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火一驚,那顆有些冰涼的心冷不丁狂跳起來,然後一把拉開了窗戶,清涼的風驀然而至,夾雜着雨絲帶來的冷意,蘇流火微微打了個顫。
然後,隔着漫長的雨幕,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流火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是他?
滂沱大雨傾瀉而下,夾雜着狂風從窗外捲進來,幾乎瞬間便打溼了她身的衣服。
那他呢?
那一把傘,又能爲他抵擋多少風雨?
她驀地轉身快步朝門外跑去,蘇流火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隨手抓起一把折傘衝出了家門。
樑成是瘋了嗎?
這麼大的雨不回家,來這裡做什麼?
水花在腳下濺起,秋日裡冰涼的雨落在她的身,一把紅色小傘在雨幕裡飛揚,蘇流火不可置信的瞪着路燈下的男人。
她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樑成,他的頭微微朝揚起着,面無表情,往日裡那雙溫和的眸子此時猶如兩汪深潭,寒徹心骨,深不見底,沒有了一絲光亮,一片死寂,卻又隱藏着深深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不知道是雨聲太大了,還是他太旁若無人,一直到蘇流火走到他的跟前,樑成都沒有反映。
似乎過了許久許久,冰涼的衣衫貼在她的身讓她一陣陣打顫,樑成才慢慢轉過了頭。
他像是看到了她,又好像沒有,好像看到了她卻忘了她是誰,又好像眼神沒能聚焦。
蘇流火那麼看着他,順着他剛纔的視線望過去,她一顆心倏然崩潰!
目之所及,能夠看到的正好是羅錦程家的那間窗戶!
看到她的眼淚,他才倏然慌了起來,“火兒,你,你怎麼下來了?這麼大的雨你下來做什麼?”
蘇流火崩潰,“那你呢?這麼大的雨,你不在家,你出來做什麼?你來這裡做什麼?”
隔着雨幕,她聲嘶力竭的大喊。
“我,我……”樑成的眼神躲閃了兩下,似是終於還是見不得她的眼淚,急於辯解的聲音慢慢平靜下來,“我……過來看看。”
“看什麼?”她有什麼好看的,她纔不相信他的目的如此簡單。
“聽說你怕雷電,所以我來看看。”
“……”
下着大雨電閃雷鳴的出現在這裡爲了來看她害不害怕嗎?
蘇流火不相信!
樑成沉默片刻,又道:“我聽小秦說……”
話未說完他又沉默,蘇流火立時明白,剛剛她所看不懂的他眼的情緒分明是深深的擔憂啊。
“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他伸出手去擦她臉的淚。
此話一出,蘇流火立時崩潰!
“你別碰我!”她尖叫,“你來做什麼?我又不愛你!”
狂風捲走了紅傘,這一刻,蘇流火幾乎要哭倒下去。
樑成連忙撐住她的手,心的冰冷猶如身被打溼的衣衫,“我知道,我知道……”
所以他只是看一看,所以他並沒有去打擾她!
“你知道你還來?”
蘇流火一把推開他,“你走!你快走!錦程在家裡,我不想讓他看到誤會!快點!”
樑成猝不及防被推的一個踉蹌,心悽楚的發疼,明明已經拒絕過一次,可再次遭到拒絕,心口還是疼的難以接受。
暴雨從頭澆下,蘇流火滿身冰涼。
他怎麼能這麼傻?怎麼能這麼傻?明知道她身暴露等級未能確定,卻不管不顧的往她身邊來!
下一瞬,手臂再次被死死扣住,寬大的黑色雨傘再次遮住了她,她在傘裡,他在傘外,彷彿站在兩個世界裡,他望着她,目光一眨不眨,執拗而冷淡。
“樑成,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蘇流火大哭,“我不愛你啊,爲什麼你還要爲我做這麼多?你這個傻子!”
樑成死死的撐着她的身體,一把傘幾乎全撐在了她的身。
暴雨冰涼的砸在他的臉,身,糊的他睜不開眼,心如刀割。
“對不起……”他的脣發着抖,語無倫次。
蘇流火卻哭的更厲害了,“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啊……”
“樑成!”蘇流火身子一下子滑了下去,他怎麼能說的這麼簡單?
