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丹魯會戰

箭劃過一段頗長的距離,在我數了百下後,急轉而下,如同暴風雨一般打在我軍陣營裡。就在這眨眼間,在我的四周,草地上,樹上,插滿了艾爾法西爾的綠翎箭,密密的就像長出了一片茅草。

擋在身前的一名親兵慢慢倒下,一支越過空隙的箭插在他脖子上,血順着箭桿淌到地上,染紅了一片草地。這是我看見的第一個殉難者,身後,此起彼伏的哀號聲昭示着在第一輪的箭雨中,一批新的孤兒寡婦的誕生。

“保護好自己,弓箭隊!”

速的弓箭手很快還以顏色,箭矢就像是一羣飛蝗,掠出樹林後,快速落到對面的陣地中,一層淡淡的血霧瀰漫而起,最前沿的部隊如被颶風掃過一般,瞬間消失了無數的身影。僅過了片刻,另一波箭雨回敬而來。

“……比起諸多名垂青史的會戰,丹魯會戰的開始就如同兩個孩子在玩彈球遊戲,丹魯的上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灰濛濛的。在異常沉悶的箭矢往來中,兩軍在整整一個時辰內的損失,尚不及接下來戰鬥的一分鐘……”

上午十時,敵人的弓箭隊開始撤出無意義的互相漫射,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紅色盔甲的艾爾法西爾重裝突擊騎兵,而在兩翼,大量的橙色輕騎兵慢慢聚集起來。標準的艾爾法西爾騎兵突擊陣,由中央的重騎兵負責總突擊,兩翼輕騎兵做包抄。簡單但是實用,而且是在這種壓倒性優勢的作戰中,即便是被我們知道了用意,也很難作出應對。

“敵人準備一鼓作氣呀!”德科斯突然遮目喊道,順着他的目光,只看見打着藍色、青色旗號的部隊大量聚集在中央,緊貼着重裝騎兵。看樣子,是準備在重騎兵衝擊後,立刻跟上,用人數的優勢一舉殲滅我軍。

“不過,土黃色的重步兵是一個沒見,對方恐怕連穿上那麼重盔甲後能走動的士卒都沒多少了。”德科斯繼續道。

我點了點頭,若是有重步兵的話,手持巨盾,做密集突防,火槍手的威力就會降到谷地,現在看來,艾爾法西爾軍中痢疾的泛濫程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火槍手全部集中到中央,弓箭手向兩翼散開。”

很快做出了應對,我抽出了彎刀,“軍師,去後陣吧,接下來就是接觸戰了,我可沒辦法分心照顧你。”

“知道了,知道了,這麼快就嫌棄老人家了。”

德科斯嘟囔着,在一羣近侍的護送下向後陣移動,他們的空隙迅速被親兵團的人給填滿,克斯汀一臉嚴肅的站到我身邊。

“克斯汀,別把命丟在這裡,不然凡登斯特大公可會怨恨我的。”

“是,御上!”克斯汀抽出長劍,“夏魯斯會保護我的!”

話音剛落,對面就傳來了激昂的鼓聲,大地開始震動……

上萬騎兵的衝擊,大地的綠色在那瞬間被馬蹄刨盡,一起捲進騎兵拉出的長長塵土之牆中,那道塵牆就如同咆哮的魔鬼,急速向我們衝來。四周的樹木顫慄着把葉子抖落,沙沙的聲音混雜在那怒濤般的馬蹄踏地聲中,分外顯得詭異。

“敵軍八百米!”瞭望兵大聲吼叫着。

我掃視了一下四周,身前一名火槍手的全身顫抖着,敲擊火石的聲音聽上去特別的雜亂,在微嘆了一口氣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害怕,勇敢點。”

火槍手轉過頭,看上去很年輕,臉上掛滿了淚珠:“大……大人,我不想死。”

“敵軍七百米!”

