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這外面好像是要下雨了,您慢些!”小六喊了一聲,可是淳于西顧跑得很快,一轉眼竟然就不見了。
天上雷聲一聲比一聲大,大得人心驚。閆夜跑了一會兒,覺得心悸。擡頭看天,竟是怒雲卷日。
“天神…生氣了?”不可置信地說了一句,閆夜停下了步子,轉身去找佈置晚上祭祀的人。往年的今天一概是萬里無雲的,百姓祭天,天神也高興。可是怎麼今天就出現了這麼個情形?誰觸怒了天神?
淳于西顧跑進御花園,還好那盒子還躺在涼亭裡,抱起來打開,一陣光芒讓他的眼睛微眯。
竟是一件披風,那領子上的毛,是什麼東西?金光耀眼,霸道得很。
轟隆——
一道雷像是劈在涼亭頂上一樣,接着瓢潑大雨就下來了。雨幕之大,不分天地。即使是在涼亭裡,西顧也覺得衣裳溼了。
“好大的雨。”君王望着天,奇怪地說了一聲:“罕見了。不過這麼大的雨,我該怎麼回去?”
那傻丫頭不知道醒了沒有。若是醒了,他好歹想跟她說一聲對不起。就爲了試探而把人家活埋,委實有些不對。可若是她當真是妖,不那樣做,整個宮裡的人就都有危險。
以後,他多信她一分不就是了。就算她行爲真的古怪,他先問清楚再下決定不就好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就是…那傻丫頭醒過來會不會生氣?覺得委屈?然後不想在他身邊了?
想到這兒,西顧覺得他還是回去比較好。
拿出披風來,出乎意料地竟然很是輕,料子用的是雪錦,那丫頭的手藝好,看起來比其他妃嬪做的都精緻。君王披上,剛想往亭子外面邁步子,雨怎麼好像又大了一點,一道雷還近在咫尺,將他逼回了涼亭。
淳于西顧愣了,望了望天。不至於吧?老天不讓他回去?但是不讓就不讓吧,您還拿雷劈呢?
層層天宮之上,炎帝負手而立,身邊的雷震子戰戰兢兢。
“炎帝,亂打雷可是違反天條的。那東傲的王,劈死了可不同尋常百姓!”
炎帝寒着一張臉,深邃的雙眼盯着涼亭裡那男子,冷哼一聲,轉過了背去。
雨小了一點。
淳于西顧莫名其妙地看了好久的天,將披風蓋過了頭,往鳳鳩宮跑。
“晚上不是還有祭祀麼?炎帝你急什麼。”西王母靜靜地開口,望着那快被雨淹沒了的人間,搖頭道:“別任性,把太陽放出來吧。”
炎帝冷笑:“不是喜歡把人埋了麼?沒有光的世界,他們也該嚐嚐!”
他捧在手心裡的人,下去了竟然被這樣折騰!而且還只是今天祭祀他看見了,以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悔不當初,爲何要不小心喝醉了酒?
西王母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淳于西顧跑進鳳鳩宮,剛想把披風取下來去讓人晾着,卻發現,整個披風都乾乾爽爽,一點水都沒沾上的樣子。
得,又一件奇特的事情出現了。
西顧哭笑不得,抱着披風去內室,看着牀上那依舊躺着的人,無奈地搖頭。
這叫人怎麼能不懷疑她呢?就算是異者,也要隱藏好自己吧?可是這丫頭不會,做事都沒有動腦子的!
“王兒你回來了。”太后眉目間有些憂愁,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道:“明明是白天卻黑如深夜,這是天神怪罪於我們了。不知道我東傲信奉神明這麼多年,是哪裡做得不對。你晚上的祭祀,可是要再用點心。”
“兒臣知道。”西顧頷首,走到牀邊去。
莊歸之正一勺一勺地喂着藥,動作溫柔得很,眼神裡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執着而溫柔,就像是小時候同窗,他看上了他的一支筆,他堅決不肯給的模樣。
奇了怪了,牀上躺着的是王后吧?王后是他的好不好?他一副這個表情幹什麼?
