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武成玉最同意後面這三個字。
早上假扮紇石烈良平,上午大肆殺戮,正午之前離開長安,中間還換了衣服身形和樣貌,又連續變了幾個方向,然後就是一路狂奔,終於在日落之前回到了終南山。
真的是太匆匆了,從他決定像武俠小說中那般闖蕩江湖,快意恩仇開始,這種太匆匆的感覺就伴隨着他,前世的武成玉不算宅男,但也不是個喜歡四處遊蕩的人。
他只是一直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既然穿越了,就應該有所改變纔是。
但他對於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卻總是遲鈍的。
他的第一反應是,穿越到武俠世界,說明這個江湖在等着自己,留在家族中當富家少爺是不對的。
所以他越來越覺得家族束縛自己,使他不得開心顏,當他脫離家族,離開姑蘇時,真的一度有種天高任鳥飛的快意。
刺殺史彌遠可以說是爲岳飛和岳家軍不平,可以說是各種情勢所逼,可以說是看到了種種不公爲心中不平出一口氣,但又何嘗不是他想要放飛自我,做一些改變這個世界的事情。
只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並始終沒有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長安城之後,他又覺得闖蕩江湖的日子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武俠小說裡的大俠更像是被皮鞭驅趕的牛馬。
就像自己過去幾天做的的事情,只是答應了丘處機,只是爲了還個人情,外加換點東西,他就跑到長安城搞風搞雨,費盡心機,最後的結果就是殺了一大堆人罷了。
當然,收穫很多,特別是幫原身報了大仇,所以他以爲自己的心情會很好。
至於殺人,早就習以爲常了,光是這一次就殺了上百人,個個死相悽慘,當初被叫做辣手無常,還覺得自己冤枉,現在他覺得哪怕被叫做血手人屠,貌似自己也擔得起。
可是當他站在重陽宮門口的時候,聽着做晚課的道士幽幽的誦經聲,看着巍峨清淨的終南山,還有出現在自己面前道骨仙風的馬鈺,突然又覺得好像這一趟長安之行,他並不開心,或者不值得那麼開心。
好吧,武成玉一直是個糾結的人,嘴上老是說何必那麼矯情,其實他又比誰都矯情,現在這個毛病又犯了。
“見過道友,多謝道友,拖累道友了。”
“掌教真人要謝我,我也不說客氣,這一次那些埋伏邱道長的金國密諜都被一網打盡,我也沒有留下任何與全真教有關的證據,金國那邊找不到藉口明面上對付全真教,所以這聲謝字,我擔得起。
不過,這拖累二字又從何而來?”
“道友心中殺性重,身上戾氣重,原屬正常,貧道只是沒想到,道友下山一趟心卻更亂了,看來完全無法平靜。”
武成玉有些無語的看着馬鈺,強忍着沒有翻兩個白眼,當初自己答應丘處機出手的時候,這傢伙也沒有阻止,這時候說自己殺性重,戾氣重,心亂了又是什麼意思。
馬鈺似乎看懂了武成玉的表情,躬身行了一禮。
“非是貧道口是心非,實則是道友此番出手,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全是爲了幫我全真教出頭。
而是道友似乎不知道自己以後應該幹什麼,恰好邱師弟又求到了道友頭上,道友就去做了而已。但道友做完事之後,反而覺得索然無味,更加茫然,不知道是也不是?
道友的心本就不安,所以殺人之後就更亂了,看來需要找人幫道友安一安。”
這是打的什麼機鋒?什麼叫做不知道該幹什麼,所以接受請求,這樣說就有點像是玩武俠遊戲,從NPC那裡接受任務,現在回來還任務要獎勵了。
不過馬鈺有一點說對了,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將來應該做什麼,總是想到什麼就跑去一通忙活,結果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結果,自己又跑了?
“不知道,掌教真人如何讓我心安,總不能是要點化我,留我在全真教當個道士吧,我可是有婚約的。”
“道友雖年輕,卻也是當世高人,貧道哪裡來的本事點化道友,不過那位老前輩可是等候道友多時了。
道友不妨先回客房歇息一晚,去去身上的殺氣戾氣,明日再去拜訪高賢。”
話一說完,馬鈺就讓小道士帶武成玉去客房,還安排了素齋,並準備了熱水供武成玉沐浴。
武成玉也沒有多想,簡單的吃了點齋菜,沐浴去去身上的血腥味兒,然後倒頭就睡,不過在睡夢中他又看到了許多過去的人和事。
看到莫老道身死,阿苦被捉,自己走投無路,不得不拼死一搏。
看到岳家軍後人隱姓埋名,有志難伸,還一直被朝廷打壓監控。
看到史彌遠當政,要替秦檜恢復封號時,自己發自內心的憤怒。
看到宋金合謀,五路埋伏,殺死的那些義軍和一衆岳家軍後人。
看到性情相投的餘小五,嘴裡唸叨着火鍋底料配方,溘然長逝。
看到金國人來到宋國後,對宋人的百般羞辱,而宋人唾面自乾。
看到嚴春雨一介女流之輩,帶着義軍苦心孤詣,誓死反抗金國。
總之這一晚武成玉睡得一點都不踏實,哪怕龜孫法也無法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
他原本以爲這就是個武俠世界,修煉絕世武功,快意恩仇,打抱不平就夠了,但是這個世界終究是個真實的世界,不是隻有武林江湖,神功絕技,而是一個殘酷的看不到希望的世界。
待武成玉清早醒來,毫無精神的看着窗外的朝霞,他終於明白了,馬鈺說的對,自己的心確實亂了,自己好像真的該想想來到這個世界應該做些什麼。
武成玉調息一陣後,走出房間,他按照馬鈺所指的方向,走出重陽宮,翻過一個山頭,很快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看到了一處野道觀。
說是道觀,其實是一個建在荒野的木屋,木屋很簡陋,總共有三間,屋頂上沒有瓦片,全是乾草,木屋牆壁之間的縫隙都是用摻了乾草的泥巴填充,倒是有一縷炊煙從屋頂之上嫋嫋升起。
如果不是門上釘了個木板,寫着‘道觀’二字,誰又能知道這裡真的是道觀,但這名字也未免太過直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