樑成一下子扣住她的腰,卻被蘇流火再次推開,“你走!”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看看我走!”
蘇流火遲疑的望了他一眼,樑成點頭,目光懇切,“我看一眼走,絕不再來打擾你。”
蘇流火心如刀割,眼淚再次模糊了雙眼。
“好火兒,給我看看。”
她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然後遲疑着伸出了手。
樑成睜大眼看了好一會兒,纔看到她手背那小小的一道刮痕,“流血了嗎?”
“你說看一眼的!”
男人頓時面露痛苦,喉頭滾動,似無力承受之痛。
半晌,他點了點頭,“好!”
他握住她的手,把雨傘塞到她的手裡。
蘇流火不由再次望了他一眼,分明是自己用力推開的,可不知爲什麼,此刻竟然貪戀起這一絲絲的溫暖來。
然後,她轉身,離開。
一步,兩步……
沉重的腳步踩着水花,驀然闖入傘下,一把從身後抱住了她。
寬闊的胸膛貼着她的背,冰涼之透出些許溫暖來。
蘇流火愕然,“你……”
“別騙我了,錦程根本不在家。”他說。
她身子不由多重重一顫,是了,她那麼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然而,何嘗又不是期盼着羅錦程能夠出現?
“樑成!”
她不知道,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揭穿她?
不知道她爲什麼明知她可能會被感染,還要靠近她?
“你難道不知道HIV是……”
“我知道!”他大喊,蘇流火微愣,可隨即,又道:“那又如何?”
她錯愕的轉頭看到他的眼……無所畏懼。
蘇流火大哭!
情緒的崩潰似乎在這一刻燃到了頂點!
樑成往窗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蘇流火,他們兩人身都已經溼透了,可現在蘇流火的情緒激動,回去並不是個好的選擇。
何況,那是羅錦程的住處,他並不方便過去。
他帶着她往不遠處的車子走去,蘇流火哭的渾身虛軟,她從未這樣哭過,整個人幾乎要暈厥過去。
樑成把她塞車,雨傘直接丟在了外面,從置物櫃裡找出簡單幹燥的大毛巾裹在她的身,又拿出一條給她擦頭髮,沉默是金,一時間,車廂裡只剩下蘇流火哭泣的聲音。
樑成只是靜靜的幫她擦頭髮,一顆心彷彿被揉成了一團,開心與難過都不由他。
“別哭了。”
蘇流火抽噎着,腦子發懵。
她不懂,爲什麼在這樣一個時候出現的不是羅錦程?
暴雨之下,車子的防護措施啓動,警報一直響個不停。
擦完頭,樑成勢在自己頭抹了一把,又拿出一瓶水來,“喝點水吧。”
蘇流火望了他語言,樑成又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蘇流火抿了抿脣,有些無言。
樑成也不催她,過去打開了車子的暖風。
蘇流火望着車窗外雨幕刷刷,她怔徵的望了窗外良久,始終無一人經過。
她終於開口說:“走吧。”
樑成發動了車子,雨刷擺動,在前面隔出一片清明。
車子兩側的窗簾都被觀了,黑黑的,彷彿一個小小的世界,蘇流火縮在浴巾裡,再也沒有擡頭往外看一眼。
車子緩緩向前,平穩的沒有一絲顛簸,讓人感覺不到車子在滑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似乎停了下來,只剩下刷刷的雨聲。
一陣涼風灌進來,是車門被打開了。
樑成朝她伸出手,“走吧,到了。”
蘇流火一怔,望着他那隻手忽然有點茫然。
“你放心,我只是給你找個地方休息休息,什麼都不會做的。”
這句話在別的男人說來可能只是說說,但在樑成口說出來,蘇流火知道,那是百分百的承諾。
她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避開了樑成的手。
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她最好不要接受任何人的碰觸。
樑成無奈,傘丟了,他撐起西裝外套擋在她的她頭頂,兩人一同進了門。
進去之後蘇流火才發現這裡應該也是一處居民樓,電梯停下,樑成帶着她走出去在一間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是我學時候的房子,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平時沒有人來,你放心。”樑成無疑是瞭解她的。
房門打開,蘇流火看了一眼,覺得有點怪。
