街道上,月色泠泠清清,照應着靳少寒剛毅的身影,在長夜之中,拉長了那身影,遠遠望去,格外蕭瑟與綽約。
還好……二少只是在嚇唬他。
陸風在這一刻鬆了一口氣,靳雲帆終究沒有那麼冷血,這三槍開去,他也只是想讓靳少寒停下來。
可是,靳少寒的堅決,就連這三槍打過去,在深夜之中顯得這麼震撼的情形之下,他卻依舊不動如山,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步伐依舊。
彷彿,就是死……他也要去這一趟。
這一刻,就連靳雲帆也不得不動容,望着這綽綽約約遠去的身影,他的內心卻驚濤駭浪。
緩緩的,他將橫着槍的手放了下來,陡呈一種無力感。
“陸風,跟上去,好好保護他。”靳雲帆知道,既然無力阻止靳少寒的話,那麼也只有拼盡全力,保他無虞。
靳雲帆知道,只要靳少寒能夠回皖北,這一件事情他不告知父帥的話,就不會成爲怎麼大婁子。
但是,前提是,靳少寒必須得安然的回來。
皖北如果失了靳少寒,後果不堪設想。
遠潮連漢江,水漲夜濃,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濃霧籠罩,逐漸的行駛進運河道,順利的朝着漢江的方向離去。
船上,站着的身影,靳少寒一身冰冷似鋼如鐵,比着初冬的夜還深冷。
霧濛濛,逐漸的遠離了安慶地界,最後船隻隱匿在了黑夜之中,只剩下殷殷渴望。
“清影,你一定要等着我。”
此時此刻,與這運河中一片漆黑不同,漢江口處映着這滿天烽火的光亮,一聲聲的炮轟的聲音,震撼着人心。
她在想着他,可是,沈清影卻還不知道,爲了她,靳少寒已經冒着最大的危險,朝着郢城而來。
此時此刻相伴於她的,除了這漫天烽火與身邊的親人,便是這遙遙的相思。此生此世,她甚至都不知道與靳少寒再相見會是在什麼時候。
夜深深,聚攏着寒冷,遠眺江霧迷濛,逐漸的,她的眼睛卻迷濛了起來,這一趟逃亡,她不想走,想要繼續留在郢城中繼續等,可是……卻不得不走。
可,她卻不知,靳少寒已別了安慶,正朝此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