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米。
這三個字像是修改了時空的代碼,聞夕樹只感覺身體開始用更快的速度往後退。
他的視線裡,雷諾的身影瞬間變得渺小。
同樣看到這一幕,深感絕望的,還有霍恩。
沒有聞夕樹,根本不可能穿過層層的執法者。
更何況還有強度遠在執法者之上的尼古拉和安託萬。
聞夕樹的身影停下來了。
一千米的距離,讓聞夕樹直接脫離了戰場。
他此刻已經被強制挪移到了功能區。
萬幸這距離並沒有影響到聞夕樹和手柄的鏈接。
聞夕樹和霍恩的視覺共享還在。
霍恩操控聞夕樹,發動極限一踢,最大蓄力,用不可思議的速度,藉助各種功能區掩體,縱橫交錯般移動。
但讓人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聞夕樹不管用和何種方式行進,都始終無法靠近雷諾。
不管是哪個角度,不管是上方還是下方。
在短短的幾十秒裡,霍恩嘗試了讓聞夕樹從高處降落,也嘗試讓聞夕樹從低處直接躍起。
自然的,也試過了正面靠近。
但都不行。
就好像以雷諾爲球體中心,半徑一千米的所有空間……都有了一道不可摧毀的牆。
離合之距,是僅次於無我之境的序列,某種意義來說,也是一種保命序列。
無我之境是更高層面的,空間錯位來躲避一切傷害。
而離合之距則稍微差一些,只是隔絕傷害源頭與自己的距離。
雷諾目前只看到了聞夕樹一個人,這也讓雷諾深感幸運。
因爲他的序列,目前的開發程度,也只支持他鎖定一個人。
這個人一旦被鎖定,在有效範圍內,他可以任意決定對方的位置。
雷諾輕蔑的看着聞夕樹,很確信聞夕樹雖然不是霍恩,可能這裡還存在其他人……
但這個戰場裡,已經沒有聞夕樹了。
聞夕樹無法靠近雷諾。
哪怕在極限一踢的強力衝刺下,哪怕有手柄力量加持……
聞夕樹也根本不能靠近雷諾。
他發動極限一踢,的的確確,不會有任何阻礙,一瞬之間也能夠感受到爆炸般的啓動速度。
但周圍的景象就是不斷往前挪,換句話說,不存在什麼空氣牆來阻礙他,而是一種規則……
讓他被保持在與雷諾一千米的距離。
如果是某種阻礙,那就存在暴力突破的可能性。可以嘗試數值碾壓。
但如果是規則,那就真的沒有辦法嘞
聞夕樹不知道對方掌握着何種序列,但這個序列,絕對排名不低,因爲太實用了。
他也很快想到了辦法。
“得從一千米外,擊殺雷諾。”
霍恩也是這麼想的。
聞夕樹和霍恩,其實都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
霍恩的腦海裡,開始回憶細節——
安託萬和尼古拉,是一同到場的。
但尼姑拉是纏繞在安託萬身上的。而隨後,雷諾到場。
且聞夕樹雖然在戰場一千米外……但自己沒有。
這意味着,雷諾的能力,需要鎖定目標。
雷諾先是讓安託萬與他自己拉開距離,於是安託萬如同瞬移一樣出現了。
隨後,雷諾又縮短了自己和安託萬的距離——
值得一提的是,縮短距離,不是讓安託萬回到雷諾身邊,而是讓雷諾前往安託萬身邊。
“總之,幾乎可以確定,雷諾的能力,是改變距離……且需要鎖定目標。”
“如果我有辦法,讓我成爲那個被鎖定的目標呢?”
