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苦海無邊

晉疏影眼裡淚光閃爍,想不到在她眼裡一向心狠手辣的噬心魔王終於灰飛煙滅,她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暢快。

不止因爲苑靈脩和洛輕霜的痛徹心扉,還讓晉疏影心中鬱結的是,噬心魔王死後,她纔看清這個無惡不作的魔域之主原來如此可悲可憐!

難怪總有人問起正道何爲正?難怪世上有人通曉古今世事,上知天文地理,卻無人說得清究竟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

苑靈脩悲愴的愣在原處,目光呆滯的望着適才空明真人散魂而去的地方,洛輕霜遠遠注視着苑靈脩,眼中秋水盈然。

即便不久前這男子還牽着她的手,宛如蓋世英雄一般擋在她身前,可是她卻很明白,今日之後,她與苑靈脩再也不可能和從前一樣相濡以沫。

哪怕她百般不願接受,她也已經成爲了苑靈脩的仇人之女。

洛輕霜無聲落淚,此刻她只能緊緊抓住陽生仙人的手,不願讓父親被在場之人誅殺,不願讓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離她而去,哪怕苑靈脩會恨她一輩子,她也無怨無悔。

苑靈脩怔怔的望着天邊閃過的流星,耳旁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前他最不想聽見這溫厚的聲音,沒想到有朝一日想再聽見這個聲音,已是最爲奢侈的事情。

“靈脩。”空明真人神形俱散,只剩生前留下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飄到苑靈脩耳邊。

“爹!”苑靈脩左顧右盼,衆人也環視四周,卻沒人看見空明真人的身影,唯有那充滿慈愛的聲音劃過黑夜。

“靈脩,人生如夢,轉眼你已經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面了。我從來不曾認真呵護過你,更是對不起你娘,我這一生自私貪婪,一事無成,還好你不像我……”

苑靈脩淚流滿臉,梗咽道:“爹,你別走……”

“你已經長大了,我可以放心的把無仙山重任交給你。兒子,原諒爹的自私無情,也不必記掛於我,我終於能和和你娘團聚了……”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晉疏影和洛輕霜更是鼻尖發酸。

苑靈脩低着頭,熱淚打溼他的臉龐,他的雙肩劇烈顫抖,良久才擦汗淚水,擡起頭時目光如炬。

他目光凌厲的瞪着陽生仙人,將馳雲劍緊緊握在手中,陽生仙人的醜惡嘴臉被公諸於世,正邪兩道已無人願意出手幫他一把,如今的陽生仙人真正失勢,正邪兩道再無他的立足之地。

唯有女兒洛輕霜緊緊站在他身邊,爲了她奮不顧身的與所有人爲敵。

苑靈脩眼角的餘光瞥見洛輕霜傷心欲絕的臉,看着她淚流不止,苑靈脩自是心如刀割,但陽生仙人這樣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絕不能留他一條命來鑄下大錯!

“師姐,你讓開。”苑靈脩冷冷的望着洛輕霜,聲音有些顫抖。

洛輕霜堅定的搖了搖頭:“靈脩,求求你放過我父親,我保證他以後會洗心革面,絕不再做怪事,你再給他一個機會,我求求你了……”

苑靈脩鼻尖發酸,握劍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向前邁進的步伐卻沒有停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不能就這樣放了陽生仙人!

“別過來!別再過來了!”洛輕霜尖聲大吼,一手將清秋劍指向苑靈脩等逼上來的人。

陽生仙人與道癲交手時便已受了重傷,此時孤立無援更顯得可憐無助,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只可憐洛輕霜爲了他與朋友反目成仇。

陽生仙人忽然雙目緊閉,隨即只聞一聲爆裂之聲,陽生仙人應聲倒地,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再做掙扎也不能全身而退,倒不如自爆而死,讓洛輕霜不再爲難。

“父親!”洛輕霜跪在渾身是血的陽生仙人眼前,絕望的嘶吼着。

她已經和朋友愛人背道而馳,唯一的念想就是抱父親周全,怎知這麼一個願望也未能實現!

一切都是彩雲易散琉璃碎,只是所有美好的過往就這樣鮮血淋淋的在她眼前被撕破,就好像撕裂了她的心一般,這一瞬,她彷彿不再心跳,忘了呼吸。

爲什麼所有值得眷戀的東西,到頭來都從指縫裡無情的鑽走?