我嘆了口氣,揮手道:“回家去吧,你會長命百歲的。”

火槍手顫抖跪在地上,給我嗑了一個頭,然後擠過人羣消失在樹林的深處。

“敵軍六百米,弓箭手準備!”

“不想戰鬥的都回去吧,和家人在一起,儘量快樂的生活下去!”聽聞我呵斥後,又有一部分人悄悄退下,四周頓時響起了“膽小鬼”,“懦夫”的喝罵聲。掃視了一下四周,雖然看不清楚樹林裡的情況,但是大部分人選擇了留下。

“敵軍五百米,弓箭手,放!”

密集的箭矢飛出,敵軍兩翼的騎兵流如同撞擊上礁石般突然阻斷,插滿箭矢的馬匹翻滾着撲倒在地上,馬背上的騎兵被甩出,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曲線後,

跌落在地面。大數人當場殞命,掙扎着想爬起來的少數,很快被踐踏進自家的馬蹄下,發出淒厲的喊叫。

“敵軍四百米,火槍手!”

火槍隊長們齊踏上一步,抽出配刀:“跟隨命令,上子彈!”

“留下戰鬥的請記住,我不需要你們英勇的戰死,需要你們更爲英勇的活下去,這是爲了你們家人的戰鬥,保留下性命的勝利纔是最大的勝利!”

“敵軍三百米!”

紅色在眼睛裡異常鮮豔的灼燒起來,能夠清晰的看見敵人,護面下那雙通紅的眼睛發出嗜血的光芒,騎槍漸漸放下,鋒利的刺尖發出冰冷的殺氣。

“端槍!”

“兩百米!”

“爲了家人,爲了自己,勇敢的活下去!”

“射擊——”

“乒乒乒——”黑煙升起,數百道白光劃過,直竄入敵人重騎兵的衝擊陣中,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火槍齊射後的威力。在馬匹驚嚇着跪伏倒地上的同時,最先排的騎兵如同被重力撞擊般,甩掉了騎槍,上身往後仰去,幾股血箭從胸口激射而出。還沒等血

灑落,屍體已經貼着馬背滑倒在地,翻滾了幾下後,沒有了氣息。

第二排騎兵越過屍體,第二排火槍噴出了火舌,又是一片人仰馬翻。從兩翼到中央,騎兵隊有如撞擊在死亡線上不停的倒下,一米一米的向前挪進着。

“咻——”頭頂突然響起了破空的細鳴,擡頭一看,只看見遮幕天空的擲矛,中央的敵人步軍已經移到了投擲範圍內,不過多數都無力的跌落在自家的陣營中,即便是少數,也有數百根之多。破開樹葉,在激起“嘩啦”一片急響後,落在了我軍陣中,慘叫響起。就在我面前,數個火槍手被貫穿了身體,釘死在地上。

火槍手退下,手持八尺長槍的槍兵隊填補了空隙,原本跪在地上的重步兵隊在緊密了隊型後,大喝了一聲,跨步挺出了長戟,連同後陣的長槍搭出了比樹林尚密上幾分的槍林。數分鐘後,敵人的騎兵隊撞擊到槍林上,鮮血如同泉水一樣噴上了半空,將先陣的部隊塗抹上耀眼的紅色。

火槍聲再次響起,對着高出步兵甚多的騎兵隊宣泄着槍彈。

下午二時,敵軍重騎兵隊用屍體踏破了前陣重步兵,將潮水一般的步卒引進了我軍陣地中,同時,捷艮沃爾龍騎兵在左翼擊破了敵人輕騎兵隊,直接插向了艾爾法西爾陣營。

“……鮮血流淌過特拉維諾草原,匯聚成河;屍體如同山一般堆起,在方圓不足十里的樹林裡,數萬人撕殺着,將整片的樹林染上了血色;此爲哭泣之日,每一分鐘內,陣亡的將士以千記……”