“如此一來,聞夕樹就能瞬間切入。”
聞夕樹想的是,利用殺人足球,不斷遠程進攻。
對方挪移的,必然是活人,而非空間。所以利用殺人足球,遠距離騷擾即可。
自己牽制三人,再慢慢找到別的出路。
但霍恩想的是,讓自己當誘餌。
不過霍恩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他也嘗試着,能不能利用滿功率的超級射門,直接解決目標。
雷諾負手而立,他當然知道,這個神秘的東方人,不會善罷甘休。
但能夠決定雙方距離的能力,帶給了雷諾足夠的安全感。
“你不會碰到我。”
安託萬和尼古拉,就像是兩大護法一樣。
尼古拉纏繞在安託萬身上,彷彿成了安託萬的一把武器。
安託萬的軀體,在尼古拉的纏繞下,可以進行多重變化,尼古拉的軀體能夠隨意改變形態,像是液體一樣,他如同披風一樣纏掛在安託萬強大的肉身上。
隨後,在安託萬肌肉的引導下,尼古拉的身體開始呈現出螺旋狀。
就像是外置的筋肉一樣。
由於距離太遠,聞夕樹沒有看到細節,但還是能夠模糊看到,兩個人好像融合成了一處。
不僅僅是雷諾,另外兩個執法者,也不容小覷。
不過箭在弦上,這三人擋在了前往行政層的必經之路上,聞夕樹必須剷除他們。
在稍作蓄力後,霍恩也驅動聞夕樹,施展出了他最強的極限一踢。
這一腳的腳力,比之前更盛。此前聞夕樹都是隨機應變,幾乎沒有蓄力,在各種戰鬥裡,都是要求射門速度。
但這一腳,聞夕樹蓄力了許久。
殺人足球被踢得變形,扭曲的像是橄欖球一樣。
游龍一般的殺人足球先是在巨大的力道下飛上空中,如蛟龍出海。
隨後又如同禿鷲捕食一般,在強力的旋轉下,急速下降,直接朝着雷諾襲擊而去。
隔着一千米,居然還有攻擊手段?
雷諾下意識的感覺到了這一球的威力。
但他一步未退。
“如果這是你最強的手段,那我可真的感覺到無聊了。”
安託萬縱身躍起,他伸出單手,接住殺人足球。
這一刻,安託萬身上的尼古拉,也在不斷改變和挪動。
尼古拉整個人已經已經從安託萬全身,挪移到了安託萬接球的右手上。
在尼古拉的融合下,安託萬的右手,充斥着螺旋的經脈和肌肉,像是一隻過於發達,導致身體不協調的超級手臂。
他明明每個地方都充滿爆炸性力量的肌肉,但在尼古拉的融合下,其他地方彷彿顯得平平無奇,唯有那隻右手,過於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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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健身只健了右手一樣。
這隻強大到駭人的右手,極爲輕鬆的——接住了殺人足球。
強烈的迴旋,讓殺人足球周圍出現了足以切開金屬的空氣。
這也導致安託萬不得不鬆手。
殺人足球脫手,像是活物一樣,遠離了安託萬,一退數十米。
隨後,在聞夕樹的一道心念召喚下,瞬間化作一道光,回到了聞夕樹腳下。
不過這一次,聞夕樹沒有立刻開啓第二次射門。
因爲毫無意義。
安託萬雖然沒有接住殺人足球。可他與尼古拉融爲一體,展現出的恐怖力量,讓他都震驚。
這可是能把孽海巨獸的觸手都射穿的一擊,居然被對方徒手接住。
不管是速度還是力量,這都該是如同狙擊一般,精準帶走對方的殺招。
但安託萬,能夠很從容的反應過來,且完美的,用暴力鎮壓暴力,用更強大的力量,強行接住這一球。
霍恩輕嘆一聲。
他不是第一次操控聞夕樹了,他很清楚,方纔那一擊,就是聞夕樹最強的手段了。
但雙方呈現出的戰力,不再一個層面上。
如果距離夠近,或許聞夕樹能夠射穿安託萬的防禦。
但此時距離已經不由他們自己掌控。
而且時間也不站在他們這邊,越來越多的執法者出現,球體內部的執法者,雖然強大,但不具備遠程武器。
球體外的執法者,也終將慢慢趕到。這些執法者雖然整體弱小,可他們能夠使用槍械。
如果這些火力支援一旦全部趕到——萬事休矣。
別說升起藍色的太陽,就連活着離開,都是奢望。
聞夕樹也在思考,該如何做。
他再次感受到了高層級的恐怖。某種意義來說,方舟就是一座縮小版本的地堡。
在方舟上,也有許多傳奇的傢伙。除卻船長,霍恩,天狼星,尹俊馳,還有類似雷諾安託萬這些人。
他們能夠在後末日時代活下來,哪一個是簡單的?
