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用第六感察覺更多情況,剛一睜眼,就見楚楚正向血膽蠱婆打手勢,隨即舉起右拳,先出食指,然後是中指、無名指。
那等於是下令前的“一、二、三”計數,無名指一出,兩人同時俯身,雙手插入白玉牀底部,猛地將那沉重的玉石掀起,直上直下地筆直豎立。
我立刻前衝,面對白玉牀的底面,幫她們一把扶住。
剎那間,我看到玉石表面有一幅圖畫在迅速淡去。
準確說,不是圖畫,而是一個女人的畫像。
“咦?有幅畫在那裡,一閃就不見了。”我立刻告知楚楚。
楚楚額頭上陡地滲出了一層冷汗,沉聲問:“是個女人?對嗎?”
血膽蠱婆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重重地頓足:“壞了壞了,壞了!”
楚楚大聲喝斥:“你在說什麼?兩軍陣前,自亂軍心者,斬立決——”
血膽蠱婆並沒有閉嘴,而是由側面探過頭來,向玉石表面掃視着,嘴裡仍在歇斯底里地叫着:“看到女煉蠱師**者,剜其雙眼,拔其口舌,釘其五心,鑽其**,雖千年不死、不生、不滅、不消。這是苗疆的死規矩,誰都刪改不得!”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而我剛剛看到的女人畫像,就有可能是傳說中玉羅剎的**。
“不要再說了!”楚楚急喝一聲,右臂一振,右手食指指尖射出一道紫線,穿入血膽蠱婆的眉心。
紫線一閃即收,血膽蠱婆的嘴仍然張着,但喉中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女人的畫像消失後,玉石表面平滑乾淨,與白玉牀的正面毫無區別。
“她說的,不必信。”楚楚望着我,但已經笑不出來。
很明顯,如果血膽蠱婆說得不對,楚楚就不用緊張到滿臉流汗了。
“好,我相信你。”我向她笑了笑,沒提任何問題。
楚楚揮袖擦去額頭的汗珠,喘息了幾次,情緒漸漸穩定後,輕輕撫摸着白玉牀的反面,低聲解釋:“她就在這裡,七八十年來,這裡是她的全部世界。她並沒有死,死的只是她的身體,而她的靈魂早就與詛咒化爲一體,成爲至輕至簡的物質。在我們煉蠱師的術語中,她已經變成了‘霾’。苗疆之地極多瘴氣,那是煉蠱師最喜歡的東西,因爲瘴氣讓一切事物迷失本性,增加了所有物質的不確定性。因其不確定,就增加了被敵人破解的可能性。霾,更勝於瘴,它已經不必靠苗疆的特殊地理環境存在,而是隨機、隨時、隨心、隨行,只要她願意,就能瞬息千里,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阻隔。”
我將這些話理解爲“玉羅剎已經修煉到煉蠱師的最高境界”,正如佛陀、道家的修行者所追求的——“修行的極致,就是拋棄肉體而獨剩靈魂,無羈絆,無糾纏,如若不繫之舟。”
“只要她肯聽我的話,就能將自己從這裡釋放出來。”楚楚又說。
我希望如她所願,玉羅剎能夠自覺自願地奔向光明,既解除自身的禁錮,也不會再禁錮他人,譬如唐晚。
接下來,我拖過來四張電腦桌,將白玉牀牢牢地夾住,讓它保持豎立的狀態。
楚楚吩咐:“血膽蠱婆,點七七四十九香陣,請蠱王現身說法。”
血膽蠱婆默不作聲,依照楚楚的話去做。
我能猜到,楚楚剛剛使用紫線刺中血膽蠱婆眉心,正是一種催眠類的控制之術。
“我們……可能還要等一等,這件事一定得有耐心,着急不得。”楚楚後退,但雙腿抖顫,站立不穩。
我攙扶着她,重新回到座位上。
看得出,楚楚的情緒遭受重創,臉上已經擠不出笑容,沉靜得像結滿了冰花的玻璃。
“我沒有看到什麼,那只是一幅女人的畫像——也許是個人影,一閃就消失了。血膽蠱婆說的那些酷刑,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因爲我既沒有看到玉羅剎,更沒有看到她的**。”我試着解釋,可自己也知道,這解釋十分蒼白。
在這個世界上,雖然可以自證清白無罪,但有時候自證無用,很多法律條文、刑罰公式就放在那裡,直接原封不動地套過來,令人百口莫辯。
“大哥,你且寬心。我是苗疆煉蠱師之首,任何事,只要跟巫蠱之術有關的,我都能擺平。”楚楚說。
我苦笑一聲:“我相信你,但我不願意你爲我承擔罪責。如果那樣,不如我自己來扛。”
楚楚搖頭:“大哥,你應該知道,我願意爲你擋下所有的子彈箭矢,任何時候,任何地方,若子彈箭矢傷了你,就等於是傷了我的心。”
“我也一樣。”我低聲迴應。
“既然如此,我們還用得着討論這個問題嗎?”楚楚問。
我搖搖頭:“不用討論了。”
楚楚嘆了口氣,直起腰來,把散亂在額頭上的髮絲向後一捋,強笑着問:“那我們還發愁什麼?不如——不如現在吃飯,吃飽了飯,纔有力氣繼續戰鬥。”
她取出電話,按了一個號碼,大聲吩咐:“把你們最好的招牌菜做八個,再加一瓶最好的野山葡萄酒,送到地下七層來。”
“鏡室”之內當然不能叫外賣,我不知道她打電話給誰,竟然神通廣大到可以直接點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