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我躺在沙發上睡,楚楚進房間睡,而血膽蠱婆也要回自己的房間。
“好睡。”血膽蠱婆出門前,向我說了這兩個字,而沒有像從前那樣絮絮叨叨、疑神疑鬼地叮囑半天。
“幻戲師門下還有其他幫兇,你殺了織魂,他們一定會報復,所以,千萬別大意。”我反過來叮囑她。
走到門外,血膽蠱婆舉起自己的左掌,貼近我的胸口,面帶慚愧地說:“夏先生,我一直以來都誤會你。現在,我會把鬼臉雕蟬收回,不再給你添麻煩了。”
我輕輕側身躲閃,誠懇地迴應:“這一次幸虧有鬼臉雕蟬匿伏在我身體裡,否則的話大家就都危險了。你不用管它,先由着它去吧,以後天下太平之時,你再收回它。”
血膽蠱婆笑了:“夏先生,別人見了煉蠱師都躲得遠遠的,生怕無意中惹禍上身。你倒好,不但主動關照少主,對我也不計前嫌。像你這樣的好男人真是天下少有,可惜啊可惜,少主已經——每一個苗女終生尋覓的,都是你這樣的好男人、真男人。如果以後有機會到苗疆,我會給你介紹部落裡最美的女孩子,補償你今日的損失。”
我望着她,她是楚楚的下人,更是楚楚的母親。天下做母親的,無不願意自己的兒女出人頭地,創立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同時,還會竭盡全力關心兒女,恨不得將自己化身爲帶有魔力的斗篷,替兒女遮風擋雨。母愛無比偉大,世間任何一種情感都不能取而代之。血膽蠱婆雖然年輕時犯了錯,走了彎路,但現在她守在楚楚身邊,忠心不二,就是最好的棄惡揚善、改邪歸正的表現。
“我有什麼損失?楚楚是個好女孩,我跟你的心是一樣的,永遠不要讓她受傷害。”我回答。
苗疆美人雖多,苗女再多情十倍,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所以,血膽蠱婆的補償無從談起,也無需補償。
血膽蠱婆伸出手,跟我緊緊握手,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感激之情。
回到房間裡,楚楚已經在臥室沉沉睡着,對我絲毫沒有設防。
我躺在沙發上,剛一閉眼,就聽到了那陣奇特的“龍笑”聲,“呵呵哈哈”不止。
“鬼在哭,龍在笑”這兩句話總結得恰到好處,鬼叫如哭,龍叫如笑,每個聽到這兩種聲音的人都會贊同這種說法。
龍雖然在笑,但那聲音落在龔天養耳中,卻是最恐怖的。
從電話裡就能聽出來,龍笑聲一傳來,龔天養已經鬥志全失,動彈不得,等到那“龍”真的出現了,他只能坐以待斃,完全沒有逃命的機會。
據記載,很多跑馬幫的人都遇到過猛虎突襲的情況。虎嘯聲一起,所有的馬匹、驢騾就一跤跌倒,無論怎麼拖拽,這些牲口也一動不動。這是自然界裡不成文的“潛規則”,更是動物的本性,任何外力都更改不了。
我猜測,龔天養遭遇的也是這樣一種情況。
同樣,織魂也說過,那怪叫聲雖然是從電話裡傳來的,卻足以令她心煩意亂,無法聚精會神地去製造幻象,以致於讓血膽蠱婆鑽了空子,跟隨我們一起進入幻象。
“如果將來我聽到那聲音甚至親眼看到那‘龍’,又會是什麼後果?”我忍不住喃喃自問。
輾轉反側一個小時之後,我終於閉目睡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楚楚從臥室中走出來,坐在側面的沙發上,久久地注視着我,偶爾還發出幾聲低泣。
房間裡沒開燈,落地窗中映進來一陣陣閃閃爍爍的霓虹燈光。
我沒動,不想動,也不敢動。
楚楚像個已經病入膏肓的人,我必須給她真正的活下去的希望,而不是誘惑她飲鴆止渴,最終一命嗚呼。
“大哥,如果我們不是在這一世遇到就好了,無論哪一世,我們都會有比這更好的結局。或者,如果我不懂得‘水顯之術’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奮不顧身地投入,不計回報地追逐,問心無愧地愛你……有人曾說,精通‘水顯之術’,就已經成爲世間少有的先知,但我怎麼覺得,懂的越多,就會變得越不快樂?大哥,你呢?如果讓你在奇術與真愛之間做個選擇,你會怎麼選?”她低泣一陣,又傾吐一陣,絮絮叨叨不止。
我一動不動地屈身躺着,當她輕輕握住我的手的時候,我心裡忽然有一陣深深的感動。
她還年輕,無法在奇術與愛情之間做選擇,只能由我們來幫她選。
如果換了我是她,也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痛苦得難以自拔。
奇術,能夠令年輕人出人頭地,上升到更高位置上以後,還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搏個功名萬戶侯。
愛情,則是讓人刻骨銘心地記住一輩子,如果真的遇到對的人,就能兩情相悅,幸福一生,在這一世毫無遺憾。
那麼,奇術和愛情或許真的不能兩全其美,就像在我們這個現實世界中,財富和真愛幾乎是不能並存的。當那些日進斗金、笑傲商場的大亨們登臨成功高峰之時,他已經無法分辨那些蜂擁而至的美女們到底愛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錢。他有了錢,卻終日爲不能得到真愛而苦悶,而且這是永遠都無法被證明清楚的幾何題目。
我不知自己的將來會怎麼樣,但我有了唐晚,就覺得已經心滿意足,可以將餘生所有思想和力量貫注於努力向上中去,發誓要做江湖上的大人物。
那麼,對我來說,奇術和愛情是可以兩全的,對嗎?
