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風吹百里

天邊的陰霾越來越深,烏雲如同水中的一滴稠墨,迅速將蔚藍的天空染成灰色,在晉疏影心中,不論蓬萊還是其它地方,再也沒了陽光。

她泣不成聲的看着夜疏離的身體一寸一寸化作清風,最終與冰冷的空氣融爲一體,至此人海茫茫,她再也無法找到夜疏離的身影。

顧遠風靜靜的望着晉疏影擦乾臉上的淚水,面無表情的在衆人面前站了起來,她沒有看其他人一眼,只是拖着疲倦的身體,一步一步踏過腳下頹敗一地的桃花。

宋唐和嶽綾並肩站在一起,只見嶽綾早已淚流滿面,梗嚥着對宋唐輕聲道:“宋唐大哥,夜大哥太可憐了……”

宋唐幽幽的望着晉疏影潦倒的步伐,用力將眼中的淚水吸回去,淡淡的自言自語道:“更可憐的是疏影姐。”

嶽綾自然沒有聽到宋唐這句悲傷的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哭得格外悽慘,對於從小古靈精怪,不知人間疾苦的她來說,這樣痛到極致又無奈到極致的離別,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

顧遠風收回目光,忽然想起昨日與夜疏離的一番談話,沒想到夜疏離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讓晉疏影多受一點委屈,妖亦有道,夜疏離的愛比江山鴻寅簡單明瞭,比顧遠風深沉熱情。

“而我漂泊多年,只能將她默默藏在心裡,既不能救她逃出水深火熱之中,又無法陪着她承受不堪重負的痛苦,我纔是最不配喜歡她的人。”顧遠風吐了一口氣,心中自語。

“蛟龍尚未完全馴服,蓬萊島上仍然危機四伏,我們先回赤玄谷再想辦法拯救被魔化的靈獸吧!”顧遠風對宋唐等人說。

宋唐點了點頭,旋即御着軒轅夏禹劍帶着嶽綾率先離開蓬萊。

顧遠風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苑靈脩,問他:“靈脩,你還不走嗎?”

“顧大哥,你先走吧,我一會兒自會回去!”苑靈脩滿面神傷,憔悴的面容讓人不禁心痛。

顧遠風躊躇片刻,點了點頭,獨自御着破塵劍悠悠劃過灰暗的烏雲,只留下一條玄青色劍氣。

苑靈脩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廢墟,這片輝煌之地,轉眼間繁華落盡,只剩下無盡的落寞蕭條,宛如一條幹涸的長河。

他突然握緊腰間的馳雲劍,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與此同時他騰於空中,目光焦慮而又迫切,他在尋找夏柳煙或是傅千宇的下落。

大夢醒來,他竟永遠失去了最想保護一生的女子,只留下一塊小小的碎片,要他如何釋懷這一切?

“不,洛師姐不該只是一塊貝殼的碎片,這都是傅千宇和夏柳煙的錯,我一定要殺了他們,立刻殺了他們!”苑靈脩雙目赤紅,眼中的殺氣越來越重,腳下的馳雲劍散發狂暴的氣息。

正當苑靈脩逐漸迷失心智時,小青忽然在他身後費勁的拍打着雙翼,高聲呼喚道:“靈脩,你想幹什麼?快停下來!”

苑靈脩頭也不回,腦海中反反覆覆的都是與洛輕霜訣別時的畫面,一幕一幕,像一雙無形的手,催促着他趕緊殺了傅千宇和夏柳煙,替洛輕霜報仇。

“靈脩,你現在去找傅千宇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報不了仇的!”小青雖然功力大增,但依舊飛不過以速度取勝的馳雲劍,只得在苑靈脩身後吃力的追趕。

苑靈脩忽然回過頭,目光兇殘的瞪着小青:“傅千宇害死了這麼多人,你難道要我忍氣吞聲什麼也不做嗎?就算我不是他的對手,也一定要替洛師姐報仇!”

小青化成人形,站在苑靈脩面前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們當然要替洛師姐和綠蔓還有夜疏離報仇,但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你這樣做未免太過魯莽!”

苑靈脩惡狠狠的對着小青出劍,怒道:“說到底你就是覺得我沒用,殺不了傅千宇也殺不了任何人,更不能替洛師姐報仇!”

小青躲了兩劍,眼中流露出一絲駭然之色:“苑靈脩你冷靜一點!”

“誰都不能阻止我替洛師姐報仇!”苑靈脩冷冷的出招,冰冷的劍氣劃破厚重的雲朵。

小青使盡渾身解數纔沒有被苑靈脩誤傷,一邊躲一邊扯着嗓子喊道:“靈脩,你想讓洛師姐白白犧牲嗎?你別忘了洛師姐是怎麼死的!”

