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姑蘇嬤嬤嚇了一跳,知道太后是怒極了。可是,這大秋天的,白蓮湖的水冷冽徹骨,別說是呆一天,就是觸碰着也是凍手的。王后這柔柔弱弱的模樣,哪裡捱得住。
“太后息怒,王后娘娘也是聽命於王,算不得全錯。而且堂堂王后,在湖裡泡着哪裡像話,不是讓後宮衆人看笑話麼?請太后三思。”姑蘇嬤嬤邊說邊捶着太后的肩膀替她順氣。
小離低着頭不說話,她的心情算不上很好,從良妃那裡出來,心口一直犯疼。太后今天要罰什麼也都認了,她現在只是想問問炎帝,問問最疼她的王母娘娘,這種奇怪的感覺是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沒有人拿刀捅她的心窩,只是單單的幾句話,心臟就不受控制地緊縮。
良妃說,王最愛的是邢貴妃,其次是豔冠後宮的玉妃。愛着她們,所以會寵幸她們。哪怕她費盡心思去拿這鳳簪,王也是在宮裡與邢貴妃恩愛癡纏呢,全後宮就她一個傻子不知道,王的心意究竟是什麼。
淳于西顧的心意是什麼呢?對情愛一無所知的凰鳥低低地問自己。她也是渴望被愛着的啊,是不是做得不夠多不夠好?那她再努力,再努力一點,淳于西顧會不會早些愛上她?
“王后,你告訴哀家,下次若再有這樣的事,你也會完全聽王兒的麼?”太后輕喘着氣,問她。
姑蘇嬤嬤趕緊給小離使眼色,順着話兒告個罪就算過去了。太后想要的王后,絕對不是一個事事只會聽王的話的王后。
“王的話,臣妾理當聽的。”小離緩緩地開口,看着太后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他想要的,臣妾爲他拿。他想做的,臣妾替他做。忠君之事,替君分憂,半點不會懈怠。”
太后怔了怔,捏着茶托的手氣得抖了起來,一杯滾茶砸在了小離的身邊,碎片四濺。
“你是王后!不是大臣也不是侍衛!要搶他們的飯碗不成?區區女子,該走的路豈會是那個方向!哀家這倒是想問問了,東方岳到底是怎麼教女兒的!”
小離垂頭,捏着帕子跪着,半分沒有動搖:“爹爹是忠臣,自小教的就是精忠報國。臣妾覺得爹爹沒有錯。”
“娘娘!”姑蘇嬤嬤連忙喝止她,壓着太后的手,有些焦急地道:“您少說兩句。”
“姑蘇你讓開。”太后不怒反笑,推開了姑蘇嬤嬤,站起來走到小離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你爹爹沒有錯?你爹爹分明是大錯特錯!女子可堪比男兒?要你什麼精忠報國!後宮的女子榮華一生或悽苦臨終,看的可不是報效主子的本事!哀家今日要還是放縱你繼續錯下去,你一輩子也別想得到王兒的心!”
小離眼神一動,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向太后。
“你知道哀家爲何要舉你爲後?”太后理了理髮髻,將手裡的鳳簪插回原來的位置上,撫弄着問。
小離想了想,似乎是算命先生說她命格好吧。這也是,她本來就是凰鳥下凡,替了東方離繼續活着,怎麼能命格不好呢。鳳凰的命格,太后信這個。
“東方家也算我東傲的名門望族,本來嫡女東方珠更適合王后這位置,可哀家還是指了你。”太后慢慢蹲在小離面前,捏着她的下巴,慢慢地給她解釋:“因爲你命好,這是其一。其二是我聽聞,次女東方離雖爲庶出,卻有本事得到東方岳和東方伯玉的疼寵,家中地位不比嫡女低。哀家覺得這樣的女子應該是有手段的。”
小離目光閃了閃,別開了視線不看太后。
“可是現在哀家不明白了,你是如何做到的呢?就用現在的心計手段,你怕是連東方珠都比不過。”
後宮閱人這麼多年,太后一眼就可以洞察這種小白兔。不是僞裝也不是韜光養晦,東方離當真是沒有什麼手段的樣子。
小離沉默,她不可能告訴太后,東方離的陽壽只有十二歲,她的靈元一直在她的身體裡,等着她的靈魂抽離吧?
