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宮裡燒着的炭火不知怎麼就爆了一下,門好像沒關嚴實,風吹進來,涼颼颼的。
淳于西顧看着眼前的人,心裡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後知後覺的小離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一張臉又漲紅了,手足無措地道:“啊,不是那個意思,不是和炎帝哥哥像,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它會長成什麼樣子,西王母說它是遊離在三界之外的東西。”
君王的臉不止黑了,聽得這句,更是青了。
三界之外……的東西?這死丫頭出去一趟,到底弄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這還是個正常的孩子麼?
“混合的是我的羽毛與你的精血,所以是我們的孩子。但是炎帝哥哥的炎火做的是凝結它們的介質,所以…所以…我瞎說的,你不要往心裡去。”小離急得又要哭了。
淳于西顧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頭還是止不住地一陣陣的疼——被氣的。
沒見過哪個女人比她更蠢了!也沒見過有誰比她更會氣人了!有這麼說話的嗎?啊?說孩子像其他男人,他沒伸手掐死她都是性子好了,這女人這麼多年了都沒長個腦子的是不是?
“你這兩個月,腦子是不是被睡壞了?”君王揉揉眉心,身子軟綿綿地坐上凳子,無力地道:“真是……要被你氣死。”
小離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的王后之位已經隨着棺木葬了皇陵了。”休息許久之後,西顧才輕聲開口道:“我原本是打定主意,就算你回來,我也當你死了。”
他連棺木都準備得很好,不腐的沉香木,裡面放了她的一些衣物和東西。連着自己好不容易打算交出去的一顆心,一起埋了。
心是狠的,淳于西顧無數次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要心軟,哪怕這丫頭哭着來求他,也不要心軟。
可是,今天這麼一鬧,將心裡的鬱結都吼出來了,他還是很沒出息的……心軟了。
她回來了,畢竟是回來了不是麼?至於爲什麼期而不至,不是已經解釋過了麼?那他再彆扭一會兒,就,就原諒她好了。
這丫頭不會騙他,出了意外,也只會是其他人算計,不關她半點的事。
“那我就給你當宮女啊。”小離一點也沒有在意什麼王后不王后:“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想,能像小六小七那樣時刻陪在你身邊就好了。”
宮女是個不錯的行當。
淳于西顧哭笑不得:“你當宮女是個好差事?你不是還懷着身子麼?”
“可是…”小離有些倔強地道:“我覺得挺好的,現在你也無法用其他法子將我留在身邊啊。”
誰讓他就這樣宣佈她死了的,這一趟回來,都嚇着不少人了。
君王略略思考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頭了。
“什麼時候我能去皇陵一趟,也給太后娘娘上一枝香。”小離有些抱歉地低聲道:“太后對我很好,可惜了,我連她最後一面也沒能來得及見上。”
太后娘娘在她看來是活得很瀟灑的女子,但是那背後,也是有旁人不可承受之重的。生死輪迴,雖然在她們的眼裡看來並不重要,但是她也總要去恭恭敬敬給太后叩三個頭,爲她點一炷香。
“等祭祀的時候再去吧。”西顧道:“最近還有很多事沒有忙完。你…孤等會兒讓小七去御書房的內室準備一個牀榻,你以後就在那裡呆着,呆夠了就出來,孤重新給你名分。”
有許多雜事,這兩個月也終於是塵埃落定了。淳于西顧俯視這天下,已經進入了守業的時期。慢慢地安穩社稷,使百姓安居,便是他最後該做的事情了。
至於他的後宮,王后一位剛剛空下來,不能立刻就放人上去。但是其他的位分,給她一個不難。
“御書房?”小離歪了歪頭:“你最近都要呆在那裡麼?”
“嗯。”想起那如山的奏摺還是微微頭疼。
“那好。”小離笑眯眯地道:“我還可以替你做些吃的。”
終於,又可以好好地待在他身邊了。
西顧輕聲哼了哼,眼底也染上了些笑意。
…
“竟是這樣,就沒有再問她什麼了麼?”炎帝看着月盤裡的情景,低聲自言:“淳于西顧,倒也是變了些。”
守月坐在一邊,看着笨鳥和那東傲王終於相安無事了,微微笑了笑:“雖然她笨,但也到底是讓人心疼的。東傲王能改變也是好事,小離剩下來的日子便會很好過。”
炎帝看着小離的臉,沉默。
“恕小仙斗膽,還是想勸您一句。”守月看着炎帝的眼神,猶豫了好一會兒開口道:“一百年的還債時間,現在過去不過幾年,您實在不用操之過急。”
連她都察覺到了,炎帝開始有些急躁,想讓小離快些迴天庭的心思也更加迫切。甚至,已經開始插手他們的事情了。
以前那看起來無慾無求的上神炎帝,也終究是在這紅塵裡,亂了些心思。
“操之過急麼?”炎帝聽着,輕輕嗤了一聲:“總是有人說我,是最有耐心的神了。九百年都過來了,我怎麼會一時衝動?”