轉念,我又想到,江湖高手多如過江之鯽,憑我和唐晚的實力,要想跟諸強分庭抗禮的話,不知還要奮鬥多少年。
這許許多多複雜的思想就在楚楚的低泣聲中慢慢發酵,直到黑夜退去,大窗漸白。
天亮前,睏意襲來,我沉沉地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清晨八點鐘。
我翻身坐起來,房間內靜悄悄的,聽不見楚楚的動靜。
“楚楚,你在嗎?”我走向臥室,邊走邊叫。
楚楚並未在臥室裡,尤爲奇怪的是,她的大行李箱也不見了。
我登時一怔,因爲那是楚楚唯一的行李箱,只要不離開酒店,似乎沒必要帶走它。
“難道楚楚突然離開了?”我的心一下子變得異常沉重。
果然,浴室鏡子上,留着楚楚用口紅寫下的幾行字——“大哥,我們有急事先走,幾時見面不好確定,你多保重。”
我愣了半天,走回沙發那邊去給唐晚打電話。
對於這種結果,唐晚也沒有心理準備:“什麼?他們的計劃完全失敗了?竟然沒有一點翻盤的機會?天哪,也對,誰見了那東西都會嚇得不輕。既然那邊突然劇終告一段落了,你來山大好不好?就在山大中心校區金色實驗樓的地下研究中心,我等你。”
電話裡說不清,我們只能見了面再詳細分析這些咄咄怪事。
我打電話去前臺,知道楚楚已經結完賬,她離開酒店的時間大概就在我睡得最熟的那大半個小時裡。
走出酒店,我乘坐計程車沿着濼源大街向東去,至歷山路以後左轉北去,過解放路路口,到達山大南路路口時右轉向東,直抵中心校區南大門。
其實,由曲水亭街到這個地方來更順,只要沿着明湖路、山大南路一線筆直過來就到了。
金色實驗樓是在從前著名的意料西餐廳後面,掩映在高大的法桐樹林之後。
我到了樓前,發現這裡應該是極少有人來的,因爲腳下是一層又一層的法桐落葉,有黃有青,踩上去嚓嚓作響。
按照路標牌上的指示,我順利到了地下一層。
唐晚已經等在那裡,自己身穿白色的防輻射衛生衣,手裡拎着另一件。
“真是完全出乎人的預料!楚楚突然離開,不知是吉是兇?濟南城出現了‘龍’,就更是匪夷所思的大新聞了。幸好沒有媒體察覺這一點,否則的話,你和這幢大樓就會陷入輿論漩渦,被攝影師的燈光一直閃到牆皮脫落爲止。”唐晚還有心思開玩笑,不過她臉上的笑容一看就知道的硬撐出來的。
“你整晚沒睡?”我問。
唐晚的黑眼圈異常明顯,應該不僅僅是沒睡,而且是整晚都在觀察一些東西,以至於嚴重地用眼過度。
“就算是吧,也曾經躺了一會兒,但根本閉不上眼,因爲我所見到的東西真的太震撼了!”唐晚幫我換衣服,每說一句話就嘆息一聲。
“那是真的龍?”我立刻問到主題。
“對,絕對是,而且不是出自電視或者電影之中,完全是人類的眼睛看到又留在靈魂深處。那記憶深刻到極點,所以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忘掉。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我們看到的那東西是個奇蹟——是人類歷史、考古史、文化史、文學史上的大奇蹟,就像是昔日考古學家發現了商周時期的司母戊大方鼎一樣,將人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年份大幅提前。我們看到龍,就會將從前生物學家講過的‘龍是人類臆造的生物’這種論點徹底消滅。龍是中國遠古傳說中特有的生物,它如果真實出現,其價值至少是大熊貓的一億倍。”唐晚一邊說,一邊聲音激昂,頻頻做手勢。
“那真是太好了。”我不知如何響應唐晚,畢竟我還沒有親自見過那些東西。
“我們改寫了中國人的歷史,改寫了動物歷史,也許將改變地球和宇宙的歷史。總之,天石,這一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晚,我的生命似乎被掀開了新的一頁。”唐晚帶着我向裡面走,雖然面容疲倦,但情緒卻是越來越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