這些人也只是做錯了選擇,選了方舟。
如果他們在地堡——
或許一個個都是傳奇。縱然比肩不了阿爾伯特,但也絕對足以在地堡歷史上,留下讓人敬仰的名字。
自己最強的手段,被輕描淡寫化解,那麼接下來能做的,只有自我突破。
聞夕樹再次想到了鬼新郎形態。
可他很害怕,那個無規則,隨意殺戮的形態,真的能被手柄控制麼?
聞夕樹很快擡起了頭。
鬼新郎形態,可以使用,但一定得是整個戰場沒有友軍時。
所以他很快摒棄了這個方案。
而接下來,聞夕樹也立刻想到了答案。
“但是我與霍恩的距離過於遙遠……我無法告訴他我要怎麼做。”
“這不是霍恩能夠決定的事情。而且這需要時間。”
“就看霍恩能不能懂我了。”
聞夕樹的身體,再次開始行動。
這一次,他將殺人足球再次召喚出來,放在了自己身前。他自己則往後退了幾步。
這所有的動作,全部不是霍恩操控的。
霍恩也立刻意識到……聞夕樹居然主動解除了手柄鏈接的狀態。因爲那種視覺共享,沒有了。
“他在幹什麼?根據他之前提到的……按理說,他應該需要鏈接手柄,才能獲得額外的力量,但他此時居然放棄了?”
切斷手柄,要麼意味着聞夕樹放棄了……
要麼意味着,聞夕樹還有更強大的底牌。霍恩沒有任何猶豫,決定相信聞夕樹。
同時,霍恩也在想,這個時候聞夕樹到底要幹什麼?
“既然需要切斷手柄,就意味着這是手柄狀態下,或者說我不可能通過手柄按出來的能力……”
“但不管如何,發動這個能力一定有巨大的弊端,否則他不會現在才用。”
越是強大的招數,越是需要時間。
霍恩立刻說道:
“雨果……輪到我們了,我們得爲聞夕樹爭取時間。”
雨果點點頭:
“我們要怎麼做?”
霍恩決然道:
“前進,直面那羣執法者。”
雨果顯然是很害怕的,但他還是推着輪椅,開始前行。
霍恩也說道:
“也許……威勢鋪墊,從此刻纔要開始,雨果,如果升起太陽的那個人,不是你,如果你也只是鋪墊的一部分,你會感到恐懼麼?”
當然是會的。
雨果此時手都在抖,霍恩也完全感受得到。
但想到了自己的老師,想到了曾經一切都在行爲規範手冊下的恐怖生活,雨果還是咬牙說道:
“我不會怕的,如果我也是鋪墊的一部分,如果執行奇蹟的人,是別人……那我也會做出和老師一樣的選擇。”
霍恩點點頭:
“我也是。”
……
……
雷諾的視線裡,聞夕樹忽然一動不動了。安託萬說道:
“要不把我傳送過去?我去了結他?”