“殺呀,殺呀!”雷帝斯揮舞着巨大的戰斧,每一次揮擊,都捲走了數人的性命,在他四周,躺滿了艾爾法西爾人的屍體。

我揮刀砍下,當面的敵人即便是抵擋,也讓我感覺不到絲毫的力氣,刀刃直接劈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股血噴出,濺到我臉上。即便是血模糊了我的視野,眼前的這個敵人,我還是能夠看清楚,病態的消瘦,眼睛中只有一點點光芒,完全是身患痢疾,沒多少力氣的病人。就是這樣,居然能挺過千米的奔波,殺到這裡來。

“爲什麼,這個樣子還要作戰!”揮刀,又是一個敵人撲倒面前,即便是身着軍官服的武將,揮舞的刀劍也如同孺子般無力,每一個亞魯法西爾兵的兵刃上,都流淌着數個乃至十數個艾爾法西爾人的血。但是到了最後,那怕是無力的刺擊,也能穿透殺人殺的連手都提不起來的士兵的身體。

“爲什麼!”應合着我的呼喝,遠處響起了火槍的聲音,這個,是艾爾法西爾的火槍手,他們的對手,是我們的龍騎兵。

又是一名敵人倒下,我的手上已經沾染了三十幾個艾爾法西爾人的血,四周突然乾乾淨淨,除了屍體還是屍體,黑壓壓的堆積在面前。我有點失神,這個不是我預料的戰爭,參戰的敵人大部分連劍都拿捏不穩,這些都是病人,我到底是在和艾爾法西爾軍作戰,還是在屠殺沒有什麼反抗力的病夫?

風捲起,一名騎兵驅馬踏過屍體,揮舞着戰刀直劈向我的腦袋,沒等我回過神,一聲槍響。那名騎兵的頭側噴出鮮血,歪斜着栽倒下馬,頭盔滾落開,露出一康的臉。這個纔是艾爾法西爾兵,有點茫然,我轉過頭,看見了先前那名離去的火槍手。

又是一陣風,橙色躍過,那名火槍手轉了個圈,撲倒在地上。偷襲的騎兵撥轉馬頭,露出陰險的神色,吆喝了一聲後,直衝我而來。

躍起,揮刀,帶過一篷鮮血後,我落在地上,身後傳來了沉悶的撞地聲。

“爲什麼還要回來?”

火槍手慘笑着,從口中吐出了更多的血沫:“大人……我不能逃跑……自己的家人……自己保護……”

頭低垂下,帶着點安詳閉上了眼睛,再沒有了聲息。

心一直沉了下去,有如掉進了無底的深淵,深吸了一口這片樹林裡瀰漫的血腥氣味後,我撕下了衣襟,纏繞在右手上,緊緊將彎刀綁住:“迦蘭,我絕對不

會死在這個地方的!”眼中的一切,突然如血一般紅……

“大人,這樣打下去我們損失太慘重了!”梅爾基奧爾砍翻了兩個敵人,衝到我面前。

從屍體中抽出了彎刀,我掃視了一下四周,又有幾名流浪兵團的戰士倒下,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被七色的海洋給吞沒。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這一仗我們敗了。深吸了一口氣,準備下達撤退的命令時,一陣陣號角聲從艾爾法西爾的陣營裡響了起來。

紅色的重騎兵,橙色的輕騎兵遠比衝過來快的多速度脫離了戰場,而殘餘的輕裝步兵根本連步子都沒辦法邁動,只能呆在原地,大口喘着氣,做最後的抵抗。眼前的五彩繽紛一下成了綠色和血色的單調色彩,在天際處,艾爾法西爾的戰旗七倒八歪,就看見青色

的龍騎兵揮舞着長槍,驅趕着敵人。

“是曼陀羅,他們找到敵人本陣了!”梅爾基奧爾帶着激動的聲音喊道。

“薩姆丁戰死!不要做無意義的抵抗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殘留的敵人在遲疑中放下了兵器,宣佈投降。

“需要追擊嗎?”

