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望向我,我無從解釋,因爲我對爺爺的過去一無所知。
繼續向前走,接連有黑衣人來報:“幾位領導過來弔唁後提前離去了。”
又有人來報:“一切準備好,只等吉利時刻。”
燕歌行非常淡定,只是聆聽彙報,沒有任何表示。
到了老宅門口,燕歌行停步:“小夏,該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都看你的了。”
我平靜地點頭:“謝謝,燕先生幫我做的一切,銘感五內。”
“好說。”燕歌行後退一步,向唐晚點點頭,然後進了隔壁鄰居家的院子。
“打起精神來吧。”唐晚欲言又止。
“我會的。”我點頭。
在官大娘家經歷的嘔血符、替身局之後,我的視野已經變得相當開闊,對於燕歌行擺出來的陣勢並不在意。甚至於對於他這個人,我也無所謂好惡,只是感謝他在我困難時施以援手,沒讓我在老鄰居面前丟了夏家的臉。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來意,我都可以在爺爺出殯之後慢慢考慮。
我走進院子,靈堂內正有一位白髮白鬚的老先生正在向爺爺的遺像行禮。在他身後,還跟着五名衣着皆是名牌的年輕人,全都恭恭敬敬地行禮。
“老夏,黃泉路上小心珍重!”那老先生語調悲痛地說着,手撫胸口,連聲咳嗽。
他身後的年輕人趕緊上前攙扶,陪着他走出靈棚。
我迎上前去,屈膝跪地,磕頭答禮。
五個年輕人也立刻跪倒,向我還禮。
現在,我已經認出老先生是誰,那可是濟南城西槐蔭區江湖上最有聲望的大人物。近幾年,他已經絕少涉足江湖,聽說只是閉門謝客,唸佛品茶,不再過問江湖上的大事小情。那五名年輕人是老先生的徒孫輩,目前在濟南城風頭正勁,包攬各種生意,通吃黑白灰三道,每個人都一路打出了自己的名號。我只認識排行最末的那個,江湖上都叫他“小飛”。他成名於著名的經六路夢巴黎酒吧血戰事件,一個人幹趴下對方十五個。
“夏哥,老爺子吩咐,以後遇到任何事,一個電話過來,要人與人,要槍有槍,要錢有錢,隨意供你驅使。”瘦長臉、白淨面皮的小飛搶着跟我握手。
其餘四人,也一起向我鞠躬,叫“夏哥”。
“走了,小啊你保重!”老先生拍拍我的手臂,緩緩地向外走,小飛等五人也跟出去。
靈棚外擺着十幾把圈椅,有幾個人隨意坐着,正在聊天,其中不乏槐蔭、天橋、市中等各區的高手。北屋裡,冰棺旁邊還坐着幾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女子,全都握着手絹擦淚,面貌全都極爲陌生。
聽燕歌行的語氣,這些人全都是看爺爺的面子來的,跟其他人無關。
我還沒有進屋,幾個黑衣人由大門進來,快速地扯起了兩塊黑幕,在院門口到靈棚之間搭起了兩道布牆,將所有閒雜人等擋在外面。
有人竊竊私語,傳入我的耳中:“誰要來?”
“聽說是青島韓家的人——”
“聽說是韓家的大掌門人呢!夏老爺子這面子,真是夠大!”
“真的是韓家的大掌門嗎?據說號稱青島第一美人呢,可惜被布擋着,什麼都看不見……”
幾名黑衣人過來,簇擁着我進入靈堂,站在遺像的右側。
“夏先生,來的是青島韓家的人。細論起來,此人是夏老先生的晚輩,是您的長輩。”有黑衣人低聲關照我。
黑幕的高度約爲兩米,既不透光,也不透風,將所有人嚴嚴實實地擋在外面,這條特殊的道路只供那位“韓家大人物”使用。
人未到,我先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淡淡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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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普通的香水味兒,而是一種有着雪的高潔、風的清幽、雨的滋潤、沙的細滑的特殊味道,跟大自然裡的各種美好氣味有機融合,似是香味,但卻更勝香味,令人一聞見就心嚮往之,迫切希望見到那帶來香味的美人。
那人並非獨自出現,前面有兩名身着黑色禮服的女子開道,身後有兩名穿黑色西裝的男士跟隨。
她始終走在四個人的中間,一襲黑衣,嚴嚴實實地包裹着她的身體,頭頂則戴着一個歐式的寬帽檐禮帽,四邊垂着黑紗,將五官也全都遮住,渾身上下透着無盡的神秘感。
進入靈棚之後,四人全都後退,只剩她一個人站在爺爺遺像前。
我們之間相隔五步,但黑紗婆娑飄動,令我始終看不清她的臉。
“晚輩拜謁來遲,夏伯伯恕罪。”她緩緩地鞠躬,帽檐上的黑紗幾乎垂到地面。
她的聲音也極爲動聽,如同小提琴的低音區獨奏,字字婉轉,聲聲動聽。
我鞠躬還禮,不敢直盯着她看。
“你父親呢?”她又開口。
我微微錯愕,因爲很久以來沒人問我這樣的問題了。
她又重複:“你父親呢?他從未回來過嗎?”
我擡起頭,禮貌地回答:“是,我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
“很久?有多久——他真的……真的很好,很好……”她的話很複雜,其中深意,我聽得出來,似乎稍有怨恨。
她伸出手,身後的人馬上遞上黑色的手帕。
當她挑開黑紗,舉着手帕拭淚時,我看到了她半邊臉。
她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我一時間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去描述,只是覺得彷彿是一個平時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國際影星突然走到面前來,美得讓人眩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若回來,告訴他,我來過。”她說。
我不敢多問,只是點頭:“是,記住了。”
她擦完眼淚,把手帕向旁邊一遞,剛剛的人立刻接過去。
接着,她的食指勾了勾,有個年輕人馬上走向我,將手裡拎着的一個黑色皮箱雙手奉上。
“一點零花錢,拿去買點心。”她低聲說。
如果送錢給我的是其他人,我也許想都不想,立刻拒絕。可是,她這樣說,我如果不收,就等於是駁了她的面子,不等她生氣,我心裡就先過不去了。所以,我馬上接過箱子,轉手交給黑衣人。
“謝謝,不知該怎樣稱呼您?”我恭恭敬敬地問。
“不必了。”她說。
“如果有消息,怎樣聯繫您?”我又問。
她的美令人窒息,我感覺這老宅裡已經佈滿了她帶來的香氣,鋪天蓋地,遮蔽一切。
“我的線人遍佈天下,你要找我,極容易的。”她說,隨即擺手,“走吧。”
一些人剛剛轉身要走,隨着兩聲輕咳,燕歌行從黑衣人後面閃出來,舉手低叫:“韓姨留步。”
她站住,卻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