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接過藥方,微微掃了一眼遞給身後的金元,“金元,你代我送送江大夫。”
“江大夫,請。”
江大夫在金元的相送下很快離開海棠院。一塊離去的,還有海棠院伺候的一衆婢僕。
“爺爺,我有些累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金酒酒從軟椅中起身,扯到胸口的傷處,一下子軟回椅子中,額頭的汗混着強忍了一路的眼淚瞬間傾盆而出,怎麼止也止不住。
金酒酒不想讓金不換看到她軟弱的模樣,偏過頭去抹了眼淚,倔強的咬着嘴角。任胸口的疼痛撕扯着她,任眼淚肆意而流,弄花剛剛纔畫好的妝容。
“酒酒。”金不換嘆息了一聲,“寧王……”
“爺爺。”金酒酒打斷金不換的話,抹了把臉頰上的淚,擡起頭來,一雙鳳眸清明沉靜的看着金不換,一字一句,清晰而斷然的說道:“我不嫁寧王,死也不嫁。若是爺爺還當我酒酒是您的孫女,就去與寧王斷了這門婚事。若弱不然,爺爺便看着酒酒就這樣死了吧。”
說完,竟是不顧胸口的傷,扶着軟椅便起身進了房間。
金不換站在屋檐下的迴廊上,揹着陽光,站在海棠樹的陰影裡,面上神色難辨。望着金酒酒的房間許久,神色冷硬的轉身離開了海棠院。
而後兩天,金酒酒果然如她說的一樣,無論誰來勸,藥半口不喝,飯粒米不沾。連明心給的金創藥也不抹,就像一個等死的人一般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無聲的望着牀頂,默然不語。
她是金家唯一的嫡女,從小便千寵萬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長大。儘管她是女子,爺爺也未曾有半分輕待,反而對她極盡的疼愛。
在明月關郊外的那處花海,當綠衣殺手刀架在她脖子上,悄無聲息的對他說,“金小姐,請你配合,我們是寧王的人。你爺爺已經投靠寧王,並且不日你便要嫁於寧王爲妃,我等奉命前來追殺白衍夫婦,決計不會傷害你分毫,還請你配合。否則……”
否則後面的話金酒酒一個也聽不進去。
腦海裡反反覆覆就是那句,“不日你便要嫁於寧王爲妃。”
她明明記的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爺爺曾說過,“酒酒是我金家千金不換的寶貝,以後呀,酒酒的幸福爺爺與你爹都不插手,讓我們酒酒自己作主。”
話還猶言在耳,轉手,她爺爺就將她賣了。
她不明白是哪裡出了錯,所以當綠衣殺手的劍對準東方靈兒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擋了上去。
“小姐……”婢女還端着藥碗跪在牀沿喋喋不休的勸着金酒酒。金酒酒煩悶的喝道:“閉嘴,滾出去。”
婢女懨懨的住了嘴,“小姐,藥奴婢擱在牀頭,您要喝的時候喚奴婢一聲,奴婢就在門外守着。”
婢女能這麼聽話,全靠了這兩日金酒酒脾氣大,但凡不聽話的都被她趕出了海棠院。
婢女退出去後,金酒酒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兒。
身上的傷加上兩日水米未進,讓她的精神極度疲乏,她有些自嘲的想着,若是這一閉眼就直接睡死該多好。
兩日來,爺爺與爹孃都未出現過,他們以同樣的方法告訴着她,嫁給寧王一事已成定局。是絕不可爲了她而更改的。
金酒酒閉眼,腦海裡紛紛擾擾,精神極度疲乏,卻怎麼也睡不着。“滾出去,說了,不要來打擾我!”
金不換就揹負着手走進來,剛走了兩步,便聽到金酒酒有氣無力的咆哮。
金酒酒實在不想見到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重新閉上,眼不見爲淨。
金不換站在牀前,居高臨下的看着牀上的金酒酒。往日嫵媚精緻的容顏因爲這兩天的折騰已然半絲不見,餘留的除了蒼白與奄奄一息,再無其他。
金不換瞥見一旁的藥碗,一揮衣襬,在牀沿坐下,親手端了碗拿勺子喂到金酒酒嘴邊。
金酒酒閉口不張。
“酒酒,再跟爺爺生氣,也不能折磨自己。你瞧你這兩天,連個人形都沒有了。”
金酒酒睜眼,“如此正好,寧王若要強娶,便娶了酒酒的屍體吧。”
“胡鬧!”金不換虎着臉,瞪着金酒酒。“你是我金家唯一的嫡孫女,比京城裡那些皇家公主都要矜貴兩分,是我金家這一代的希望,斷不可再說胡話。”
“如果這些便是爺爺要將我嫁給寧王的理由,我寧願不要。”金酒酒重新閉眼,眼淚順着眼角流下。
金不換皺眉,“酒酒,你就算不願意此事也已成定局。若是其他人,你不歡喜了,爺爺拼着這條老命不要也會如你的意。可寧王不比其他人,爺爺這條命沒了不要緊,我金家傳承至今,已近四百年,萬不能在爺爺的手中毀了。酒酒,你是個明理的孩子。嫁給寧王雖只是側妃,但寧王應承過爺爺,他日若他登基爲皇,定封你爲後宮四妃之首的貴妃,與皇后一同掌管後宮。”
金酒酒諷笑,“爺爺,你相信寧王能言而有信麼?”
金不換沉默半晌,方纔擡眼看向金酒酒。
“寧王只得一個世子,若是酒酒能爲寧王……”
金酒酒瞬間便明白了金不換的意思,嘴角微揚,無聲的笑了,眼淚卻越流越多。瞬間便溼了枕巾。
“爺爺。”金酒酒冷聲開口,“您知道爲何其他三大世家不投靠寧王麼?”
金不換默然的看着金酒酒。
這個嫡孫女一向聰慧,若不是生爲女兒身,只怕比起宇文府的宇文絕也不惶多讓。金不換一直以此引以爲傲,所以才從小對她千嬌萬寵,只要她開口,天上的月亮都肯爲她摘下來。
“因爲他們都知道,投靠寧王不異於與虎謀皮!”一瞬間,金酒酒的目光變的十分的凌利。直視着金不換,繼續道:“爺爺可有曾想過,皇位之爭,歷來血流成河。當朝齊皇專斷,已經不惑之年,卻未曾有意立太子。朝中大臣,分作兩派,一派爲三皇子平王,一派爲五皇子寧王。齊皇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做干涉。更是在平王母妃柳貴妃薨逝後,讓人劫了寧王世子,爲平王爭取穩足時間。能讓齊皇來插手穩定兩方平衡,可見寧王的勢力已經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