“輕霜,不要哭。”陽生仙人顫顫巍巍的擡手拭去洛輕霜的眼淚,“爹爹死不足惜,只希望,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往後不再被恩怨糾纏,就,就夠了……”

那隻大手無力的垂下,洛輕霜撲在陽生仙人的懷裡,默默的流乾了所有的眼淚,末了,陽生仙人散魂而去,她終於目空一切的站起身來,迎着夜風,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苑靈脩靜靜的望着洛輕霜孤獨而又絕望的背影,很想衝到她身後輕輕抱住她,可是現在不可以,往後也不可以了……

晉疏影身子略微顫抖,她向前走了幾步,卻沒有勇氣叫住洛輕霜,如果她早一些將真相告知洛輕霜,而不是爲了復仇將洛輕霜和苑靈脩矇在鼓裡,今日也不會落得曲終人散的下場吧……

“唉,都走吧!”祝老伯負手轉身,正邪兩道之人也沒有再行爭執之意。

突然間,夜空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這響動聲酷似山洪爆發,躁動不安的醞釀着一場發泄,衆人驚詫仰首,只見漆黑的夜空再次捲起一個豪光綻放的漩渦。

那漩渦裡陡降一道月色光束,而那束耀眼的光芒,居然直直的注入晉疏影體內!

霎時間,四周涌起一陣狂亂的風聲,一直默不作聲的道癲身上霍然閃爍綠色豪光,歸墟笛竟不受控制的懸浮於晉疏影眼前,同時飄向晉疏影的,還有從豐百里袖子裡衝出來的黃泉盞!

笑九天和蘇百媚大驚失色的望着從豐百里身上飛出的黃泉盞,不禁眉頭緊皺,心底暗罵豐百里兩面三刀!

程綰君死死的拽着祝老伯的手,只覺身上襲來一股寒流。

與此同時,江山鴻寅身上的飄零玉迸發出耀眼的白光,無仙山的方向也魔煙噴涌,那是吞天鼎噴射的濃烈魔煙!

歸墟笛忽然自動奏響,雲端也傳來一陣淺淺的琴聲,綠洲之中頓時光芒四射,衆人驚慌的看着晉疏影表情痛苦的張開雙手對着這幾件上古魔物,適才的月色光芒從她體內砰然釋放,注入這幾件神器之中。

短短一刻後,這幾件神器又重新回到原處,晉疏影身軀一震,而後停下手裡的動作,表情迷茫的望着江山鴻寅,不知剛纔那一幕到底是什麼情況!

祝老伯皺了皺眉,卻見程綰君對他點點頭,兩人立刻心照不宣,原來是噬心魔王和空明真人以死換得了破除天劫的辦法,今夜就是幾件神器初次感應的日子。

藏在雲端的傅千宇幽幽的望着身前的妄念琴,疑惑的雙眼忽然閃過一道寒芒,面容稍顯猙獰:“不可以。”

衆人來不及議論,綠洲之中陡然電閃雷鳴,巨雷從天而降,將地上的人打傷一片。

“不好,我們快出去!”元一道長大聲驚呼,在場之人立刻倉皇出逃,紛紛尋找出路。

只見四面八方涌入洪水,天空之中驚雷不斷降落,暴雨與山洪相遇,腳下已無路可走!衆人紛紛運氣護體,奈何此次天災兇險異常,腳下青草覆蓋的土地也開始劇烈搖晃。

江山鴻寅和祝老伯二人合力施法,在綠洲上空設了一道屏障,衆人立刻出力支援,藉助這屏障御着法器飛出這片土地。

笑九天和蘇百媚等人也立即施法,奈何幾人法力有限,又死要面子不肯接受江山鴻寅和祝老伯的援助,於是被困在天災之中久久不得出。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鳳鳴,鳳巒神火從洪水上迅猛劃過,夜疏離手執鳳巒神扇,帶着衆多修爲極高的妖族人前來相救,笑九天等人這才得以脫身。

夜疏離與江山鴻寅侷促的對視一眼,此番與江山鴻寅相遇,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不堪一擊的弱者了,幾年盡在彈指一揮間,在這幾年中,夜疏離的修爲又提升了一個階段。

不過這一次,夜疏離並不是爲了挑釁纔來的,他一直暗中觀察,得知噬心魔王已死,如今魔教之中就數妖族實力最爲強勁。

眼下他坐收漁利,已算得上是魔教之首,理應前來救衆人出去。除此之外,他還想來看一看,晉疏影可在此處。

然而他來的時候,晉疏影正與苑靈脩等人一道御劍飛出綠洲,江山鴻寅和祝老伯也恰好收勢,匆匆瞟了夜疏離一眼,那二人便散發開去了。

世間正邪永遠對立,正義在人心中,惡念亦是如此,除之不盡,因此江山鴻寅和祝老伯並沒有與夜疏離等人一較高下之意。

崑崙山下一陣喧囂,一段恩怨終於平息,幾番情仇卻取而代之,所有人都以爲眼前迎來長久安定,卻不知真正的腥風血雨纔剛剛登場……

次日清晨,衆仙一道返回無仙山,重回這片故土,晉疏影百感交集,偷偷斜了苑靈脩一眼,這個眉眼間總是透着孩子氣的男子,終於目光凜然,眉宇間流露淡淡憂傷,不再稚氣。

晉疏影輕輕吸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月影劍,心裡竟是一陣煎熬,她終於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也很快就能從一場美妙驚險的舊夢中脫身而出。

可是卻比預想中還要沉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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