“不用了,敵人的元氣還在。”在更遠處,象徵艾爾法西爾本陣的旌旗並沒有凌亂,而且不斷趕回去援助的敵人騎兵已經阻撓了龍騎兵的進一步攻擊,“我們也吹退兵號!”

下午七時,我軍退出戰場,在我們身後,留下的被刨盡青草,**出褐色泥土的大地。插在上面的刀槍箭矢,以及躺在上面的無數屍體鋪出另一個草原,血與生命的草原……

丹魯會戰由早上九時起,至下午七時雙方拉開戰距,短短的五個時辰內,艾爾法西爾軍戰死者16789人,新亞魯法西爾軍戰死5287人。若不是曼陀羅的龍騎兵隊偶然間衝進了艾爾法西爾本陣,迫使薩姆丁選擇後退,這場血腥的戰鬥還將繼續。

“……即便是十萬對十萬的特拉維諾會戰,其慘烈程度也遠比不上丹魯會戰,新亞魯法西爾軍戰死者的比例高達三成;而對於艾爾法西爾軍,近兩萬人戰死,這是單一會戰中,單個國家戰死者的最高記錄…

…”

此外,艾爾法西爾軍被俘虜者約六千人,或許根本談不上俘虜,全部都是連路都沒法走動的被遺棄士卒,從他們口中,我終於知道了爲什麼這些艾爾法西爾士兵,即便連生病了,還要拿着武器做最後的戰鬥。

“如果不戰鬥,後面的親人就沒有飯吃,甚至被殺死!”

當日作戰的除了騎兵隊外,大部分是強徵入伍的農民,爲了保護家人,明知道送死,也要戰鬥。這種現實多少引起我的同情,如果算投降的話,多半會牽連他們的家人,對外只好宣稱這些人全部戰死,然後秘密遣送到捷艮沃爾境內看押起來。

“真是的,免費當了次劊子手,這種感覺真是惡劣。”塔特姆拍了拍手,然後扯了一下捆綁在額頭的白色繃帶。這種非對稱的戰鬥,一般的軍官都保下了性命,畢竟對手大部分只是臨時拼湊起來的農兵,而且還是染上痢疾的。

“暫時退守到護龍山一線吧,這次仗算是白打了,敵人的根本並沒有損傷多少。”光是看死傷人數,艾爾法西爾軍的一半已經沒有戰鬥能力,但是事實上,薩姆丁的精銳並沒有損失多少,根據俘虜的通報,痢疾在有良好住宿條件的薩姆丁親軍中並沒有太厲害的蔓延,而且大部分的隨軍醫師都是圍着少數精銳部隊轉,藥物也多半用在他們身上。

這一次,敵人不過是暫時性的撤退,一旦穩住陣腳後,再次來犯,我軍只怕是抵擋不了多少時間。我清楚有這個想法的可不止我一個,四周軍士灰敗的臉色,就可以知道他們都瞭解這個現實。

“不過也好,至少我們面對的不再是八萬大軍,而是五萬,或者四萬。”德科斯掛着狐狸的笑容,突然說道。

我點了點頭:“不錯,大家拿起點精神來,在我們有兩萬人的時候,敵人有八萬;現在我們只有一萬人了,敵人也只剩下四萬。不論怎樣,我們可都是以一當四的勇士,這個事蹟會傳遍整個大陸的。”

一臉土色的士卒們紛紛露出了笑容,高唱着戰歌,開始向北方撤離。

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籠入血色的森林,我拍了一下馬,走在了撤離部隊的最前列。

6月26日,殘餘的部隊撤離到護龍山一線,這裡山勢險要,易守難攻,只可惜缺少了迴旋的餘地,只能死守在此,等待艾爾法西爾軍軍糧耗竭之日。

“若是那個薩姆丁聰明點,分出個一兩萬去保護糧道,那我們就準備放棄南部的所有地盤,繼續龜縮在此。過個三五年,布萊克諾爾或許德拉科普叛軍會來拯救我們吧。”德科斯難得露出一絲苦笑。