雷諾沒有立刻說話,反倒是嵌入在安託萬身體裡的尼古拉說道:
“我們的任務,只需要讓人不通過這裡即可,接下來,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支援,他們和我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雷諾也是這麼想的。
但雷諾很謹慎,他的序列可怕,可他的謹慎性格,加上他的序列,纔是讓他能夠排到方舟第三的原因。
雷諾不相信,那個東方面孔的人會忽然放棄,放棄的反應,不會是站在原地,彷彿在蓄力一樣。
雖然有安託萬這個“守門員”雷諾根本無懼對方。但雷諾深知,在戰鬥裡,對手越要嘗試去做的,就越得不讓他做。
就在聞夕樹蓄力,一動不動的過程裡——
雷諾果斷解除了對聞夕樹的鎖定。
他鎖定了安託萬。
就在這個瞬間,聞夕樹也感覺到……某種神秘的力量消失了,可聞夕樹沒有動。
他還在蓄力。
而下一瞬,聞夕樹看到了,安託萬的身體,開始不斷朝着自己靠近,速度奇快無比。
千米的距離,彷彿彈指間抵達。
被尼古拉纏繞着的安託萬,有着誇張到讓人感覺不真實的驚人肌肉。
這樣的身軀擁有者,哪怕只是站在那裡,也能夠讓人感受到恐怖的壓迫感。
“哦,還真一動不動,看起來,是在準備什麼驚人的殺招啊。”尼古拉嘲弄道。
“安託萬,你不想嘗試一次麼?這小子剛纔踢了一球,你可是沒有穩穩接住的,要不要再試一次?”
尼古拉的性格,就是浪。
局面一旦穩了,尼古拉就很想從精神源頭,徹底摧毀對手,讓對手意識到雙方巨大的戰力差距。
但安託萬不浪。
方舟上成名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學。
安託萬雖然好戰,雖然很想嘗試能不能接下來這一擊……可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被雷諾送過來——是爲了阻止這個小子完成這一踢。
安託萬見聞夕樹還是沒有動,不禁有些好奇:
“你不會覺得,在力量速度上,你能和我碰一碰吧?”
當然不可能,聞夕樹也很清楚,自己絕對沒有能力打敗安託萬,哪怕是手柄狀態下。
但他的奧義,已經積聚到了一半。
這個時候,聞夕樹很清楚,如果自己撤銷了蓄力,纔是真正的萬事皆休。
“仍然不退麼,正合我意。”
安託萬的手,已經來到了聞夕樹的肩膀上。安託萬試圖推開聞夕樹。
他的力量何其驚人,在尼古拉的幫助下,二人融合形態甚至可以徒手接住殺人足球。
但就是這樣的力氣——安託萬驚訝的發現,自己推不動聞夕樹。
他可以將聞夕樹的肩胛骨輕易捏碎,可聞夕樹的下盤,那雙腳的發力點穩如泰山。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立刻意識到——
這一球的威力,會非常可怕,超乎想象的可怕。絕對不能讓這個小子完成這一球。
聞夕樹此刻忽然說道:
“你們應該明白一點吧,所有登島的人,一旦回到方舟,就會失去一個概念,如果你們想不出那個概念是什麼。”
安託萬沒有停手,在安託萬的巨大力量下,聞夕樹的手臂被直接折斷。
“嘴遁麼,這玩意兒對我可不管用啊。”
安託萬準備折斷聞夕樹的右手。
聞夕樹咬着牙,看着血流如注的傷口,看着地上被折斷的一隻手臂,這一刻他的視線忽然模糊起來。
但饒是如此,聞夕樹還是沒有動。
巨大的力量匯聚在他腳下,需要消耗塔力值才能發動的奧義一踢,是此刻唯一的破局之道。
隨着大量失血,聞夕樹也意識到……留給自己的時間很少很少了。
他的意志開始集中,開始爆發。
數次經歷生死的心性,也讓聞夕樹強忍着痛苦:
“我可沒有打算嘴遁,你回到方舟了,難不成也想和這些失去前額葉一樣的人這般活着?”