房間裡貼了壁紙,地鋪着地毯,很乾淨,很溫馨,並不像是許久無人居住的樣子。
似乎看出了蘇流火的疑惑,樑成解釋道:“前段時間以爲會常住,總住在家裡覺得不方便,所以讓人收拾了一下。”
蘇流火愣了愣,沒想到會是如此。
兩室一廳的房子,不大,但五臟俱全。
羅錦程進去裡面我是拿了一套他的衣服出來遞給蘇流火,“這是他們給我準備的衣服,還沒穿過,你先洗個澡吧,裡面應該有烘乾機。”
兩人身都溼透了,不洗澡的結果大概便是感冒。
蘇流火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樑成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朝蘇流火示意了一下,“我打個電話。”
蘇流火頓時有點慚愧,點了點頭,她抱着衣服進了裡面。
衛生間的門關,蘇流火聽到樑成微微提高的打電話的聲音,似乎是在聊一個項目,蘇流火看了一圈,找到了衛生間裡的烘乾機,功率不是很大,但烘乾內衣褲足夠了。
她洗了個澡,等內衣褲烘乾,換樑成的衣服才走了出去。
樑成站在廚房的小吧檯,從裡面拿出來一個杯子爲蘇流火倒了一杯水,“這裡什麼都沒有,喝點水,休息休息吧。”
蘇流火點點頭,道了謝接過了水。
雨聲漸歇,蘇流火轉頭望向窗外,但一杯水沒有喝完,霹靂聲再次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再至。
“下雨沒什麼可以玩的,我這裡只有以前剩的五子棋了,要不然玩幾把?”
蘇流火想了一下同意了,兩人便在客廳的小几下起棋來,這裡是在沒有什麼可吃的,外面下着大雨,也並不好出去,兩人餓了喝水充飢。
剛喝完一杯水,蘇流火望着對面的樑成忽然笑了。
分明眼睛還紅腫着,她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好笑。
樑成看了一瞬,心頭亂跳,也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笑什麼?”
“想起了一個人說的一些話。”蘇流火笑答。
她想起了樑沁,想起了次見到樑沁時她說的一些話,如今仔細想想,羅錦程像一碗只可充飢而不能用來果腹的湯,雖然沒有了粉在裡面,而湯仍有味道,引人垂涎,但最後仍不能讓人忍受飢餓的痛苦。
她又望了一眼樑成,男人溫潤的面仍帶着笑,望着她時的眼神無不熱切,一腔情願讓他不顧HIV的傳染性雨天來到她身邊。
他……會是解她飢餓的麪包嗎?
樑成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問什麼人什麼話,蘇流火已經一笑而過,“好了,該你了。”
雨下了半夜,最後蘇流火又餓又累,趴在沙發睡着了。
樑成坐在原地怔徵的看了她許久,起身去裡面拿了條毯子輕輕搭在了她的身。
蘇流火再次醒來時聽到有人在說話,那人說話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蘇流火坐起來看到門口樑成站在那裡,似乎門外還站了一人,手裡提着什麼東西正遞給他。
隨即,樑成關了房門。
他回身,看到了她,不由脣角一揚,微微一笑,“醒了?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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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流火伸了個懶腰,搖頭,“不好。”
男人微怔,蘇流火又道:“腰痠腿疼的。”
樑成頓時失笑,每打一次雷,她蜷縮的緊一分,能不累嗎?
蘇流火也勾脣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
洗漱完畢,兩人一起坐在了餐桌前,蘇流火攪了攪清香軟糯的粥,擡頭望着樑成說:“昨天晚謝謝你。”
如果不是他,昨天晚她還不知道怎麼熬?
樑成笑着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用完早餐,蘇流火正想告辭離開,樑成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樑成的手機放在桌面,蘇流火無意識的掃了一眼,見到“表弟”兩個字在屏幕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