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月默默倒了一盞茶,喝着不語。
粉蝶笑了笑,“至於說,去外頭做正經夫妻。呵呵……,奶奶,哪有人喜歡生不出兒子的女人?能正經個什麼啊?遲早也是要納妾的。那我又是何苦?放着候府的日子不過,到外面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又窮又破的臭男人。”
林映月笑了,“那依你,想要怎樣?”
粉蝶神色認真,回道:“我現在,只盼奶奶能夠生下兒子,最好多生幾個,把這當家主母的位置坐穩了。往後啊,我不去服侍世子爺,不讓奶奶忌憚,就盡心盡力的服侍奶奶一個人,跟着奶奶享受一輩子榮華富貴,便知足了。”
林映月笑道:“說得挺好,我愛聽,只是卻不大現實。”
粉蝶忙道:“奶奶,我這可都是真心話啊。”
林映月搖搖頭,“我不是懷疑你。也許,你現在的確是真心話,但是紅顏易老,韶華易逝,一個人守活寡的日子太冷清了。”
“奶奶……”
“你剛纔說得對。”林映月擡手打斷她,繼續說道:“去外頭,你是尋不到什麼好人家的了。這輩子,只能留在候府混日子,跟着我過了。”
粉蝶忙道:“奶奶,你是一個能幹人,我服你。”
林映月卻搖頭苦笑,“傻啊。如果一個女人能幹,那就說明她周圍的環境惡劣,逼得她不得不成長起來。而那種幼時有父母疼愛,嫁人有孃家撐腰,婆家人又敬重,丈夫又一心一意的女子,是不需要能幹的。”
粉蝶聽了一怔。
倒是勾起些許傷感往事,眼圈兒微紅,“奶奶已經比我們這些人好多了。我……,家裡吃不起飯,娘被爹賣了。我整天捱打,後來還是跟娘一樣被賣了。講句真話,這輩子遇着的人裡頭,只有奶奶對我最好……”
“別哭。”林映月笑道:“旁人瞧見,還以爲我打你了呢。”
粉蝶頓時破涕爲笑,嗔道:“奶奶,你可真是的,好好的把人逗哭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喝了口茶,“回頭可得賞我一點壓驚的東西,不然不依的。”
林映月笑道:“行了,回頭讓世子爺賞你吧。”
粉蝶一怔,“奶奶你的意思,還是……,讓奴婢服侍世子爺嗎?”
“嗯。”林映月點頭應了,淡淡道:“我說過了,與其是別人爭寵,還不如是你來得保險一些,所以我會盡量安排的。”
心底,忽然生出一絲絲疼痛。
只是她不願意被粉蝶看穿了情緒,趕緊又道:“再說了,你懂事,我也不討厭你。只不過,這事兒先不着急,看情形再來。反正不管你會不會服侍世子爺,只要對我忠心,我都給你一輩子恩榮養老。”
粉蝶起身福了福,感激道:“奴婢謝奶奶的恩典。”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若不是林映月把她買了林家,又帶到候府,早就在青樓裡萬人騎萬人枕了。那些迎來送往的日子,豈是好過的?被老鴇剝削的一文不剩,再等年老色衰,也就只剩一牀破席子捲走的下場罷了。
那比得,在林映月身邊享盡榮華富貴,而且還不挨打受罵。多少小戶人家的小姐,大戶人家的姨娘,都過得不如她現在自在呢。
所以,要惜福啊。
“奶奶!”桃仙、葉仙領着丫頭婆子們,匆匆回來了。
林映月收起漂浮的傷感心思。
她凝了凝神,問道:“怎麼樣?都找着了什麼好東西?”
桃仙穿了一身櫻桃色的衣服,挽着飛雲髻,趁着雪白的鵝蛋兒臉,氣色甚好,顯得整個人格外的精神利落。她清了清嗓子,說道:“除了賬冊,還在章媽媽的廚房私人櫃子裡,找到金條三根,銀子五百兩,以及御賜的花露等違禁之物,好幾樣呢。”
林映月頓時笑了,撫掌道:“這好啊,有得查了。”
霍焰從外面大步流星進來,剛到院子,就見赫赫揚揚爲了一羣人,還以爲是林映月的胎像有什麼事兒。先是嚇了一跳,繼而見她面色紅潤的坐在椅子裡,又在說笑,方纔把一顆心放了回去。
林映月揮退了衆人,擡頭笑道:“正好世子爺回來的巧,容我偷個懶。”扭頭看了桃仙一眼,“你來說,我歇會兒。”
桃仙便連珠炮似的,一口氣把廚房章媽媽的事全都抖了。
霍焰聽了,皺眉道:“什麼要緊的事兒?既然章媽媽人不好了,又證據確鑿,趕緊叫人攆了便是,還囉嗦什麼?”