守月看着他,嘴動了動,沒敢說出話來。
他們剛剛在這裡看的是小離進去王宮之後發生的事情,畫面裡出現過一個糾纏淳于西顧的女子,那女子行爲有些怪異,守月是看在眼裡的。
本來只是普通地進去問安,那姑娘還帶了點心給君王。只是君王心情不好,將她推開了。
笨鳥正在往龍吟宮跑的時候,本來已經要羞憤地離開的姑娘,突然又回過了頭去,纏上淳于西顧的身子,嘴裡不知道小聲在說什麼,吸引了君王全部的注意力,竟然也就沒有立刻推開她。
被推上牀榻的時候淳于西顧才反應過來,怒斥那女子。
正常的宮妃,守月當過宮女,她知道一般的宮妃是不敢那麼大膽的。也許玉妃和邢貴妃那樣的女子是敢,可是這種剛進宮的姑娘,看着淳于西顧那陰沉的臉都該怕了,還敢這麼胡來,下場絕對不會好。
能進宮的女子,除了小離之外都不傻,所以這姑娘不是自尋短見,就該是被人給控制了。
被誰呢?
守月垂了眸子,不說話。
“有什麼話,不如直接說出來。憋在心裡應該也是難受的。”炎帝卻開口了,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手一拂,將月盤上的景象抹掉了。
“你在想什麼,我稍稍一探即知。只是,如果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守月仙子,我希望你當面跟我說。”
炎帝的態度難得地有些豁達,守月怔了怔,睜開眼睛,頗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一時衝動,爲什麼會在雪洞裡留那麼久?不是一時衝動,又爲什麼要去妨礙他們?”她還是輕聲問了出來:“在小仙的心裡,上神雖然有些脾氣不好,但是向來也不是做這些事的人。”
可是他現在的確做了,還是她看着做的。
炎帝聽完她的話,竟然笑了笑,難得地不帶嘲諷之意,只是單純地擡了嘴角。
“我說了,那不是一時衝動。”
“那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我等不及她留在這人世一百年,也沒那個自信一百年之後,離兒還能忘記他。”
很簡單的理由,簡單得守月覺得無法相信:“都九百年了啊……”
“是啊,都九百年了。”炎帝淡淡地道:“九百年了,她都沒能愛上我。只這一百年,卻能對淳于西顧刻骨銘心不是麼?”
守月怔愣了。
“再者,我做的,只要他心裡的情意夠堅定,便根本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炎帝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低聲道:“算是人類的自私讓我不小心學到一點吧。”
不,不對。守月皺眉,看着炎帝道:“我不相信,即使小仙從來沒了解過上神您,可是我還是不相信,您不會染上凡間的東西,上神沒有那麼容易被影響。”
這些事看起來像是吃醋了的爭奪,可是細細一想,又不太對。
“您應該知道,笨鳥應該在一百年之後涅槃重回天庭的,可是現在,她的羽毛被毀一片,壓根沒有涅槃的能力。您不會提前讓她涅槃,她會死的。”守月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點什麼東西,腦子裡卻有些發白,只能吃力地一點點分析。
“以您的脾性,除非有完全的把握她能提前涅槃,否則您不會這麼做。上神您……”
“守月仙子。”炎帝好像被逗笑了,站起來拍拍袍子,道:“你可能是太喜歡我了,所以總是將我美化。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在做的事情,也不過是爲了一己私利,沒有其他的。”
“現在我要進宮去了,再過沒一會兒,等淳于西顧回過神來,他也該知道找我。仙子你好自爲之吧,回月宮也可,繼續留在這裡也可。”
守月呆坐着,看着炎帝的背影。
他跨門出去了,有那麼一瞬間身上有些陰暗。
一己之私麼?炎帝這樣的上神,當真會放下身段來,同凡人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