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端木瀧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臥室，端木榮榮把書房的門關上，又走進山水畫後方的暗室裡，從口袋裡掏出那支像是錄音筆的東西。
認真研究一番後，總算找到開關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夾雜着電流的雜音頓時充斥在安靜得能聽見心跳聲的暗室內。
忍了將近十分鐘，雜音裡總算出現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端木榮榮一聽就聽出來這是侄子的聲音。
在原本只有侄子一個人知道的暗室裡，這錄音筆不用想也是侄子自己拿來錄的。
這說的得是什麼樣的事情，還需要錄音保留下來？
她握緊拳頭凝神繼續聽。
“……滋滋……李家……不……我想承宵留着……”
“……藥……效果變弱……”
“……闕山……我親自去……”
在滋滋啦啦的雜音裡，端木榮榮在暗室裡從夜晚坐到了天亮。
“啪嗒！”
錄音筆從手中滑落筆直掉到地板上，剛好磕到開關，響了一晚上的雜音瞬間消失。
僵坐在椅子上的端木榮榮也如夢初醒般，先是看了眼掉在腳邊的錄音筆，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緩緩站起身，強忍着一夜未眠的不舒服和頭痛欲裂，把錄音筆撿起來，邁着有些僵硬的步伐慢吞吞走出書房。
已經在外頭忙碌的傭人看見她還以爲她早就起來了，“老夫人早，現在要吃早餐嗎？小姐好像還沒起來。”
端木榮榮擺擺手，“先不吃了，我有點不舒坦，再回去躺躺，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也別敲門，我休息好了自己會出來。”
一聽她說有點不舒坦，傭人大着膽子看向她面上，當即就是一驚，“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叫醫生？”
豈止是不太好，哪怕是昨天在葬禮上的時候，這位都是從頭到腳都雍容得體的模樣。
這才過了一晚上，就感覺眼前的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臉上的皺紋都跟着變多了，眼袋也出來了。
整個疲態滿滿！
“不用，我沒事。”
傭人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腳步有些僵硬地走到臥室。
這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不過主家發話，她也只有聽從的份，可不敢做主家的主。
搖搖頭繼續忙活去了。
回到獨屬於自己的空間，端木榮榮放錄音筆的時候順便瞄了一眼對面的梳妝鏡，怔愣片刻後擡手撫上自己的臉。
“我真的，老了啊！”
一聲嘆息湮滅在脣齒間。
端木瀧昨晚上回房間後也是翻來覆去了好久才睡着，早上聽見外頭有動靜就醒了，睡不下去開門走出去，沒看到平時都比她起得早的姑奶奶，“姑奶奶呢？”
“老夫人在房間呢。”
“還沒有起來嗎？”
“不是，我半小時就碰見老夫人了，從先生書房的方向走過來的。不過老夫人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自己回房間歇着了，還不讓叫醫生，也不讓任何人去打擾。”
端木瀧聞言扭頭看向已經重新被鎖上的書房門。
心頭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姑奶奶她，該不會在書房裡待了一晚上吧？
這要是一晚上都沒睡，臉色自然不會好。
但姑奶奶說了不讓打擾，這會說不定已經累極睡下了，她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去敲門。
吃完早飯，端木瀧準備再去書房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就聽見前面的會客廳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
走出去一看，就忍不住皺緊眉頭。
“三堂嬸，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姑姑呢？”
“姑奶奶還歇着，您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
“有事，哪能沒事呢。”三堂嬸快走兩步一把抓住端木瀧的手，面帶憐愛，“我可憐的侄女哇，你爸這冷不丁就走了，堂嬸心疼你啊。咱們端木家家大業大，姑姑又這麼大年紀了，侄女，你可得好好想想以後了。”
端木瀧只覺得一陣惡寒，想把手抽出來，沒能抽動。
只好暫且忍着，沒好氣出聲：“您不妨直說，過來到底做什麼？”
“堂嬸就是想給你牽個線，高家高頌宸，昨天你也見過，一表人才……”
端木瀧猛地擡頭，看着眼前這張明面關心實際上全是算計的臉，咬牙用力把手一抽，冷笑一聲：“高家還真是有本事，連你都收買了。”
“侄女，話別說這麼難聽。你爸不在了，你覺得你能守得住端木家嗎？與其苦苦撐到最後被撕咬得支離破碎分食殆盡，還不如干脆跟高家合作呢，到時候再生個姓端木的孩子，端木家就還是咱家的，你爸在地下也會覺得欣慰的。”
端木瀧冷眼看着面前這張喋喋不休的嘴，眼角餘光瞥見正飛快走過來的盧峰，“峰哥，幫我送下三堂嬸。”
對上眼前這個經常跟在端木榮榮身邊的保鏢，三堂嬸還是有些打怵的。
沒等他動手，就忍不住後退了幾步，但還有些不死心地喊了一聲：“侄女，你好好考慮啊！”
端木瀧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準備去書房單獨待一會。
剛纔三堂嬸那一番話雖然讓她氣得不行，但有一句到底還是說到她心裡去了。
她沒有信心能夠像爸爸那樣守好端木家。
雖然有姑奶奶幫忙坐鎮，但姑奶奶的年紀擺在這，她總不能事事都勞煩她老人家。
“瀧瀧。”
“姑奶奶？您醒了？”
端木瀧準備往書房去的腳步一頓，小跑到站在房間門口的端木榮榮跟前，“您臉色看着不太好。”
“沒事，方纔是誰過來了。”
“三堂嬸。”
端木榮榮揉了揉眉心，“她來幹什麼？”
“給高家當說客。”
端木榮榮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那就是個蠢的，她說什麼你都不用放心上。”
“可她有句話也沒說錯，我怕守不住端木家。”
端木榮榮本來是打算等那人到了京市再說的，但現在看着端木瀧彷徨的模樣，擡手安慰地摸了摸她腦袋，“瀧瀧，如果端木家不再是你的責任了，你自己有想要做的事嗎？”
“我想做的事，我一時間想不到。”端木瀧擡頭，“您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現在還沒想好沒關係，可以慢慢想。就像我喜歡演戲，那就無視所有目光和聲音，專注自己的喜歡。至於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那是因爲端木家很快就要不在了啊！
本就是偷來的，也是時候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