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明湖鐵公祠一帶,我們迅速轉入另一條長街。
滿街一片肅殺之氣,或者說,這座遍地泉水的城因爲太陽旗升起而變得壓抑、憤懣、屈辱、難耐,所有還剩一點血氣的中國人都緊緊地憋着一口氣,如同瀕死的活火山,要麼徹底死亡,要麼迸裂噴發,連太陽旗一起毀滅。
我走在陰影中,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大戰即將爆發前的死寂。
靜官小舞走在我的右側,靠牆根更近。
“我有不祥之感,很強烈,似乎即將有不好的事發生。”她忽然駐足,一邊警惕地向前面張望,一邊喃喃地自語。
前面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夜風捲起了浮塵,在空寂的街道上來回飄蕩着。
我們此刻所處的位置是在大明湖與五龍潭的中間,距離五龍潭不到一公里。
“改變方向,向南去吧。”靜官小舞向正南略偏東的一條黑暗衚衕指着。
這樣繞彎,會多走一半距離,難免夜長夢多。
“你究竟感知到了什麼?”我問。
靜官小舞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感覺上很不好,就像有一頭野獸在前面蹲伏着,等我們進陷阱。別小看了佔領軍,部隊裡混雜着很多奇術高手,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唉,你們中方軍隊的高層根本沒弄清楚對手是誰,這麼多場仗打下來,還是用普通士兵來對敵日本奇術高手,那不是送死是什麼?在北方戰場上,中日單兵戰鬥力對比已經到了一百比一的懸殊地步,連老百姓都知道日本兵的戰鬥力非常強悍,可中方的作戰參謀都無動於衷,也不想想這到底是爲什麼……算了,說這個有什麼用呢?我們還是謹慎點好,小心行得萬年船——”
她的話並沒說完,我已經有了一個強烈的預感,有人——不,是有一羣野獸正迎面衝來,如同暗夜裡的一道狂飆,挾着恐怖的血腥氣,以銳不可當之勢卷地而至。
“趴下。”我低叫一聲,並舉起雙手作勢,命令所有人趴下。
大概在五秒鐘後,一隊臉上帶着白色面具的人出現在路口,毫不停留,筆直向北去。
那些面具十分詭異,上面繪的全都是鋸齒獠牙的鬼怪,在夜間猝然出現,令人膽戰心驚。
“是佔領軍的鬼面伎部隊,那邊一定有戰事發生。”靜官小舞憂心忡忡地說。
那隊人馬經過後,我觀察四周再沒有異常動靜,遂率領人馬過了路口,按照靜官小舞所指的方向隱入黑暗。
“喂,你們究竟帶我們到哪裡去?”又走了一程,後面隊伍裡有人忍不住發問。
我回頭望,看到有幾雙眼睛裡閃爍着不信任的目光。
“到哪裡去?你們想到哪裡去?”我低聲問。
這羣人是好人,但卻不是能人,連分析形勢、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而且更缺乏耐性。我想引着他們走向光明,至少大家合在一起,不容易被敵人一點點蠶食消滅。如果他們不信任我,那這些人的死期就要到了。
“我們想活下去,先保住命再說。”有人回答。
“活下去,出城,到鄉下去藏起來。”另外一些人已被嚇破了膽。
“殺鬼子,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還有一些人在充好漢。
實際上,以這些人去跟佔領軍硬拼,不過是給敵人的功勞簿上多添幾道橫槓而已。剛纔,他們並沒認真聽靜官小舞說話,否則的話,他們應該知道面對的是日方奇術高手,而不是普通士兵。
“你們說的都對,現在聽我說,我會保證大家的安全,但大家必須冷靜下來,跟着我走。你們相信我,就能活着出城,活着看明天的太陽。”我說。
那些人面面相覷,很明顯並不完全信任我。
“走吧,下一步,我們會進地道,地道里很安全。”我又說。
橫貫全城的地道當然安全,但前提是我們能順利地到達那裡。
耽誤了五分鐘後,我們重新上路,但大家的情緒都受了影響,雖然不說話,每個人鼻子裡卻都開始咻咻出氣,顯然心有不平。
過了兩條街後,我們接近東西大道。
“地道入口在右前方破院子的影壁牆後面,從那裡進去,橫向走八百步左右,就能進入五龍潭下。”靜官小舞說。
我鬆了口氣:“好,我們馬上就過去。”
那院子有一座坐西朝東的門樓,大門緊閉,無法出入。不過,就在門樓向東二十步的地方,土坯牆被人鑿了一個大洞,只要稍稍彎腰,就能從容進去。
“你們在這裡等,我先進去。”我吩咐那羣人。
“你小心一些,當心敵人撒下的斥候小隊。”靜官小舞叮囑。
我點點頭,迅速穿過大道,彎腰鑽過大洞,進入那院子。
院中黑沉沉的,不見一絲亮光。
我走到影壁牆後面,蹲下身,輕輕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塊半沉於泥土中的青石板。
那石板是正方形的,邊長約有四尺,正是一個地道入口的尺寸。
我屏住呼吸,摳住石板一邊,輕輕地將它掀起,下面便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不斷有潮氣翻滾上來。
爲了安全起見,我伏地聽聲,確信洞內沒有異常動靜,才退到土牆大洞處,向對面的靜官小舞發出安全訊號。
很快,所有人穿過大道,進入舊院子。
“就是這裡,斜向下三十步右轉。”靜官小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