劇烈的喘息,讓聞夕樹呈現出一種割裂感。
他的下盤,匯聚着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他的上身卻又脆弱如紙糊的風箏。
就在安託萬準備扭斷聞夕樹的另一條手臂,繼而在擰斷聞夕樹脖子的時候……
安託萬忽然停住了。
聞夕樹露出獰笑:
“沒有自己的意志,這樣你也能接受?仔細想想,爲什麼這裡的人被稱爲人上人,爲什麼外面的城市,所有都那麼整齊劃一。”
安託萬很想將聞夕樹的軀體徹底撕碎,但他確實——被聞夕樹所影響。
三相之力的作用下,聞夕樹可以發動極限一踢,同時也能使用另外一個微小的序列——“懺悔升騰”。
這個序列如果啓用塔力值,甚至可以讓人大徹大悟。
當然,聞夕樹可沒有這麼奢侈。
他只是知道——
對手的智商越高,那麼這次的嘴遁效果就會越好,因爲越聰明的人越理性,越能夠想明白其中利害。
聞夕樹很欣賞雷諾和安託萬這種,順風局不浪,力求碾壓對手的敵人。
對方根本不給自己積聚奧義的時間,這纔是真正的對手,真正明白戰鬥該是怎樣殘酷的人。
可這樣的人,在當下的局面,反而容易被說動。
因爲沒有人,會渴望失去自由。
“快樂素的麻痹下,你可能覺得一切都可以接受,但你會回到方舟……你會從此淪爲一條狗。”
“狗尚且還會在急眼的時候,咬主人呢,可你不會,你將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
“你猜猜,船長爲什麼會選你?他真的信任你麼?你應該不是方舟上最厲害的人吧?那麼他爲什麼不派遣比你更厲害的人?”
安託萬愣在原地,尼古拉也一樣。
一旦意識到了失去的東西會是什麼,二人就很快想到了,回去之後的樣子。
聞夕樹的話語,可謂誅心。
而這個時候,另一邊的霍恩,不愧爲聞夕樹的好搭檔,二人想到的辦法是一樣的。
面對雷諾,霍恩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雷諾的身體素質,甚至比這些執法者還強,可不是單純的,只有序列能力一種手段。
當雷諾發現霍恩後,冷笑道:
“果然有你,霍恩……原來你還找了一個幫手。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霍恩要說內心全無恐懼,那是假的,他身後的雨果面對雷諾,已經害怕的抖腿。
但霍恩還是佯裝鎮定,裝的非常好,就像是面對一個老朋友一樣。他必須拖住雷諾。
見到安託萬和尼古拉已經消失,霍恩很清楚,雷諾一定是讓這二人去對付聞夕樹了。
但霍恩選擇相信聞夕樹——眼下,自己至少要讓雷諾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這裡。避免聞夕樹以一敵三。
“老實說,當得知一起進入孽土碎片的人,是你以後,我就很絕望,我要如何打敗雷諾這樣的一個智勇兼備的人。”
“如果在全方舟裡挑一個人出來,選擇成爲夥伴,我一定選你。雷諾先生。”
雷諾不爲所動,他瞬間改變距離,來到了霍恩身前。
雨果試圖攔截,但被雷諾一腳擊飛數米之遠。
“霍恩,你兩次前往孽土碎片,想必有所圖,你對船長造成了威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霍恩的脖子被雷諾握住,整個人也被雷諾單手提了起來。
窒息感讓霍恩說話都困難,他知道,如果接下來不能打動雷諾,如果接下來不能讓雷諾意識到利害關鍵——
自己必死無疑。
霍恩艱難的說道:
“你阻止我……只會讓你……變成他們中的一部分!”
