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唐晚的話題總是異常沉重的,畫到最後,我已經心力交瘁,滿頭髮脹,無法持續思考下去。
“夏先生,您累了,是不是需要休息一會兒?”唐桑問。
我推開紙筆,慢慢躺平。
人不可能無限期工作,腦力枯竭之時,即使去做最簡單的工作也會出錯。現在,我明顯感到,自己的腦力已經瀕臨枯竭。
唐桑善解人意,很快就端了一杯熱咖啡過來。
“喝一點咖啡感覺會好一點。”她說。
她沒有唐晚那種獨當一面、冷靜如鐵的氣勢,而是溫婉恭順、笑不露齒,有着大家閨秀之風。
我忽然想到,王煜送我的鼻菸纔是恢復精力的好東西。
唐桑很有心,我剛說出“鼻菸壺”三個字,她就彎腰拉開牀頭桌的中間抽屜,把那個鼻菸壺取出來給我。
果然,吸了鼻菸之後,我的腦子變得無比清醒,就像有人在暗夜裡撳亮了一盞高強度水銀燈那樣,趕走黑暗,把角角落落都照得錚亮。
我拿過紙來,把所有武者之間按照出現順序標上箭頭,以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遞進。
當我的視線快速掠過武者形象時,這些線條簡單、構圖粗糙的武者突然因人體視覺暫留而產生了移動,變成了動畫。
“原來,應該將銀片貼在投影儀上,把武者形象投送至幕布,由此獲得動態視頻。銀球裡藏着的就是銀質膠片,只不過是‘銀片’而不是普通電影膠片。”想通了這一點,我幾乎忍不住爲自己的機智喝彩。不過,這一結論暫時保密,不用向陳先生詳說。
另一方面,我對於凌晨的登州泉之行也有了新的安排,那就是帶唐桑同行,更容易不着痕跡地混入鮫人鬼市,達成自己的目標。
王煜的鼻菸的確有奇效,既達到了提神醒腦、通竅通氣的最佳效果,又不會像毒品那樣形成可怕的依賴性。這種好東西應該推廣到全國去,幫助吸菸者戒掉紙菸,用純中藥的鼻菸產品替代,以達成提高國人身體健康、精神面貌、素質涵養的三重目標。
等待凌晨來臨的過程中,我向唐桑介紹了鮫人鬼市。
巧合的是,她們從蜀中來,也有調查東海鮫人、苗疆蠱術、雲南五毒教的任務,這一次如果有所突破,她就會寫成工作報告,傳送到總部去。
“夏先生,我一定會代替姐姐照顧您,讓您的身體儘快康復。”唐桑再次向我保證。
其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失去連城璧的同時,再次找到了前進路上的好搭檔。
“真希望姐姐也在這裡,我們一路同行,彼此關照,最終抵達光明彼岸。”唐桑不由自主地又提到唐晚。
我的心情陰晴不定,就像今晚的天氣一樣。
從南窗向外看,天空陰雲連綿,星月全都不見,讓我倍感壓抑。
很快,牆上的石英鐘指向凌晨一點,張全中打來電話通知:“車子在一樓大廳的臺階下面,司機是自己人。切記,這次只是去摸情況,不要與人動手,更不可大鬧登州泉,破壞了濟南市僅有的這一個鮫人鬼市。”
我帶唐桑下樓,在大廳外找到了停在陰影裡的奔馳越野車。
車子出了省立醫院的大門左轉,先上經七路,到了飲虎池街華夏銀行支行的路口左轉,一直到了長春觀街南口停下。
司機小聲告訴我們:“兩位,我只能送到這裡,請步行過去。我會把車子停在飲虎池街西頭的共青團路移動大廳門口,咱們在那邊匯合。”
我們下了車,車子立刻發動,一直向北面開去。
飲虎池街的凌晨燈火通明,雖然來吃燒烤的人不多,但所有商家都沒關門,小夥計們或坐或站,各自拿着手機玩,隨時等待招呼客人上門。
長春觀街作爲飲虎池街上最大的一個右轉岔道,擔負着行人、車輛繞行剪子巷的重要功能,因爲飲虎池街這邊餐飲業興旺火爆,從下午四點鐘到深夜零點,汽車根本無法通行,只能繞行長春觀街、剪子巷這邊。
我帶着唐桑拐進長春觀街,貼着街道右側前進。
“夏先生,我們已經到達預定地點了嗎?”前進二百米後,唐桑低聲問。
我腳下放緩,警覺地四處巡視。
此刻,我們的左側就是著名的長春觀飯莊,再向西,則是掩映於居民樓暗影裡的道教聖地長春觀。
四面的居民樓都熄了燈,只剩小街上僅有的四五盞路燈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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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槐樹下停步,右手邊已經是趵突泉公園的圍牆。與從前不同的是,現在的圍牆高度接近三米,普通人已經不可能徒手翻越。
從地理方位計算,越牆過去,距離登州泉的直線距離就只有三十米了。
當然,再向前走五十步左右,則是公園預留的兩扇大門,平時用作垃圾運輸、建築材料進出之用。只不過門口一定會有不下十處監控,不可能悄悄混入。
“稍等。”我示意唐桑噤聲。
我們靜靜地站在陰影裡,一動不動,直到與暗夜融爲一體。這種情況下,第六感才能發揮最強大的作用。
牆內很安靜,沒有任何喧譁之聲。按照規定,趵突泉公園下午七點鐘就要“淨園”,將所有遊客請出去,工人們打掃衛生並且清運垃圾,爲第二天迎接新遊客做準備。
到了這時,保安、保潔工、園丁全都睡了,院內的絕大部分區域空無一人,只剩全天候監控系統自動運作。
我肩上斜揹着張全中送來的佛頭,它將是我們混入鮫人鬼市的敲門磚。
驀地,有兩人從正前方剪子巷口轉過來,低着頭並肩而行。他們的行走路線很怪,距離大槐樹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忽然向左閃身,折進街北側的冬青花叢裡,之後再沒出來。
他們不像是小偷,如果只是爲了拆包銷贓,只需要三兩分鐘就能完成,隨即棄包逃離。
我吩咐唐桑原地等候,一個人悄悄向前移動。
距離那兩人藏匿之地還有六七步,我就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進入冬青花叢後,我看到一個直徑超過一米的下水井蓋已經被揭開,那兩人應該已經從井口下去。
我探頭向下看,井壁上裝着鐵梯,傾斜向下五米後落地。井底的通道爲南北向,向南一直進入公園。
“兩人進裡面去了?”我稍一思索,馬上揮手招呼唐桑過來。
我們一前一後沿着鐵梯下去,發現那通道已經被改造過,高度超過兩米,地面則是一邊高一邊低。水從低處流淌,高處則乾乾淨淨,供人行走。
鐵梯、地面都磨得閃閃發亮,可見經常有大量行人由此通過。
我們徑直前行,二十步後,從另外一個井口上行,重新回到地面。
現在,我們就在趵突泉公園內的花牆子泉旁邊,右側不遠,即是登州泉。
我之所以反覆敘述地理方位的轉換,就是想說明鮫人鬼市就在百姓居民區旁邊,近在咫尺,混在一起。如果一旦發生鮫人與人類的戰爭,變生肘腋之下,人類的慘敗是顯而易見的。
登州泉邊聚集了十幾條人影,但個個保持靜默,並不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