“世子爺,聽我說一句。”林映月起身,拉着他進了裡屋說話,“方纔,我聽劉婆子說起章媽媽。因爲是大夫人的陪房,又替大夫人辦過不少事兒。我想……,這麼多年,裡面不定多少陰私夾雜呢。”
霍焰的臉色猛地一變,陰雲密佈。
林映月怕他動怒,勸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想。畢竟章媽媽管着廚房那麼多年,也許會夾雜一些舊事,和你娘有關。現在大夫人正被侯爺忌憚,又失了權勢,正是翻她老底的大好時候啊。說句不當的,便是章媽媽和你孃的死沒有關係,這次也得有關係。”
霍焰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過了片刻,又是一顆心熱切沸騰着,抓住林映月的手,目光灼灼道:“映月,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替我想得如此仔細,如此妥帖!夫妻之間不言謝,我記着了。”
“看你,這麼鄭重。”林映月摟着他的腰身,貼着他的胸膛,輕輕笑着,“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何必見外?我能替你想的,都會替你想,放心吧。”
霍焰只覺得全身汗毛都被她撫順,摟着她,舒服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林映月摟了一陣,鬆開道:“你回來正好。我到底懷着孕不方便,跟人吵架高聲大氣的也不合適,所以辛苦你。章媽媽的事兒就交給你辦,我偷個懶,算是你心疼孩子罷。”
“傻丫頭。”霍焰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又是心疼,又是氣笑,“爺難道就不心疼你?沒有娘,哪裡來的孩子?行了,事情你都已經有了章程,只管歇着便是。爺啊,一準兒辦得漂漂亮亮的,讓大奶奶滿意。”
林映月抿嘴一笑,“行,我那等着瞧你的。”
霍焰留她坐下,自己出門,然後雷厲風行的去了小廚房。他出面,比林映月自然方便行事一百倍,下人們沒誰敢不服。
更何況,章媽媽的重重罪證已經確鑿,如何能夠抵賴?
霍焰冷聲道:“這本賬冊,一共有一千八百六十三兩銀子的虧空,而且還僅僅只是今年這幾個月的,往常一年下來必定更是大窟窿!至於那些多出來的金條,銀子,御賜花露等等違禁之物,更是難以詳述。”
章媽媽不防突然捅出這麼大的婁子,再被霍焰這麼厲聲震懾,早就嚇傻了。
周圍那些和章媽媽有過節的下人,紛紛進言。
什麼章媽媽在廚房裡安排親戚,什麼章媽媽做菜偷工減料,又什麼章媽媽的兒子調戲了某某丫頭,害得丫頭投井自盡,罪名五花八門。
“你、你們……”章媽媽嚇得身體一軟,坐在地上。
霍焰卻不急着定案,而是吩咐,“來人!把章媽媽捆起來狠狠的打!讓她把這些年做過的虧心事,全都交待了!漏了一件,爺就唯你們是問!”
可憐章媽媽先被打了二十大板,渾身癱軟,接着又遭受竹籤扎指甲等酷刑,痛得她直接暈死過去!不過霍焰可不讓她暈,讓人一桶冷水潑醒,繼續折磨,叫章媽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嚎叫道:“我招!我全都招!”
這下子,可是竹筒倒豆子料多着了。
可惜,霍焰沒興趣聽那些雞零狗碎的破事兒。攆了下人,直接上前踢了踢章媽媽,蹲下身耳語道:“當年我娘臥病在牀,每日由廚房的人煎藥送過去。爺記得,當時你就在廚房做大管事,可還記得什麼?若是記得,爺就給你一個痛快賞個全屍,留你子孫性命!”
章媽媽渾身血肉模糊,汗水滴落,神魂盡失的喃喃,“記得,都記得……”她現在痛不欲生,只求速死,只求不連累她的兒孫後人。
於是,便將大夫人當年的私下密謀全抖了。
哪怕霍焰早就懷疑過,猜測過,可是今日聽章媽媽親口說出來,再想起親孃枉死,仍不免恨得雙目通紅!他用僅存的理智,讓人給章媽媽留了一口氣兒,吩咐下人,立即去請鎮南侯過來一趟。然後當着父親的面,喝斥章媽媽,“說!再清清楚楚的說一遍。”
章媽媽已經氣若游絲,喘息道:“當年……,白夫人生下兩個兒子,都很能幹,大夫人如何會不嫉妒?因而大夫人便想法子,讓大公子和大奶奶都出了意外,摔下山崖而死!而白夫人聽聞長子長媳之死,自然傷心……”
霍焰燒紅了一雙眼睛,咬牙切齒吼道:“接着說!”
章媽媽咳了咳,噴出一團血沫子,“白夫人傷心難過,需要調養,大夫人便讓我在湯藥裡面放東西,讓白夫人每日神思恍惚,以及於藥食不進,最終送了性命。那之後,大夫人故意把世子養成一個紈絝,再讓世子娶了蘇氏,只等蘇氏生下兒子,蘇家……,便徹底控制了整個鎮南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