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執着一諾

冷清的登天閣大殿裡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晉疏影跪在大殿裡已經整整一天,其間沒有任何人來過登天閣。

晉疏影靜靜的跪着,原先她已經雙腿麻木沒了知覺,到後來肚子餓得咕咕大叫,大殿裡這才終於有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儘管又累又餓,可是晉疏影卻沒有起身退步的意思,她像座雕塑似的一動不動,本就消瘦的臉龐蒙上了一層霧氣般的慘白,時間悄然而逝,漫漫長夜拉開序幕,可是她仍然沒有等來空明真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這樣做,她不過是蒼茫人海中渺渺的一個普通凡人,仙家大事她一概不知,對於白日裡各個掌門所提起的咒劫更是聞所未聞。

她不曾聽說過月影劍從前的故事,也不想知道。

她只記得在她眼裡的小影靈性十足,於她來說這劍不是一件寶物,而是一個朋友。

正因如此,顧不上她的身份多麼卑微猶如草芥,也管不了她的能力多麼不堪一擊,晉疏影生出除了嫁給陸初寒以外的第二個野心,那就是成爲擁有月影劍的人。

既然月影劍天生容不下別人,只能與她相偎相依,那麼儘管希望渺茫,她也想嘗試一次。

縱然月影劍真的如別人所說是一把兇劍,即使到了要封印這把劍的那一步,也該由她完成此事,因爲只有她真正在意月影劍最後的歸宿,也只有她明白這把劍有多孤獨。

夜色闌珊,登天閣大殿中雖然燈火通明,可這敞亮的宏偉宮殿卻讓晉疏影更加落寞,更加迷惘。

大殿裡忽然多了一個刺耳的聲音,那嘰嘰喳喳的聲音越來越近,晉疏影疲憊得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那聲音再往前,卻見苑靈脩的青雀嘰嘰喳喳的在晉疏影耳邊拼命叫喚。

晉疏影有些頭暈,青雀在她眼前化作兩三道錯中相疊的影子,她使勁閉上眼睛甩了甩頭,那幾道模糊的影子才終於重合在一起。

“小青,你怎麼來了?”晉疏影嘴脣發乾,語氣很是虛弱。

那青雀撲騰着翅膀對着登天閣大門叫了兩聲,那慌忙急促的模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你想讓我回去?是臭小子讓你來的嗎?”晉疏影微笑着問道。

青雀拍打着翅膀,彷彿更加焦急,無奈它法術太低不會說話,若是此刻讓它開口,它必定口若懸河的說服晉疏影跟它回去。

晉疏影哪裡知道,苑靈脩聽說她跪在登天閣大殿後,特地派青雀前來帶她回去,還威脅青雀說如果晉疏影不肯回去,就要把青雀燉了吃。

小小的青雀遇上苑靈脩這種暴怒的主人也真是命途多舛,此刻它嘰嘰喳喳像是苦口婆心的對着晉疏影解釋一般,晉疏影卻不爲所動。

“小青,你回去吧,我要在這兒等掌教至尊。”晉疏影伸手輕輕把青雀往外推了推。

青雀就這樣被下了逐客令,心中更是絕望,想到苑靈脩那個喪心病狂的主人極有可能真的把它燉了,它也不得不做一番垂死掙扎。

只見青雀張開細小的喙銜住晉疏影的衣肩,試圖將晉疏影拉走。

可憐青雀太過小巧,它在晉疏影肩上折騰了半天不但沒有把晉疏影拉走,甚至都沒讓晉疏影察覺到它的動作。

青雀無可奈何,失落的拍着翅膀飛出登天閣,卻也不敢去見苑靈脩,只得先到外面躲上一夜了。

登天閣裡再次靜若死水,除了晉疏影的肚子不受支配的不斷抗議以外,周圍沒有任何響動。

傅千宇來的時候沒有聲音,直到他輕輕站在晉疏影身邊,衣袂掀起一陣微風,晉疏影聞見他身上固有的淡淡花香時,才猛然發現身旁有人。

彼時的晉疏影已經有了些許睏意,疲憊的撐着眼皮向傅千宇看去。

“師叔……”晉疏影有氣無力的喚道。

傅千宇冷冷的注視着晉疏影疲倦的臉頰,他當然不會告訴晉疏影他已經悄悄在登天閣大殿外看了晉疏影很久,他的話從來都只說給自己聽。

於無仙山而言,他是一個罪人,於芸芸衆生而言,他更是個怪人,沒有人願意聽他的解釋他的過錯,也沒有人肯聽一聽他的故事。

“你爲什麼阻止掌教至尊?”一道冰冷徹骨的聲音劃過涼水一般的夜,晉疏影不由得顫了顫。

“師叔,劍沒有錯,爲什麼要把它關起來呢?”晉疏影實在不明白大家爲什麼都說月影劍凶煞晦氣,此時她迫切的想得到一個答案。

換了旁人聽見晉疏影這麼說,一定會立刻指責晉疏影大逆不道,可是傅千宇雖然知道月影劍在一千年前闖下大禍,他卻對月影劍恨不起來。

晉疏影一句天真的疑問,卻讓傅千宇吃了定心丸一般豁然開朗,雖然他仍然面色暗淡,但他心裡卻像是放下了千萬斤的重擔。

劍沒有錯,他也沒有錯。

傅千宇不再言語,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走的時候同樣無聲無息,只是他的心境和來時不再相同,這世上終究還有人會認同他,他也沒有必要走進絕望的死衚衕。