“莊太醫,藥都流出來了,你到底會不會喂藥?”淳于西顧嗤笑着問了一句。
莊歸之本來不想理他,可是太后還在呢,沒辦法,回頭看這人一眼,耐心地道:“王,王后窒息暈厥,加上是躺着的姿勢,流質物本來就不易進入食道。微臣特地多煎了藥,一碗藥喂三口流一口,吃完也剛好。”
“嘖,牀單都弄髒了好不好?讓本王來。”西顧搶過莊歸之手上的藥,將莊太醫給拉起來推到了一邊。
“你…”莊歸之惱了,渾身的怒意西顧都感覺到了。可是這麼多人在場,他還是生生地壓了下去,站到一邊怒目而視。
太后不知在想什麼,像是看着這邊,又像是沒在看,只輕笑兩聲。
君王舀了一勺藥,試着把小離的脣齒給撬開。瓷勺子碰上牙齒,竟然也不得勝。西顧惱,乾脆還是將藥含進嘴裡,一手揮落了紗帳,吻上了小離的脣。
安靜躺着的人,指尖輕輕動了動。
淳于西顧吻過很多人,後宮美人紅脣嚐遍,可是沒一次吻得有今天心疼。
沒錯,不知道是怎麼了,心口發疼。絕對不是因爲東方離,他等會兒找莊歸之看看,可能是得了什麼病了。
小離的脣很香軟,他一點點將口中的藥渡過去,卻忍不住流連,纏綿幾番。
半跪在鳳榻上,淳于西顧發覺,自己可能還是……
“炎帝哥哥。”離開她脣瓣的一瞬間,小離突然輕輕低喃。
喊出的卻是別人的名字。
西顧怔了怔,隨即臉色有些難看。
他吻她,她條件反射喊的,是另一個男人?那人也曾這樣吻過她麼?淳于西顧有些怔愣,心口的疼痛倒是變成了怒火。
東方離,你逗我玩的是不是?巴巴地跑過來要我的真心,我都想試着要不要給你,結果你心裡裝着的還是別人?
你逗我的吧?敵國派來逗本王的吧?
淳于西顧冷笑一聲,又含了藥,狠狠地堵上小離的嘴,動作野蠻得近乎撕咬。
混蛋!混蛋!
她這算是報復麼!
東方離,本王到底是小看了你!
一碗藥盡數灌進去,西顧退出鳳榻,坐在旁邊喘氣。
大殿裡一片安靜,連太后都石化了。
冒着大雨過來表現關心的四宮妃嬪,也都安靜了。
只有君王一個人的喘氣聲,過一會兒,變成了低笑。
“到底是本王傻,還是她傻?”
邢書白覺得心口一撞,看着西顧那表情,忍不住地心裡泛上哀涼。
您又愛上別人了麼?
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還是將在她這裡的心,分給王后了麼?
您的心,什麼時候能找到主人,一生不變呢?
怕是不可能了吧。
又是一道雷從天上劈下來。閆夜匆匆地走到鳳鳩宮,不顧一身溼透,抹了抹臉道:“祭祀要提前開始了,天神發怒,大水都要淹沒國都了。這樣的天氣沒辦法點香燭,只能點火把。王,出來吧。”
衆人都回過神來,看看外面漆黑的天空,都開始微微慌張了。
天神發怒,這樣的事情幾百年也沒遇見過,萬一當真平不了怒意,東傲會不會江山盡毀?
淳于西顧站起來,跟着閆夜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向太后道:“等今日過了,兒臣想和母后談談。”
太后挑眉,頷首。真是難得。
跟着衆人也都要去祭祀,只是雨大,好多妃嬪不願意去了。邢書白等看得清王心的人只覺得冷,不想再動。而低等的妃嬪更是怕得不願意出屋子。
太后扶着姑蘇嬤嬤的手,取下頭上的鳳冠,將身上的累贅也都去了,施施然走進雨幕之中。
衆人面面相覷。
祭祀開始了。
皇宮裡有“十里長廊”,說是十里,也不過十丈。但是屋檐設計很巧妙,擋住了這暴雨的水花,裡面站着的人好歹能保全一些衣裳。
淳于西顧點着火把,宮人也都點着火把,從這裡開始,所有站在屋檐下,能看見天空的人,都紛紛點起了火把。
一道焰火冒着雨飛上了天空,雖然沒有發出多明亮的光就熄滅了,可是百姓們也是都看見了。
於是一道道火光從千家百戶燃起,從皇宮蔓延出國都,漸漸地從國都蔓延到整個東傲。
從天上看過去,東傲國像是亮起了一條火龍,儘管光芒是在屋檐下的,沒有往日的醒目。可是這大雨之中光芒隱隱,看着讓人覺得莫名地感動。
雷震子的手停了,趕緊將法器都收了,免得旁邊的炎帝大人一個不高興又搶去敲。
風婆也將雲給吹散了些,只是,太陽不肯出來。
“炎帝。”西王母的嘆息聲悠悠傳來。
炎帝目不轉睛地看着鳳鳩宮,許久,才冷哼一聲,放出了太陽來。
這時候,也是日薄西山了。
天地間突然恢復了寧靜,地上積水很厚,百姓們卻紛紛出了門,將火把舉得老高。
“看啊,天神消火了,我們被寬恕了!”有百姓高聲大喊。
淳于西顧走到庭院之中,擡頭看着那萬分美麗的夕陽,挑眉。
他似乎記得,神話傳說裡,管太陽的那位天神,叫什麼來着?想不起來了,卻突然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