“可惜呀,現在擁擠在兩地的百姓高達六十萬,哪裡有那麼多的糧食產出,三五年,我看三五個月都支撐不住。”我搖了搖頭,嘆息着否定了德科斯的設想,這個時候,只看見幾名斥候打扮的人手腳並用着,爬了上來。

“大……大人,艾爾法西爾軍開始撤退了!”斥候一看見我,就大聲嚷了起來。

“什麼!再說一遍!”我大吃一驚,立刻追問。

“昨天清晨,屬下去探營,發現艾爾法西爾人已經遺棄了軍帳,向東撤離;屬下還以爲是敵人狡詐,想誘惑我軍追擊,又跟了十幾裡地,發現艾爾法西爾人就連生病難以行走的同伴都拋棄不顧,這才肯定,敵人是撤退了!”

“德科斯,這個應該算什麼?”我轉過頭去,對着老狐狸道。

德科斯聳了聳肩膀,無奈道:“只能說上神是你親戚,特別照顧你。”

“通知曼陀羅部先行尾追,其他部隊在休整完畢後,慢慢跟進吧,就當是給艾爾法西爾人送行好了。”

沉思了片刻,我立刻做出了決斷,“還有,立刻派遣

斥候深入,我想知道敵人怎麼突然就開始撤退了。”

“知道了。”德科斯拍拍手,令命而去。

“上神真的是對我很寬厚呀。”嘟囔完這一句後,我鬆了鬆衣領,開始去準備追擊艾爾法西爾人的事宜……

戰馬打了個響鼻,停下了步子,無數黑鴉振動着翅膀飛向了天空,露出了一片暗紅色。雖然有點模糊不清,但是還能分出是一具重裝騎兵的屍體,腐爛的氣味吸引着蒼蠅在上面打着轉,發出嗡嗡的聲音。

即便是敵人,如此的慘狀也讓我一陣黯然,艾爾法西爾人撤退的是那麼的狼狽,以至於在後面尾追的我軍,爲了掩埋倒斃在路上的屍體,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真是可憐呀,這都是第幾千個了?”德科斯搖着頭,一臉嘆息狀。

“埋了吧。”我揮了揮手,立時有幾個士卒上前,就地挖了個坑,將這具屍體掩埋掉。死者生前使用的騎槍插在墳頭上,上面扣着已經破爛的頭盔,權當是臨時的墓標。

一隊艾爾法西爾的俘虜慢慢走過,茫然着掃視了一下新起的墳頭,然後低下頭繼續趕路,在他們臉上看不到悲慼,似乎死亡對他們來說已經麻木。這個就是八萬大軍的遠征,死亡的遠征之路。

“大人,有斥候過來了。”梅爾基奧爾輕聲提醒我,我這才感慨中醒悟過來,低下頭,就看見一個農夫打扮的人跪在馬前。

“是從西維亞過來的斥候吧。”看見他粘滿泥漿的鞋子,我隨口問了一句。

斥候滿臉敬色的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應是。

“終於有消息了呀,說吧。”很想聽聽艾爾法西爾軍爲何如此倉促東撤的原因。

斥候連忙將其所知道的一切述說出來。

六月二十一日,即丹魯會戰的前一天,艾爾法西爾人秘密調集了六千精軍,僞裝護送數萬石糧食入西維亞城,準備誘擊雅修部。但是在這一天,雅修恰好做出了偷襲艾爾法西爾境內糧食轉運站的大膽決定。

一邊雖然是大肆宣揚要將糧食全部轉到西維亞去,但是另一邊爲了保密,全部選擇了無人小道,根本就沒有聽到消息。

當兩支部隊在靠近迷途森林的地方錯身而過,而雅修部跟着敵人留下的明顯車軸印尋找秘密儲藏地點的時候,命運已經決定了艾爾法西爾人的悲哀。

當日,囤積在邊境地上的轉運站遭受了襲擊,臨時換防的四千餘雜兵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做出,就被擊潰,十幾萬石的糧食被焚燒一空。即便是雅修也沒想到他的偷襲到底意味着什麼,因爲我的命令是:“去吧,回到以前盜賊的生活,只不過以前的目標是金銀,這次的目標是糧食!”