霍恩擡起手,指向周圍的執法者。
雷諾當然不會輕易受到敵人言語影響,可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很容易分析到關鍵。
清楚規則後,哪怕懷疑只是在腦海裡過一遍……也能立刻想明白。
這一瞬間,雷諾忽然意識到了,霍恩說的沒有錯。
“每座島,如果不想明白失去了什麼……回到現實,也會失去這個概念。”
“你在維護船長,信任船長,可你知道……爲何船長要讓你來麼?因爲你聰明,而船長的身邊,不需要聰明人了。”
霍恩的言語誅心。
就好像另一邊,聞夕樹也用言語說服了安託萬。導致安託萬停住。
但霍恩都很清楚,這裡頭還有一層邏輯,一旦這層邏輯被雷諾想明白,自己還是難逃一死。
他只能希望雷諾不要想的太快,自己能爲聞夕樹爭取更多時間。
雷諾看向霍恩,的確不再加大力度,沒有直接捏死霍恩。
可幾秒後,雷諾冷笑道:
“霍恩,你沒有招了。”
霍恩的確沒有招了。
但凡用上了嘴遁,那真的就是最後的手段了。
雷諾說道:
“你試圖讓我意識到……一旦我想不到這裡失去的是什麼,那我們就會失去那個概念。你也試圖藉此來挑撥我和船長的關係。”
“但現在,我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概念,換句話說,我找回了這個概念。”
自由。
雷諾已經想到了,那個概念就是自由。
“既然如此,我自然能夠在回到船上去後,保住這個概念。”
是的,這便是這一層邏輯的最關鍵的地方。
“我只需要在這一天結束的最後時刻,念出那個詞語,我就能安然返回,同時,我也能夠完成船長的任務。如果我如同你說的那樣,去質疑船長,那我纔是真正的找死。”
“霍恩,你在拖延時間,你失敗了。”
“不管你對方舟有任何的野心,都會被我掐滅。”
雷諾不愧是雷諾,霍恩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沒有辦法了,他的大腦開始因爲缺氧而暈眩。
他的人生也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在雷諾的力量下,霍恩的脖子已經開始扭曲變形,巨大的握力,導致霍恩的眼睛開始充血,鼻子,耳朵,嘴角,都滲出了血跡。
但生命的最後,霍恩笑了笑,他甚至沒有看雷諾一眼,而是眼角餘光,看了看竭力爬過來,想要救他的雨果。
那個眼神傳遞給雨果的,是一種信念。
“我會成爲他釋放奇蹟的一部分……你也是!”
雨果彷彿讀懂了那個眼神,他掙扎着,艱難衝向雷諾。
他太害怕那個眼神了。
當初老師還有被老師解救的人,都有過那樣的視死如歸的眼神。
雨果撞向了雷諾,但雷諾的身體如同山嶽一樣不可撼動,看着即將死去的霍恩,看着這個瘦弱的少年撞向自己,雷諾只覺得這二人實在是愚不可及。
伴隨着窒息與缺氧,霍恩的意識一片混沌。
他想起了曾經在方舟上的一段時光。
許許多多的老人,在船長的安排下被帶走,沒有人知道那些老人被安排去了何方,沒有人知道那些老人的下場是什麼。
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老人回來過。少數活下來,免於被帶走的老人,也都惶恐不安的活着。
可接下來,又成了小孩。船上沒有了老人的歡笑聲,也沒有了孩子的歡笑聲。
巨大的方舟,不知何時起開始從人類文明的搖籃,變成了地獄。
所有進入方舟的人,都活在恐懼裡,人們只是活着,服務能力者,服務船長。
也是那個時候起,霍恩知道方舟偏離了軌跡。那不是航線上的偏離,而是精神上的偏離。
他渴望成爲那個將方舟拉回來的人。他渴望能夠幫助無數失去了骨肉和血親的人,重新構建溫暖的家庭。
他雙腿殘疾,有這樣的想法難免被說不自量力。
他毫無特殊,質疑能力者的統治可謂螳臂當車。
但他還是在計劃着,因爲很小的時候,霍恩就很清楚一件事——只要肯去做,總歸是有希望的。
他也曾推着輪椅到處跑,躲避校園裡某些壞孩子的欺負,他當然跑不過他們,但只要肯不斷的划着輪椅跑,也許就能在跑動的過程裡,引來變數——比如願意幫助他的人。
要先去做,不要畏懼目標的浩瀚與遙不可及。
所以霍恩在方舟上,認識了很多朋友,因爲在去實踐與執行的過程裡——霍恩能找到那些有着共同目標的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霍恩想着,也許有一天,大家的意志可以改變現狀。
但現實何其殘酷,同行者一個又一個的離開了霍恩,在方舟裡,霍恩失去了很多朋友,也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了普通人和能力者之間的巨大差距。
後末日時代,他們這樣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真的可以有自己的故事嗎?