那顆差一點就被怨恨吞噬了的心,在這一夜終於撥開烏煙瘴氣的陰霾,呼吸得十分暢快。

晉疏影沒有意識到,她的滑稽之舉居然在無形之中挽回了一顆誤入歧途的心。

後半夜晉疏影困得忘掉了飢餓,好幾次她差點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還好及時反應過來,纔不至於把臉摔在地上。

“跟我回去。”耳邊突然悠悠盪着一個熟悉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以後晉疏影立刻打起來精神,莞爾一笑恍如桃花:“初寒哥哥,你來了!”

不知何爲陸初寒走路也沒有聲音,他輕輕在晉疏影身邊蹲下,眼裡溫柔盪漾:“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陸初寒如此關心,晉疏影心中狂喜,換作平時她肯定馬上像遵從聖旨一般跟陸初寒走,可是這一次她卻爲難的搖頭:“我不能走。”

“月影劍沒有被帶走,你還在擔心什麼?”陸初寒皺眉。

晉疏影傻傻的笑了笑:“我想求掌教至尊把小影還給我,如果小影真的是兇劍,我也要想辦法救它!”

陸初寒一怔,一道亮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如果空明真人肯成全晉疏影,那麼陸初寒的計劃很快就會更近一步,只要月影劍和晉疏影都在他手裡,那麼打破天劫就指日可待了。

“好吧。”陸初寒在晉疏影身邊跪下,“那我陪你一起等。”

晉疏影見陸初寒居然願意留下來陪她,大是驚喜。她微笑的望着身邊面無表情的陸初寒,眼裡閃爍着滿足的光芒。

“初寒哥哥,等我救了小影,你會不會和我成親?”晉疏影笑眯眯的注視着陸初寒。

陸初寒嘆了一口氣:“你怎麼老想着成親?”

晉疏影認真道:“因爲在這個世上,除了和你成親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感興趣。”

陸初寒稍稍動容,晉疏影又補充道:“不過現在我又多了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救小影!”

“那你還是先救小影吧!”陸初寒聲音冷淡,眉眼間卻藏了幾絲笑意。

晉疏影真是傻得可愛啊!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晉疏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陸初寒只是端正的跪着,默默聽晉疏影漫無邊際的閒談。

就在晉疏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時,大殿中忽然吹過一陣大風,睜開眼睛,卻發現身邊的陸初寒已經不見了。

前方一道白色身影向着晉疏影緩緩靠近,定睛一看,才發現向她靠近的人是空明真人。

晉疏影很是激動,連忙對空明真人行禮:“掌教至尊,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哦?”空明真人溫和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晉疏影難爲情的笑了笑:“嘿嘿,其實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會來……”

空明真人哈哈大笑:“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晉疏影再次躬身,正色道:“懇請掌教至尊把月影劍交給我保管!”

“你除了能夠容納月影劍的煞氣之外並無其它特別之處,你沒有仙力,至今還是凡人修爲,我有什麼理由把月影劍交託給你?”空明真人質問。

晉疏影滿臉堅定:“掌教至尊請放心,弟子一定勤加修煉,把月影劍看管好,決不讓月影劍落入賊手!”

空明真人讚賞的打量着倔強的晉疏影,心中忽然有了頭緒,現下也沒有辦法封印月影劍,這晉疏影又偏偏與月影劍有着不解之緣,與其自己耗費仙力禁錮月影劍,不如暫時把劍交託給晉疏影。

於是道:“你要看管月影劍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掌教至尊請講。”晉疏影豎耳聆聽。

“我要你替我看管好月影劍,直至我找到封印月影劍的方法,不過你需要在一個月後的弟子比試中名列前茅,這樣我才能放心的把劍託付給你。”空明真人笑吟吟的提出條件。

晉疏影登時暗暗叫苦,無仙山上高手衆多,她這樣的凡人想要在一場比試中脫穎而出簡直比登天還難!

“好。”晉疏影沒有多加思索,就是難於登天她也要試一試。

空明真人微笑點頭,大袖一揮,月影劍從他的袖子裡落到晉疏影手中。

“還有,月影劍關係重大,你要妥善保管它,除了信得過的人和幾位掌教以外,儘量不要讓閒雜人等知道月影劍在你手上。”

空明真人倒是考慮周全,若是晉疏影持劍之事無人知曉,那如果她遇到危險無人相救可就麻煩了,但要是知道的人太多也未免麻煩。

交待清楚後他又騰空而起,在晉疏影眼前緩緩飄向殿外。

晉疏影拿着失而復得的月影劍,心中十分雀躍,正要起身,卻發現兩腳已經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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