苑靈脩兇狠的目光猛然褪去,手裡的動作戛然而止,他頹然的望着手中長劍,終於跪在雲端泣不成聲。

“都是因爲我洛師姐纔會死,如果我殺不了傅千宇和夏柳煙,怎麼告慰洛師姐的在天之靈?”苑靈脩低着頭,聲音顫抖。

小青緩緩走到他身前,伸出一隻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你不要這麼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洛師姐能爲你而死,應該也是快樂的離開,靈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後說不定會有方法再遇見洛師姐。”

小青聲音很輕,心裡空落落的,她俯首幽幽的眺望羣山,短短几天而已,山不再青,水不再清,整個世界被一雙手撕裂,滿地都是支離破碎的悲傷……

赤玄谷中,宋唐面無表情的注視着石橋下的湖水,夕陽西下,湖面上映着火紅的餘暉,一抹壯闊的色彩,刺痛了他的眼睛。

嶽綾站在一旁擔憂的望着宋唐,本想靜靜陪在他身邊,卻忍不住開口:“宋唐大哥,你別難過了,雖然我也很難過……”

宋唐嘆了一口氣,眉宇間透露着心事:“從前夜大哥最喜歡和疏影姐走在這座石橋上,可是從今往後我再也看不見他們在這座橋上打鬧漫步了。”

嶽綾淚眼婆娑的望着宋唐成熟了許多的臉,看着他的側臉在夕陽中模糊不清,帶着哭腔說:“夜大哥真的是個好人……”

宋唐吐了一口氣,往日的場景在他腦海中不斷迴旋:“如果不是夜大哥,我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當年他因爲喜歡疏影姐,也一併救下了我,更是對我器重有嘉,恩重如山……”

說到這裡,嶽綾已經無法抑制的痛哭起來:“雖然我只和夜大哥相處了短短几天,可也看得出夜大哥待人真誠,他對疏影前輩情深意重,居然爲了疏影前輩不惜犧牲自己。”

“嗚嗚嗚,夜大哥實在是太可憐,太可惜了……”

宋唐一看嶽綾哭得像個小孩子,不禁哭笑不得,他本是睹物思人心中鬱悶,想不到嶽綾居然比他反應還大。

於是無可奈何道:“我的小姑奶奶,我說你的情緒怎麼這麼激動啊,別哭了,聽話!”

“人家難過啊!”嶽綾一哭就再也收不住,這讓宋唐手忙腳亂,最後只能聽着她哭了一夜。

走在遠處的徐盈盈看見自己的徒兒哭得如此驚天動地,又是羞愧又是舒心:“還好宋唐受得了她啊!”

擡頭,烏雲蔽月。

道癲和祝老伯回來時已是深夜,兩人滿臉疲憊,卻是一無所獲。祝老伯還奢望着進門便有人上來迎接,可以享受一番,豈料進門後發現赤玄谷裡的人比平時少了一半,連苑靈脩幾人都不見了。

兩人像在自己家一樣毫不客氣的坐在堂內,才見顧遠風出現。

“道癲大哥,師祖,你們回來了?找到程綰君沒有?”顧遠風眼中期待,在這兩人身上掃了一眼,卻又立刻明白。

祝老伯有氣無力的倒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擺手道:“別提了,那丫頭也不知道學了什麼本事,連個影子也找不到!要是她被傅千宇抓了我們也別管她,哼!”

道癲頓了頓,對顧遠風問:“你們今天去蓬萊把人救出來了嗎?”

顧遠風一愣,臉色凝重道:“夜疏離用自己的血打開了蓬萊裡的另一個境界,小影子和江山鴻寅已經出來了,可惜夜疏離……”

祝老伯手裡動作一僵,嘆了一口氣:“這是妖族的血咒,以血召喚世間萬物,這個夜疏離竟如此有情有義,唉……”

“今日無仙山中的蛟龍也出現在蓬萊,我看傅千宇一定是把無仙山中的神獸通通魔化了!”顧遠風目光凜然。

道癲嘆了一口氣,和祝老伯一起陷入沉思,傅千宇如此毀壞三界秩序,只會加快日月相吞的速度,在此之前沒有集齊六大神器,那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第二次天劫降臨人間了……

晉疏影整整一天沒見任何人,她穿梭在赤玄谷陰暗的角落,掃過一張張夜疏離的族人的臉,便感到一陣窒息,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想不到如此猝不及防,他竟永遠消失了,爲了她。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這些年我不這麼依賴你,你也不會費盡心思救我出來,夜疏離,你現在在哪兒?”

兩行清淚劃過兩頰,晉疏影仰頭望天,漆黑如墨的夜空已經沒有了星星,寂寥的風聲讓晉疏影想起夜疏離平日裡充滿磁性的聲音。

記得他總是說:“你再這樣會嫁不出去的!”

可是晉疏影永遠聽不到他說出這句話的後半句:“不過你嫁不出去正好讓我照顧你一輩子,雖然你長的醜,脾氣又不好,可是我很想娶你爲妻,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你說會化作一縷清風陪在我身邊,到底是不是真的?夜疏離,你從來不騙人的!”晉疏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淚光將視線暈染得分外模糊。

恍惚之間,她的面前彷彿出現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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