那些朋友離開前,總是會說:“霍恩,你一定可以的。”
霍恩承載着他們的意志,堅信自己可以改變未來。
霍恩的眼角有淚。
“抱歉……我的旅途,也只能到這裡了,但我看到奇蹟了。”
彌留之際,霍恩看到了許多人,他們站在方舟上——一艘嶄新的方舟上,邀請着霍恩一同前往彼岸幽冥。
霍恩欣然同意。
可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傳來了一聲怒吼:
“霍恩!”
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而來,如同一道雷霆,隔斷了霍恩與方舟的聯繫。
隨後,一股龐大到連霍恩這種非能力者也可以感受到的力量,將他從死亡邊緣喚醒!
雷諾的手,不知何時竟然鬆開了。
並非雷諾大意,而是雷諾忽然間感覺到了恐懼。
雷諾怎麼也沒有想到,安託萬和尼古拉兩個人,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解決那個東方人!
雷諾以爲,聞夕樹只是一個打手,霍恩纔是“大腦”。但顯然雷諾低估了聞夕樹。
而這個時候,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也終於徹底完成了蓄勢。磅礴到足以讓人汗毛豎立的壓迫感,從聞夕樹的雙腳處爆發。
積蓄已久的奧義,終於在這一刻完成。
安託萬此時才恍然驚醒,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在消耗了七點塔力值後,足以貫穿命運的一次射門終於積蓄完畢。
安託萬試圖阻止,一掌揮向聞夕樹,可聞夕樹的身影一閃,快到安託萬和尼古拉雙人都反應不過來。
那顆平平無奇卻又能承受驚人力量的皮球,似乎也渴望着突破極限,去表演一次真正的射門。
它自己彈了起來,彈到了一個合適的高度,適合的角度,懸停於空中。
雷諾立刻重新鎖定目標:
“距離,一千五百米!”
沒有任何意義,雖然身體在不斷後退,但聞夕樹已經感覺到了,伴隨着塔力值的消耗,他的極限一踢,已經突破了極限。
在諸多選擇裡,聞夕樹只能選擇極限一踢來發動奧義,雖然眼下的情況非常危險……
但很奇怪,他找不到那種極端的情緒去醞釀精神彈幕的奧義。
所以這一次,聞夕樹選擇了需要積聚力量的極限一踢。
當恐怖的腳力作用在殺人足球上時,霍恩,雨果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氣流,從一千五百米外的某個點,狂暴而來。
但在這道氣流之前——
是一道光。
一道猩紅的光,像是絕世的武士拔出了猩紅的寶劍,對着天地一斬。
但那不是一道劍芒,那是殺人足球在巨大的力量下畫出的軌跡,一道筆直的軌跡,安託萬的身體,連同着試圖逃離安託萬解除融合的尼古拉一道,被這紅光徹底擊碎。
那僅憑肉身就強大到足以排進方舟前五的超級戰士,此刻被擊穿的身體,甚至都無法延緩殺人足球的軌跡!
雷諾根本來不及哀悼安託萬,因爲猩紅已至!
那道猩紅的光,跨越一千五百米的距離,直接射穿了雷諾的頭部。恐怖的氣浪,吹動霍恩的長髮。
“霍恩!沒事吧!”