此次損失直接影響了對前線的補給,駐守在西維亞的敵軍將官在一接到飛信,還沒來得及等後繼六千人馬進城,就下達了強徵城內所有餘糧,調配前線的命令。凡登斯特大公當即發動了叛亂,全殲了城內三千守軍,並宣讀了西維亞脫離艾爾法西爾的誓詞。

眨眼之間,能夠維持八萬大軍數月的糧草儲備成了夢境中的幻象,軍中只有十幾天的口糧,再從艾爾法西爾調配,就必需攻陷西維亞。而依靠着殘餘在東邊的部隊,至少要幾個月以後。消息一經走漏,軍中大亂,薩姆丁只好乘着還有糧草維持的時候,下達了總撤退令。

“勝利是偶然的集合呀。”聽完後,我不得不發出如此感嘆,如果雅修聽到那個消息,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襲擊糧草隊;如果西維亞守將不強徵餘糧,將消息走漏給凡登斯特大公知道,大公或許還沒有那麼快叛亂;如果不是龍騎兵衝擊了薩姆丁的大營,讓他下達暫時撤退的指令……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這麼的大勝利,就不可能降臨到我們頭上。

身邊的所有軍官露出了這是奇蹟的神情。

“我們的白癡指揮官,可是天命之子哦!”德科斯掛着壞笑,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身邊的士卒紛紛跪伏在地上,做出了最崇敬的表示。

還沒等我說出話來,另一名斥候騎着快馬急弛了過來。

“屬下是普雷斯頓大人麾下!特來傳達消息,有一部艾爾法西爾殘兵佔據了法普城,人數約三千!”

正好找到下臺的機會,我連忙高聲道:“在追擊拼命逃跑的敵人前,先要消滅盤踞在法普城的殘敵,不能把背賣給敵人!”

“是!”士兵們站起身來,臉上滿是無往而不勝的表情。

七月四日

追擊艾爾法西爾人的流浪兵團部五千,圍困了盤踞南部法普城的三千殘敵。

“好像都是死囚團的士兵,十分兇悍,我們已經攻擊了數次,沒有得手。”普雷斯頓抹去了臉上的穢土,告訴我道。在他身後,有幾百名士兵結成戰陣,壓制住法普城裡的敵人,更遠點,就是靠在柵欄上的數十具屍體。

“不要叫你把城池給燒了嗎?”普雷斯頓並沒有撤往捷艮沃爾,我命令他的部隊向南撤退,至少也可以多一支活動的兵力,不過想不到他居然還把這個城池給留下了。

普雷斯頓一臉的尷尬,好半晌才道:“這個城好不容易纔造起來,我想着敵人不太會注意這個小城池的,所以……”

“你呀。”我搖了搖頭,然後道:“梅爾基奧爾,派遣使節,告訴他們,我不想做無意義的戰鬥,如果放下武器的話,我將允許他們自由回到艾爾法西爾去。”

“是!”梅爾基奧爾應和了一聲,不一會,一名打着白旗的士兵大步向小山丘上的木頭城堡走去。還沒等那人開口,就看見一支箭從城堡裡射出,貫穿了使節的頭顱,血灑在潔白的旗幟上,印着我的眼睛一陣發痛,敵人沒有選擇和平。

“準備進攻!”無奈着下達了命令,手持盾牌的步兵團團將法普城給圍住。

“大人,我們沒必要在這裡浪費生命,而且,拖延太長的時間,對我們也沒有好處。”梅爾基奧爾突然道。

我點了點頭,下達了另一個命令:“速,準備火箭!”

