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4.國仇家恨
《待宰的羔羊》這樣的短篇故事,其實詳細描述了瑪麗殺掉丈夫的全程。
但秦時轉述起來,平鋪直敘就未免少了趣味。因而換了順序,最後發問。
對於看過柯南看過福爾摩斯看過包青天看過洗冤錄的現代人來說,這結局顯而易見。
但對於還沒經受過人世風霜的燕琮三人來說,卻着實震撼了。
說真的,不難猜。
【雪地裡的羊腿】【烤羊腿】【請求盜們吃羊腿】
三個無關緊要的前置條件卻數次強調,如何殺人,兇器是什麼,顯而易見。
畢竟,誰也不會防備一位手持羊腿的家庭主婦,是吧?
可越是不難猜,越是覺得這故事精妙。
王子虔驚訝道:“她竟真的這樣用羊腿砸死了丈夫?好大的力氣!若有膽氣軍中一搏,軍爵往上升兩級,定然能分得田地,不必再憂心遇人不淑。”
公主文甚至撫掌大讚:“這位馬伕人果斷狠辣,殺了丈夫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出門採買——秦卿,這外邦可是確有其人?若在本國待不下去,我大秦也當歡迎!”
只有燕琮皺了皺眉,但隨後他又道:“背信棄義之人,死不足惜。那些【求盜】們當真未發現嗎?”
他套用秦國國情,如今採取連坐制度,且民居無甚藏身之處,倘若真有盜賊殺人,多少會露出行跡的。
何至於亭長帶人前後掃蕩都未曾發現?
說不得是此人爲人早有不堪,亭長着意放人一馬?
不過這些只是猜測,他因而也很快總結:“馬伕人當真能行大事!”
要被【棄妻】,有可能被害,有可能活不下去,有可能再次遇人不淑……
但,只要丈夫死了,她就成了廣受歡迎的寡婦!
“雪地裡冰凍的羊腿砸死了丈夫,再把羊腿烤了,請來查案的亭長們吃……”
甚至略有些嘲諷了。
多麼完美。
話音剛落,卻聽得車廂底下“哐當”一聲,身側衛兵們齊齊持戈持劍相對:
“什麼人!”
馬車驟停,卻有人“咕嚕”滾落在地,虎目怔怔,淚流滿面。
整個車隊都嚴陣以待。
燕琮更是手持長劍立於馬車上,神情分外嚴肅。
畢竟。這可是大王安排替換的車駕,如今卻不知何時底下混入了刺客,如此,豈非燕家無能?!
王子虔和公主文何曾經歷過此等大事!
前者躍躍欲試,後者難免有些後怕,而秦時隔着車窗看了看躺在地上並未反抗的壯年男人,此刻好奇——
對方一直扒在車廂底下,根本無人察覺。
若到了頻陽,趁大家都忙着燕將軍喪事時故意生事,不僅釀出的禍亂更大,說不定還有機會逃跑呢!
可爲何對方又作此情態?
然而對方卻狼狽趴在地上,眼中熱淚不斷涌出,襯托着滿身泥灰,格外狼狽,眼神中卻全是仇恨與痛苦:
“是冰……是冰……我竟沒能察覺……”
此情此景,不似僞裝。
秦時便也略微放鬆——
如今行刺貴人,一爲國仇,二是家恨。
戰國烽火,連綿不休,百姓們少有安享太平之時。因而哪怕如今嚴刑峻法,賦稅過重,可沒有戰事,他們能忍當忍,也不願再生戰端。
而如今對方這情況,看來就不是最難消弭的【國仇】了。
對方能如此安靜地扒在車架底下不被人察覺,顯然也有絕技在身。對於如今十分缺人才的秦時來說,任何機會都不能錯過。
她因而吩咐:“令他跪起。”
馬上便有兩名軍士上前一步,將人從委頓茫然的狀態提起,再壓膝蓋,雙手反剪。 這動作粗魯且帶着疼痛,對方終於回過神來,但卻半分不掙扎,只面色灰敗地垂頭跪在地上。
秦時問道:“既要行刺,又爲何作此哀痛之態?”
對方叩首:“貴人!還請貴人、請貴人……”他想說請貴人放自己一馬,他要趕回陽陵,殺了那個狗賊!
當年阿姊帶自己嫁人,分明說好了她多多紡織,夫家只供自己一口飯吃就可。可嫁了人後,對方又反悔,欲要令其強替服役,還不給口糧……
阿姊不從,對方就要【棄妻】。
可即便如此,阿姊也不從!
再後來,對方與外頭婦人有了首尾,憑律法,阿姊只需通知人家丈夫,對方來將其殺死都將無罪。
但阿姊柔弱且不肯如此,只希望藉此讓對方重新記起承諾,好好給自己一口飯吃……
可沒多久,阿姊就被歹人砸死,後腦處重撞,骨頭都碎了。
亭長帶着人來四處查看,始終沒能找到兇器。
但他記得,那天那個男人的心情格外好,甚至還親自取了粗壯冰塊,破天荒下廚燒了熱茶,還分給了他一杯……
他一直以爲是亭長有意包庇。
家裡鋤頭扁擔石斧都有,爲何要說沒有查出痕跡來……
如今!
如今!
他扒在車架底下,原本是想要殺一兩個貴人,恨其官官相護!
可若貴人問責連坐,這些年爲代替服役,他與那人在一戶,深恐害了別人,這才遲遲未曾下手。
可卻不曾想,馬車轔轔聲中,又模模糊糊聽到這樣一位馬伕人的故事。
一瞬間,那些沉眠的童年記憶全都在此刻重新躍入腦海!
一條條線穿行勾連,竟在瞬間,就將當年的真相還原!
——原來是冰啊。
對方提着足足一桶的各種冰塊來,他在廚房修房頂時,還能見到對方翹起脣角,一塊塊將冰化入鍋中。
等他下來,對方還不緊不慢的,破天荒爲他倒了熱茶。
“狀,”那個男人脣角的笑意如此古怪,聲音卻格外柔和:“從今往後,我可打算與你阿姊好生過日子,你可要聽話……”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此刻他幾乎要大笑出聲,而後又痛又悔:
“貴人!小人犯了重罪,如今……甘願一死!”
“只求貴人行連坐事,將小人親眷也一併腰斬分屍!”
那人說:他與阿姊爲養育自己的事爭執,阿姊極有可能是一時想不開,怒而自盡。
又或者是歹人偷藏屋內,但阿姊爲了保護幼弟,這纔沒有出聲……
此事一了,對方便將自己劃入一戶,美名其曰爲了阿姊。
而自己投桃報李,服兵役,徵發勞役,都一併替代……
如今,對方也該還了!
這是個巧合。
但歷史的每一次成功,都帶着宿命一般的巧合。
狀的存在,也同樣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