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的晚上,總是寒風陣陣,冰涼刺骨。:。而這樣的冷,在雕樑畫棟的皇宮裡,尤爲明顯。夜間道上行人稀少,宮燈湮滅,薄薄的月光似乎也沾染了寒意,照在路上並不讓人感覺溫暖,反而有種有心而發的寒意。
夜半時分,秦莜嵐睜開眼。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呼呼風聲和她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不遠處宮殿內的燈大多已熄滅,只餘幾盞殘燈,在風中輕輕飄蕩。
秦莜嵐哈了口氣,搓了搓僵硬的手。她是被凍醒的。夜裡本就風大,跪在這道上像是跪在風口處。她穿得很單薄,被冷風一吹,人打個哆嗦就醒了過來。
“公公?”秦莜嵐輕聲叫着。
“夫人,大半夜的,您叫小的做什麼?”負責看守她的小太監緩緩走來,眼睛半張着,明顯剛從睡夢中被叫醒。
秦莜嵐撫撫肚子:“我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這……”小太監有些爲難。女官走時吩咐過,不準秦莜嵐離開半步。可現在秦莜嵐要去茅房,這種事又等不得,他不知該放她還是讓她先忍着,待他通報了女官再說。
“這什麼這,這種事哪能等。”秦莜嵐打斷小太監,坐在地上揉揉膝蓋,等雙腿有些知覺便自作主張的站起來道:“你快告訴我,這附近哪裡有方便的地方?”
小太監還有些猶豫:“若是有人來查看,見不到夫人,小的就慘了。”
“大半夜的,睡覺都來不及,誰有心思過來查崗?”秦莜嵐沒好氣道:“再說,要是真有人來,你就說我去方便了。人有三急,想必沒人會因爲這種事怪罪你。就算真有人雞蛋裡挑骨頭,那也針對我,跟你沒關係。”
小太監想了想,指着身後長長的幾乎望不到頭的幽深長道:“沿着這條路走,盡頭右拐有個小院子,專供來往宮人們方便之用。”
不待他說完,秦莜嵐拍拍他的肩,留了句等着,便扭頭往他指的地方匆匆而去。其實腹痛倒是其次,主要是秦莜嵐跪了一整天加大半個夜晚,還裝了那麼久的柔弱女子,乖乖小綿羊,委實辛苦。這時見沒人便也不想傻傻跪在那裡。索性趁着去方便之機,順便逛逛皇宮,權當出來旅遊了。
長道的盡頭比秦莜嵐想象得更近一些。她推開小院門,見裡面有立着幾個隔間,每個隔間鑲着小門,就像現代社會的公共廁所一樣。解決了腹痛,秦莜嵐剛想出去,就聽到女子的談話聲。她怔了怔,閃身躲在隔間裡,並未露面。
“所以說,命就是命。都是平民出身,咱們這些宮女就只能伺候人,洛王妃卻是太后的心尖肉,就連皇上都很喜歡她。”其中一個宮女道。
“認命吧。誰讓咱們不是太后的養女?”另一個宮女推開小門,笑道:“你說當初咱們出生時,怎麼就沒出生在尼姑庵裡。指不定被哪個上門的達官貴人相中,做了人家的養女,一起享受榮華富貴。”
剩下一人笑道:“在尼姑庵出生?難道是尼姑生的?這可犯了戒律啊。”
“哎呀呀,我只是打個比方,你較什麼真啊。”
三人很快就離去了,秦莜嵐從隔間走出,摸摸下巴。怪不得君無邪今天見她的時候臉色不對,理都不理的模樣。原來他跟莊臻蓉的關係這麼好,容不得別人欺負她。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應該挑君無恨。一次把東陵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都得罪了,秦莜嵐深感前途暗淡。還是趕快查找出冊子離開,再攪合下去越來越難脫身。
“哎呦,夫人,你終於回來了。”老遠見到秦莜嵐,小太監一路小跑到她面前,拉着她來到跪的地方道:“剛剛巡邏的侍衛來,可把小的嚇死了。若是有人詢問,你人不在這裡,我可就難脫干係了。”
“不是說方便去了嗎?”秦莜嵐熟練的跪在木板上,正襟危坐道:“男子漢大丈夫,膽子怎麼這麼小?”
小太監面色一僵:“小的……”
秦莜嵐悔悟過來,訕笑道:“隨口說說,你別介意。”說罷,連忙轉移話題道:“現在什麼時辰了?離天亮還有多久?”
“約莫着四更天快過了,大臣們已陸續趕至宮中,準備上早朝了。”小太監擡頭望望天道。
“四更天是什麼時候?”秦莜嵐不懂就問道。
“丑時。”小太監老老實實道。雖然一臉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的模樣,但並沒有說什麼。
秦莜嵐在心裡默默算着,現在大約凌晨三點左右,離日初還有起碼三個小時。也就是說她起碼還要跪三個小時。不過往好處想,還有一兩個時辰,她也許就能見到太后了。
等待的時間過得總是很慢,秦莜嵐睡不着,就只能東想想西想想打發時間。在天亮之前,龍輦再一次從秦莜嵐面前駛過,上面坐着的還加了個君無恨。想來君無邪昨晚夜宿太后宮中,今早正好帶着君無恨一起去上早朝。
秦莜嵐透過被風吹起的帷帳一角看到君無恨,張口就想喊住他。可惜龍輦行得匆忙,像是趕時間似的,剛張嘴輦車已經駛出去幾步。想着叫住君無恨也沒用,秦莜嵐也懶得大聲叫喊,任由君無恨從眼前飄過。
很長時間過去後,天際終於開始泛白。晨昏交替,夜幕被遮去。秦莜嵐鬆了鬆自己的髮髻,扯了扯衣衫,咬了咬脣,讓自己看得狼狽許多。然後在小太監錯愕的眼神中,滿意的垂下頭,乖乖跪在木板上。面容憔悴,神色不安,怯懦懦的模樣彷彿寒風中挺立的花骨朵,只要風再大一點,就能被折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