隨軍的一千餘名弓箭手立刻走到步兵陣後,在抽出箭後,將一層油布纏在箭桿上。手持火把的士兵踏上了一步,點燃了油布。火灼燒起來,將每個弓箭手的臉印的一片通紅。

“放箭!”

帶着火光,箭掠上天空,然後直竄入城堡裡,木製的房屋瞬間被點燃,一團團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

沒有停息,第二波箭矢如雨而下,接着是第三波……

打開城門,幾百個敵兵嗥叫着衝了出來,早就佈置在城門口的火槍隊發出了震耳的聲音,一排排白光過後,就看見扔掉兵器的敵兵捂着胸口紛紛倒下,屍體沿着斜坡滾落下來,堆積在一起。

這個已經算不上戰鬥,而是單方面的屠殺,當再也沒有敵人衝出來的時候,整個城堡已經籠入了一團巨大的火焰中,噴發出灼熱的氣流。透過柵欄的空隙,隱約間,我可以看見幾具扭曲的人型,在火焰中慢慢

燃成黑色的灰燼。

三千人,全部死在這座名爲“法普”的城堡裡,其中的很多,就連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普雷斯頓……”感覺着有點疲倦,我無力的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大人,有什麼吩咐。”

“燒完以後,收拾一下吧,能葬的就葬了吧。”

“是,大人。”

“還有,另外選一個地方,重起你的城堡吧,這一次,可以用石頭來修築了。”

“是,實在是感激,屬下一定盡力修築,起一座最好的城堡。”

“順便起個名字吧,但是不要再用我的名字命名了。”

“啊——知道了,大人……”

最後掃了一眼燃燒着的“法普城堡”,我撥轉了馬頭:“出發,去迎回我們的西維亞城!”

“法普城堡”的火焰,捲走了艾爾法西爾最後的榮譽,僅僅過了三個月,號稱四十萬的大軍消逝在特拉維諾的草原上。“稻田裡的戰爭”總共捲走了艾爾法西爾87893人的性命,而戰死者僅佔了五分之一。

“……從捷艮沃爾到艾爾法西爾本境,每一步路上都躺着一具艾爾法西爾人的屍體,飢餓、傷病以及同胞之間的搶掠撕殺,奪走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尤其諷刺的是,最後能幸運的在地獄之徵討戰中存活下來的相當一部分人,是賊寇的俘虜……”

“艾爾法西爾——地獄之徵討戰”一書詳盡的記載着當時大撤退的慘狀,多數被裹脅到特拉維諾的百姓均被無情拋棄,當時的奴隸販子僅用幾片面包,就把整車整車的艾爾法西爾人拉到了諸如布萊克諾爾

、懷頓諾爾等地。

而另一邊,以兩萬之衆擊破四十萬大軍的新亞魯法西爾軍,讓整個大陸窒息了數分鐘。

“怎麼可能?艾爾法西爾人是豆腐做的嗎?就算是豆腐,那麼多也夠壓死法普一黨了!”

“法普是天命之子呀,與他作對,根本沒有勝利的可能!”

“魔鬼,一定是魔鬼的幫助,法普是大魔王的復生,他要毀滅七英雄的國家!”

……

最爲誇張的是撰寫“光復王平生”一書的作者,在後來爲此事洋洋灑灑寫下數萬字:“……光復王天縱聰明,高瞻遠矚,早與開戰之前就全盤在握;先有凡登斯特大公之假意投降,與敵陣之中留下重要棋子;後有吸引敵寇長途奔襲,使其身染痢疾之症。此等種種,足見殿下才智古往今來,無人可比。此後,雅修將軍在殿下指引下,奇襲敵寇囤糧之地,凡登斯特大公一舉殲滅守軍,高舉義旗;艾爾法西爾賊軍縱有四十萬之衆,也只能黯然退場,大敗而走,天降……”

不論怎樣,新亞魯法西爾軍無敵之形象深入人心,就在這種情況下,我率軍回到了西維亞城,一切猶如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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