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過頭:“你終究還是來了。”
太子少陽站在她身後,握着星閣劍的手微微顫抖:“無央……回頭是岸。”
無央呵呵笑了,回頭是岸,她還能回頭嗎?九幽鬼劍下的無數冤魂,允許她回頭嗎?回頭是岸,不過是佛家騙人的把戲。回頭,早已踏出紅塵萬丈,還怎麼回頭?
她腳步蹣跚,一步步向前走去,衆人的震驚中她自己抽離開身上的星閣劍。身上那麼大一個窟窿,鮮血如泉涌,她竟然還在笑着。連最爲冷靜的玉清都皺起了眉頭,此刻三十六重天上颳起了一陣陣陰風。
風越刮越大,刮掉了她鬢髮間的簪子,三千青絲落下,在風中亂舞。紅衣與鮮血融合,此刻的她顯得是那麼妖冶而陰森。凌亂的發間,一雙血紅的瞳孔妖異而冷漠,舉起手中九幽鬼劍她冷冷道:“這一劍,你我之間恩斷義絕!”
太子少陽身上的傷還爲痊癒,剛纔那一劍雖然是刺向無央,可也好比刺在自己身上。疼痛的感覺如潮水襲來,他有些站立不穩,剛蹲下身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玉清見他此情形不妙,便讓靈寶天尊先將他帶到一旁,自己與無央交手。玉清是真不明白,無央越是受傷,爲何那恐怖的力量卻是越發的厲害。幾番糾纏下來,他已經落了下風,她乘勝追擊一掌打在他身上。
太子少陽大駭,推開靈寶天尊,重拾起星閣劍對上無央。他似乎有意引無央離開三十六重天,無央並不在意,沒想到太子少陽竟然引她到了九幽。
沉香在九里桃谷撲了個空以後,找到了九幽,沒想到真的看到了太子少陽。聽見無央上了三十六重天,他就急急跑去,沉香被遠遠落在後面。她這纔跟到九重天,卻又見二人如箭矢般衝下了九幽。
沉香累得快倒下,卻還是提着裙襬又跑回九幽。等她趕到九幽的時候,兩人已經停了下來。
太子少陽倒在石柱旁,這根石柱當初禁錮過無央也禁錮過他,如今他卻要葬身於此了。無央撐起九幽鬼劍看他,苦
笑一聲:“老天爺讓我們相生相剋,或許只是爲了想看一場好戲。”
太子少陽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無央,如果能重來,我不要這結界。”
無央的笑容凝滯:“是啊,讓我多活這麼久,你後悔了。當初三清讓你到九幽殺我的時候,你就不該心軟。你有太多次幾乎下手,可你太過於仁慈了。我一直再想着這一天,你看着我說你後悔了。”
其實,她不願意聽到他說這話。那意味這過去曾經美好過的日子,不過是如夢泡影。可女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
太子少陽搖搖頭:“不,我並不後悔當初違抗師兄的命令,我只是後悔在那漫長的歲月裡,對你還不夠好。”如果我對你再好一點,現在這結界是不是就能改變了?
無央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受傷的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這句話簡直比洪水猛獸更讓她心中壘起的堅牆轟然倒塌。
鼻頭有些發酸,她別過頭去。心中閃過一絲清明,她真的錯了,她親手毀了一切。這念頭很快又被淹沒,她恢復了陰冷的面容。身上的血還在流着,她沒有再回頭看他:“你很快就會得到解脫了,從此不用再掙扎於我和蒼生之間。”
她每踏一步,腳下開出一朵豔紅的曼珠沙華,太子少陽長嘆一聲,淹沒在九幽流動的冥河水聲中。
沉香臉上蒼白,喘着粗氣看着無央:“神女……”視線越過無央,見到奄奄一息的太子少陽,她驚叫一聲衝他跑去。她經過之時,一絲風吹在無央臉上。
她終於回過頭去看,她這一生真是可悲。
她沒有什麼都沒有,一個心心念唸的人,卻在心中隨時隨地防備着自己。一個視爲知己朋友的人,卻只是因爲愛屋及烏。說到底,誰也不屬於她。
太子少陽示意沉香扶他起來,看着無央遠走的背影他忽然道:“無央,你我同生,焉能不同死!”
沉香嚇了一跳,無央也不由回頭。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眼下他不行了,還是想要拉
着她一起走嗎?
太子少陽小聲在沉香耳邊道:“你先回玄都玉京去。”沉香搖搖頭,太子少陽卻一臉嚴肅地推開她,“走!這是命令。”沉香搖搖頭,看看他又看看無央,她不知道這兩人之間怎麼忽然就變成了這樣,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無央暗暗嘆息,罷了,她的本意也是不想牽扯沉香的。她瞟向沉香:“沉香,你走吧!我和他之間的事,誰也插不上手。”
太子少陽對沉香點點頭,沉香哭着不知所措,只能走三步一回頭。
太子少陽咳了咳:“謝謝你,放沉香一命。”
無央冷哼,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他眼裡,她現在就一點人性都沒有了。沉香就是他不說,她也沒有打算要傷她,他這麼說倒是在她心頭上又捅了一刀。
“生則同襟,死則同穴。無央,我們拜過堂,行過禮,洞過房。夫妻一場,生死與共不失爲一段佳話。”他語速很慢,不像是在訴說這將死之事,而是在跟她談天說地一般。
夫妻一場,四字如針,綿綿密密紮在心頭。無央看着他道:“好一個生則同襟,死則同穴。太子少陽,你覺得你現在還有什麼把握殺了我?”
太子少陽淡淡一笑,揚起自己的右手,迅速朝着自己的天靈蓋拍下。與此同時,他淡淡說了一句:“我可以殺了自己。”他自知大禍已鑄成,無奈之下自毀元神謝罪天地,也帶走無央。
無央大駭,瞬間的神魂清明讓她大叫:“不要!”
話音未落,金光瞬間照亮了幽暗的九幽廣域,一切都是那麼措手不及。她愣在原地,看着他自毀元神,下一刻,她體內被一股力量摧毀般撞擊。鮮血噴涌向半空,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生則同襟,死則同穴。早在他對她生出憐憫之心的時候,他就知道要如何殺了她。只是這一招代價太大,也只有他肯。無央倒下去之前,露出了一抹微笑。
似乎是心疼,似乎是解脫,一切都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