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除了你我,就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房子,我不收,你回去沒法子交代,我收了,命就交出去一半了,聰明如你,一定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也只能難爲你了。畢竟,我們都是一種人。你我都能預見未來的可怕之處,所以,你還得爲我,爲你,想個活着的辦法。當你真的想到合適的方法,或者我想到了什麼,咱就約在這裡。當然,我更希望一切無礙,順順利利皆大歡喜,不過爲了保證萬無一失,我相信,你也不甘心做一枚棋子。”
這是那個可怕至極的男人,拋給田月夕的兩個問題,她甚至開始懷疑蘇東陽是不是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了應對方法,只等着自己能夠與他思想上達到契合,而做的試探。
可她並不知道,這是蘇東陽在接到文件後,沒日沒夜的思考很久的問題,他要權衡利弊,精打細算的研究一切能跟這事扯得上關係的人與事,更要想清楚如何避重就輕,周華嵐固然放了句大話許了個未來,可是連命都沒有了,他又拿什麼去見未來。再者,爲了袁家,讓他搭上齊婧萌,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清楚的知道,一旦有半點髒水潑到他的身上,齊婧萌必然不會明哲保身的置之不理,他不能賭上她的一輩子搏一個未知,要有把握。這跟下棋不一樣,他可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他沒有八百士兵,他只有自己,還有本不該被划進資源圈子的齊家。那麼他只剩下一個辦法,拖上田月夕,他們是一類人,都是爲了過上幸福生活不惜代價向前衝的人,她可以放棄胖子無論什麼原因,她沒有選擇安逸的找個普通人,那麼就註定,她必須有超越普通人的邏輯和頭腦。與其自己苦心從這場被人設好的套子裡跳出,不如拉上同樣也未必有好結果的盟友,最後,他還有一步險棋,總要讓那個京城的女人爲自己做點什麼,一定要讓那個女人明白,坐享其成,在他蘇東陽這裡,根本就是夢中的畫面。這是齊峰在圍棋中教會他的謀事之道,是袁老爺子逼他的,他也很無奈。
齊婧萌看着心事重重的蘇東陽欲言又止,齊峰淡淡道,“來一盤?”
蘇東陽點頭。
齊峰不禁感嘆,蘇東陽飛躍一般的進步,可想而知,在這場風勢中,他所經歷的絕對超過了他現在的認知所能承受的範圍。
“孩子,提高認知,也是一種進步的方式,不過經濟發展,幕後的推手,是政策下的宏觀思想,你要抓主要矛盾,去針對人,針對事,逐個解決。要明白,最重要的主導,還是來自供給你信任你的人。風的力量,可以吹散雲,可以吹動浪,所以你要記住,無論是雲,還是浪,都抵不過風,然而能抵住風的,唯有堅而不摧的牆。”
客廳空蕩蕩的,迴響着齊峰對蘇東陽說的話。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夢幻泡影都只是一念虛妄,他的心,從頭到尾都是認可一切的發生,甚至在無形的推動着。那麼風,那麼雲,那麼浪,那麼他,恍然大悟,風本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吹散雲,甚至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最終的目的,他找到了。他沒有迫不及待的分享給任何人,只是靜靜的聆聽此刻安靜的心聲。終於不在喧鬧,可以安穩的睡一覺,太不容易了。
推波逐流?田月夕想到這四個字。天色早已昏暗,她獨自留在爲蘇東陽準備的房子裡,窗外照進柔和的月光,她忽然哭出了聲音,可隨後有笑的篤定,“蘇東陽,我就賭你,還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我就賭上我的未來,跟你搏一個出路,將來,管他呢。”
也許愛情面前,大多數女人是感性的,好像精明如齊婧萌,也不會多幾分理智。可田月夕算個例外,也許是最開始就沒那麼單純的和袁華在一起,久而久之,在袁岐鳴的薰陶下,她甚至連親情都覺得是那樣的淡泊,反而在馬孝川和蘇東陽的身上,她感受到了溫度,而那個收容她的莫凡,其實所聽到的每一次對話,都是田月夕尋找溫度的起點。她不想再麻木下去了,不是爲了馬孝川或者蘇東陽,就單純的爲自己。她感覺繼續和袁華下去,早晚會成爲那片被吹散的雲。她自然是指望不上週華昇這條線,那麼站在蘇東陽一邊,只能算得上是爲自己留一份退路。
電話突然響起,是莫凡打來的。
“月夕,我想見你。”
那是田月夕從未聽過的語氣,是一種說不出的沮喪,她連忙心疼道,“你在哪,我馬上過去。”
“你來診所可以嗎?”