真正的東方離已經死了,她是替她繼續活下去的。看過她這十二年來的過往,卻不可能學得會東方離的手段啊。
大殿裡安靜了一會兒,太后的目光灼灼,看着小離的臉,像是要把她的所有全部看透。
“太后娘娘,王往這邊來了。”殿門外的小宮女通報了一聲:“龍輦到附近了。”
小離眼睛一亮,想扭頭去看,可是下巴還在人家手裡呢。
“還曉得來?”太后輕笑一聲,放開小離站了起來,朝姑蘇嬤嬤道:“將王后帶去後院,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姑蘇嬤嬤擔憂地看了王后一眼,屈身領命。
“還曉得來就是好事,有救。”太后拍拍手,悠閒地坐回主位上去。有宮女要來收拾大殿地上的碎瓷片,太后含笑擡手阻止:“留這兒,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是。”
採枝被兩個宮女一起拖去了後院,遠遠的,宮道外面有太監朗朗的傳報聲:“王叩請安。”
淳于西顧踏進大殿,眼皮一低就看見了地上的狼藉。再往旁邊看看,卻沒看見那傻丫頭的影子。
“兒臣給母后請安。”望着太后似笑非笑的臉,西顧無奈了,乖乖地跪下行禮,以頭伏地。
“起來吧,這會兒怎麼有空來哀家這裡了,大半夜的,不是翻了別宮的牌子了麼?”太后不慌不忙地端着新上的茶抿着:“有什麼事麼?”
淳于西顧在一旁坐下,漫不經心地道:“兒臣失眠而已,聽說母后這裡也是燈火通明,就來看看母后是不是也睡不着。”
太后擡了袖子捂嘴笑:“哀家年紀大了,失眠很正常。倒是王兒你,溫香軟玉的,怎麼也睡不着?像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似的。”
君王能扯,太后更能扯。不坦蕩蕩地說明來意,甭想見着想見的人。
淳于西顧乾笑,喝着茶不說話。太后也不說了,隨時都能睡過去的模樣,一動不動。
“母后……”過了半柱香,充分驗證薑還是老的辣,西顧投降了:“聽說,王后今天惹您生氣了?”
太后半睜着眼,笑了兩聲,打着呵欠道:“明知道哀家會生氣,王兒不也還是這麼做了麼?這會子大半夜地過來有什麼用?人可不在哀家這裡了。”
淳于西顧一驚,扭頭去看小六。小六輕輕地搖頭,人沒有出福壽宮。
“母后,兒臣今天和王后鬧着玩呢,王后比較傻您也不是不知道。時辰晚了,不如放她回去好好睡覺吧?”君王語氣軟了三分,有些不自在地道。
太后斜了他一眼,道:“宮裡的事情,沒有是一句鬧着玩就可以過去了的。王兒開的玩笑,結果還是要王后來承擔。不過你安心吧,她是王后,命總是會在的。時辰既然不早,你就且早點回去。”
命還在,其他的不敢說。後宮裡的法子多的是,不傷表面一分,依舊可以讓你疼得死去活來。
太后的表情很陰狠,淳于西顧忍不住支起耳朵聽後院的動靜。
可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心裡微微有點慌,淳于西顧站起來道:“那兒臣就不打擾母后了,現行告退。”
太后眼皮都不擡,揮手讓他出去。
西顧咬牙,轉身走出福壽宮的門,卻讓身後的人都先回去。
“笨死了的人,開個玩笑都讓人來收拾爛攤子。”低咒一聲,淳于西顧看了看身後的小六小七,兩人會意,繞到福壽宮側面的圍牆去,飛身而入。
夜色靜好,東傲王在紅牆之下鬱悶地數青瓦,心裡在想,自己幹嘛非要跑過來,太后總歸也是不會吃了東方離的。
可是,似乎是自己害了她,他過來是很有責任心的表現。
等啊等,數清楚了這圍牆上有多少青瓦,裡面的人還是沒有出來。
呆不住了,淳于西顧望了望四周,趁着沒人,飛身翻上了圍牆,輕易地進了後院。
哪知,下面迎接他的,就是一缸子冷水。
“譁——”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這個結局,淳于西顧沒反應及時,華麗麗地落進了水缸。
“唔唔!”被堵住嘴巴的小六和小七齊聲喊了一句。友情翻譯:主子!
姑蘇嬤嬤拎着一條繩子,上去很平靜地將王從水缸裡提出來,捆牢實了。
“王……”小離捂着臉站在一邊,從指縫裡看着淳于西顧狼狽的樣子,心裡不知爲何就想笑了。
“這…搞什麼!姑蘇嬤嬤,是本王!你捆我幹什麼!”淳于西顧掙扎起來,卻被兩個侍衛給按在了地上。
太后懶洋洋的聲音從主殿裡傳過來:“半夜福壽宮也會進賊,姑蘇嬤嬤給哀家看好了,哀家可是乏了,明兒一早再審!”
“是!”姑蘇嬤嬤含笑屈膝,一揮手,侍衛就將捆成糉子的主僕三人,連帶着小離一起,給丟進了旁邊的一間廂房裡。
“你們大膽!”淳于西顧怒喝,身子被捆着,半分也掙不開。被人一推,直接就往廂房的地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