聞夕樹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聞夕樹的身影,也在急速靠近。哪怕速度已經快到駭人,但他還是擔心自己慢了。
聞夕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在乎一個“npc”。這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霍恩是另一個自己一樣,只不過這個自己,運氣沒有自己那麼好,沒有一開局就接受到聞朝花的饋贈。
越是如此,聞夕樹也希望霍恩能活下來,他總覺得,假以時日霍恩這樣的人,一旦掌握了某種能力,必然可以成爲某個傳奇一般的人物。
由於喉嚨在巨大的握力下已然受損,再加上雙腿沒有辦法動彈,霍恩無法迴應,他只能躺在地上,舉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還活着。
霍恩其實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甚至都想着……也許自己和雨果,會成爲威勢鋪墊的一部分。
可他沒有想到,聞夕樹有着這樣的奇蹟之力。
雨果看得淚目,他小跑着跑向霍恩,將霍恩扶了起來。他也舉起了自己的手,不斷的揮舞着。
雨果能夠感覺到……也許自己和霍恩先生,今天都會死去,面對這些可怕的超能力者,他們這樣的普通人,根本就是用來製造犧牲的毫無意義的存在。
是的,他們也是威勢鋪墊的一部分。也許普通人存在於超能力體系下的唯一作用,就是用來讓那些能力者,產生情緒波動,來打破局面。
也許普通人能夠做到的極限,就是像霍恩先生一樣,坦然的牽制住敵人……然後死去。
但今天,他真正感受到了奇蹟!他活下來了!他和霍恩先生都活下來了。
儘管周圍越來越多的執法者趕到,可這一刻,雨果哭泣着說道:
“奇蹟降臨了,霍恩先生!”
霍恩摸着自己的脖子,說不出話,只是露出釋懷的笑容。
是的,奇蹟降臨了,抱歉了昔日的夥伴們,我還不能立刻前去見你們,我還得繼續帶着你們的意志前進。
也許……有聞夕樹在,我真的可以做到改變方舟。
……
……
聞夕樹趕到,在超極限一踢,這貫穿命運的一擊釋放出來後,那種力量的消退很迅速,但並不是立刻全部褪去。
在尚有餘力的情況下,聞夕樹風捲殘雲一般,擊退了周圍所有的執法者。
而很快,霍恩也用手柄,與聞夕樹重新建立了鏈接。
二人沒有多說什麼,霍恩用犀利的操作,表明自己已經脫離了險境。
聞夕樹則在霍恩操作下不斷前進,在掃平了三大方舟高手後,三人終於來到了最關鍵的地方——投影臺。
雨果取出了畫作,接下來只需要將畫着繁複紋路的藍色太陽畫作,安置在投影臺即可。
這個過程很順利,儘管不斷有執法者靠近,但在霍恩和聞夕樹的配合下,雨果沒有受到任何的干預。
當雨果按下那個按鍵時——
這座城市的上空,忽然有無數光線開始匯聚。
巨大的,藍色的太陽,出現在整齊無比的城市上空,成爲了這座城市最不和諧的景象。
隨後藍色的太陽,倒映在了每個凝望它之人的瞳孔裡。
這座城市,忽然間——陷入了靜止。
就像暴雨前的片刻寧靜。
……
……
方舟深處。
無盡的黑暗裡,某個面容呆滯的男人,已經在這片黑暗之中呆坐了很久。
他的意識被困在一個複雜的迷宮裡出來。
但忽然間,他好像從一枚藍色的太陽上,看到了繁複的迷宮圖案,那一刻,他像是知道了這浩瀚迷宮的構造。
他的嘴角,微微抽動。由於許久未曾做出任何面部動作,這個動作讓他整個人感覺到有些僵硬。
但很快,他的嘴角抽動的幅度變得更大了。
他甚至,開始嘗試說話。
“尹俊馳……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做到了。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雙魚座!你困不住我!”
他說着說着,開始流淚,開始放聲大笑又開始嚎啕大哭。可事實上,這一切只是在他的精神世界裡的預演。
現實裡,他只是在黑暗之中抽了抽嘴角。
猩紅的深海之下,那隻巨大的孽海獸,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開始瘋狂的涌向海面。
但很快,那隻海獸又像是接到了命令一樣,再次選了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