“我馬上出發,半小時,等我。”
沒人知道這半個月的時間,莫凡經歷了什麼,她在楊春曉的話語中度過了漫長的半個月,最後的最後,她放下了齊婧萌、田月夕以及楊春曉對她的目的,可她放不下週華昇的目的,這段她近乎傾情付出的感情,究竟該如何抉擇?她無人可訴,她不能找蘇東陽了,更不能找楊春曉,那麼齊婧萌又怎麼可能真的幫助她,唯一能讓她想到的人,是田月夕了。
田月夕第一次從莫凡的臉上看到愁容,她本以爲莫凡會在周華昇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可當她看到莫凡此刻的模樣,她不免心痛,再加上剛剛纔想好與蘇東陽結盟,更是憐愛起莫凡,她沒有急着說話,用紙杯爲自己倒了一杯水,隨後坐下,靜靜地等着。
其實早在田月夕到達診所前,莫凡就已經想通了,是她自以爲周華昇來到清城只是爲她,是她一味的屏蔽掉周華昇的身份和背景,是她總是天真的以爲這世上的感情像在校園裡那麼純淨,是她忘記了如今已經步入社會。一切的源頭,都只是她給了別人傷害以及利用她的機會,現在,她只能在這段感情中權衡利弊,選擇一個最合適於大家的結果而已。她想哭,可卻怎麼都哭不出來,從前對許北辰的坦然,對蘇東陽的包容,如今在周華昇身上,她一點都找不到。可能這段感情開始就註定她是那個被寵愛,被利用的,而她,除了接受,就是分開。在這裡,她找不到答案。過了很久,她終於開口,許久沒有說話,聲音略微沙啞,“月夕,當你選擇和袁華在一起的時候,是因爲愛嗎?”
這問題,田月夕從未問過自己,她一項都是理智的女人,所以這種沒有任何價值還會令她苦惱的問題,她乾脆就不會想。聽到莫凡的話,她像是被抓住痛處,可又不想避開,直截了當的說,“我從來沒想過,如果你不問,可能就算是到了死的那天,我也不會想這樣的問題。”
“那你每天都想什麼?”
“謀算人心,從別人的話語中找到自己生存的方法,怎麼樣能避免錯誤,在袁家站穩腳跟,怎麼樣做一把袁老爺子手中的利刃,你還想聽什麼?”田月夕眼中有淚,心中有刀,她已經豁出去了,今天如果不一併釋放出去,那麼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莫凡連忙解釋。
“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了比我還困難的事情,不妨告訴你,今天,也就是今天,我才真真正正的做了一個決定,爲我自己,做一次決定。和你接觸這麼久,我本應該第一個告訴你,可是我怕,怕你會告訴別人,更怕你會因此而受到威脅,所以不如意事常八九,你比起我,真的是好的,好到天上去的那種。”
看着田月夕笑得那樣苦澀,莫凡拿起已經涼透的美式咖啡,輕聲道,“我真的很感激你對我的坦誠,還有保護,說真的,我對你,從來都沒做過什麼,以前不清楚爲什麼我們可以變成今天這樣的關係,今天就捅破這層紙吧,你說呢?”
“對,因爲周華昇,因爲蘇東陽,不過更多的,是我只有面對你纔敢提起馬孝川。”田月夕眼中閃着淚光,可臉上卻掛着少見的溫存,繼續說道,“人,總要找到一個輸出的通道,就好像男人會選擇女人作爲輸出口,女人不同,女人不會選擇靠身體的釋放來得到短暫的解脫,可能是瘋狂的購物得到一時的快感,亦或是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讓胸口沒那麼悶,沒那麼重,我兩樣都喜歡,爲了錢,我從小就知道一定要把錢握在手裡,一定要找一個能給自己財富的男人,我想要的東西都不便宜,所學所用皆是爲了如此,但我有幸遇見你了,讓我的心有一刻是真實的。”她重重吐出一口氣,繼續說,“我只能對你說馬孝川,也只有你見過我們的過去,也只有你不會把我還惦念着他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也只有你,是真心的陪我一起回憶,讓我找回一絲溫度。何其有幸,遇見你啊。我不否認,我對你有目的,可誰沒有呢,如果是今天以前,三個小時以前,你問我這些話,我可能還會冠冕堂皇的遮掩過去,可是我想通了,也想開了,都是第一次做人,我爲什麼就要那麼累的裝下去呢,你告訴我。”
“我沒辦法做任何的解答給你,但是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可能吧,生而爲人都是不容易的。月夕,你比我想象中還要真實,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我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至於周華昇,你是否可以在我這裡打探到什麼,我確實是沒辦法給你一個理想的結果,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田月夕搖頭,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坦誠相待是如此的舒服,她欣慰的笑道,“傻丫頭,我今天能對你說這麼多,就已經不求會有什麼結果了,也許只有在你這裡,我才能這樣放鬆的坦露自己的心聲吧。不過,我是介意,你告訴別人的,答應我,不要對別人說。”
莫凡點頭微笑。
田月夕忽然想到今天是莫凡找她來的,她連忙問,“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傻丫頭,別自己承擔太多,我願意爲你保密,相信我。”她握住莫凡放在咖啡杯旁的手,堅定道。
“我沒事了,自己想通了,很多事,還是要自己想通才會真的釋然。”
“因爲周華昇,還是蘇東陽?”
莫凡苦笑,可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她明知會惹出事端,卻還是想讓事情發生的念頭,她說,“其實,是楊春曉前幾天大半夜打電話給我,想要你電話,聽她的語氣很不好,隨後又說了一些難聽的話,雖然我沒往心裡去,但是我怕她會對你有什麼誤會,猶豫再三,就找了你。”
楊春曉三個字,讓田月夕如夢初醒一般,確實有一個戰場需要她,無論她的決定是站在哪一邊,但就這場戰役,喬森都一定會參與其中,周華昇呢?她忽然想到莫凡問她的第一個問題,頃刻間,她覺得,一直以來,她自認爲了解的兩位同學,可怕至極。不過她並沒有不寒而慄的感覺,只是欣慰起來,原本只是她與蘇東陽兩個人的團隊,這樣看來,開始逐漸壯大了,無論莫凡對周華昇是真是假,她對蘇東陽是真的,那麼他們自然而然的會成爲一體。
莫凡觀察到她表情的變化,雖然莫凡不清楚田月夕今天經歷了什麼,但就現在而言,這個人已經不再對她有所芥蒂,雖然她還沒有做任何方向的打算只是單純的想着是否還要和周華昇在一起而已,不過她相信田月夕不會傷害她,至少短時間內不會。畢竟過去的田月夕無論怎樣傾情演繹,也都是有些不真不假的情節在裡面,但今天沒有,所以莫凡更加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田月夕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卻欲言又止,她想再等等看,必要的時候,她想爲她與蘇東陽的結盟再拉上一個關鍵的人,隨後,她悠然的靠向椅背,淺笑道,“可能是我把她的醜事告訴給喬森了,所以她懷恨在心,她要,你給就是了,對付她,我還是可以的。”
“大家同學一場,我是不會給你們中間建立矛盾的,跟你說,是真心想替她說句話,她很早就失去了父親,母親也和繼父走了,無依無靠,如果真的哪天她或者她的家落在你的手裡,希望你能念在同學一場放過她。”
田月夕內心有一絲不屑,不過很快就轉過念頭,畢竟這個人是莫凡,她始終那麼善良單純。
“實話實說,輪得到我決策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情,但你應該也清楚,很多決策,不是我做的,只盼着她別惹了太大的人物,纔好,而我,至多能給你個保證,不對她落井下石吧。”
莫凡只希望田月夕早點分析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未來會因爲她一念轉變延伸出哪種結果,既然已經亂七八糟的,也不差她填這一點。至於周華昇,她還是沒想到一個合適的結果,畢竟她不想成爲下一個田月夕,可她的愛呢?除了已經給了蘇東陽拿不回來的那些,剩下的不都給了他嗎?她這般計較的對待周華昇,是不是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