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背後一涼，轉過身來，竟見那東傲王望着天上，在想他的稱號。
“爛泥扶不上牆。”冷哼一聲，炎帝袖子一揮，將淳于西顧的這個念頭給輕鬆抹去：“我的名字，你哪裡配知道。”
淳于西顧渾身一震，後退三步，被閆夜扶住了。
“不要擡頭。”閆夜皺眉低語，看着那天上殘留着的雲，臉色不太好看。
他知道今年東傲會有很多大事，卻沒有想到是與神有關。
神是存在的，這是全東傲都公認的事實。他們相信神，所以得神庇佑，安穩過這幾百年。
若是沒有神的庇佑，東傲這肥沃之地，怕是早就被天啓或者永元給吞併了。
“來人，擺香案香燭。”
閆夜吩咐了一聲，宮人趕緊將東西都擺在了十里長廊的外面，那兒有一處臺子，是每年祭祀都要上去的。
除了東傲的人，沒有人知道神仙是什麼樣子的。
因爲每年的祭天，會有天上的使臣下來，替天庭接受東傲百姓的饗食。東傲的王室，可以清楚地看見神仙的模樣。
先王淳于秉天在位時，因爲國泰民安，祭天之時連太上老君也來過。
百姓也會以此來判斷自己的君王是否值得效忠。
可是淳于西顧……
這位剛剛繼位的君王，沒有任何貢獻不說，還荒淫無度，偏寵佞臣。百姓和大臣們其實都在猜測，祭祀的時候，天上派下來的，會不會是無名的小卒？
若當真是，那這東傲的王可是要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雖然只有淳于西顧一位王儲，跟淳于秉天同輩的，還有很多王爺呢。
君王站在臺子邊發呆，腦子裡不知怎麼有些空白。許久之後再想剛剛發生了什麼，竟然想不到了。
“王兒，時辰差不多了，我東傲歷代君王祭天，都是要在這臺子上跪上一個時辰。你平時太過安逸，今日也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過錯。”太后一身樸素，扶着姑蘇嬤嬤的手，背脊挺得很直。
“兒臣明白。”西顧應了，按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走上臺子，看着閆夜點了香燭，便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羣臣聚集，後宮妃嬪也紛紛趕來了十里長廊，今天的最後一個懸念，不過就是看那天上，會是誰來見這昏庸無能的君王。
西王母朝着托塔天王看了一眼，李靖前進一步，拱手道：“臣遵……”
“慢着。”涼涼的聲音打斷了李靖的受命，炎帝皺眉看着西王母：“我去吧。”
被身份限制不能下凡，這是唯一能去看看小離的機會。若是要再等，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啊。
西王母目光溫潤，看了看炎帝，搖頭道：“東傲在位的王，雖然不輸淳于秉天，可是也不能讓你下去。炎帝，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規矩不能壞。”
“規矩不也是你們定的麼？”炎帝怒：“若不是這規矩，她什麼也沒做錯，爲何就要去渡劫？欠一條命，還一條不就完了，爲何還要賠上九世？西王母，你這心究竟擺正沒有？”
“炎帝大人！”
這話說得太過，一旁站着的守月忍不住出聲打斷：“吉時要過了，不能耽誤。快讓托塔天王下去吧。”
西王母微微有些惱，卻還是平息了，看着炎帝剛還想繼續說，那爆脾氣的人，竟然直接轉身，跳下了人間。
“炎帝！”衆人大驚，西王母也驚得站了起來。
守月臉色一白，跟着隱了身形跳了下去。
炎帝是上神，上神不比她這樣的小仙，是不可以隨便下凡的，強行下凡，迴歸天庭，必然遭受天雷！
“笨鳥這禍害！”守月看着炎帝的身影，嘴脣都要咬破。
爲這麼個丫頭，值得麼！
淳于西顧跪了一個時辰，天上竟然沒有什麼動靜，大臣們都竊竊私語了起來。太后臉色微白，心裡暗暗祈禱。
“難不成，上天不承認我們的王麼？”人羣裡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接着一片譁然。
淳于西顧捏着拳頭，神色凝重。擡頭再看看那天上，竟然當真沒有動靜。
這王位傳給他，本來就是別無選擇的事情。但若是今天天神不承認他，百姓便也會開始動搖吧。那麼那些想篡位的人，機會可算是來了。
心裡微緊，下面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一般的情況，早該有天神下來了。就算是最無能的第七代君王，也讓了天官下來。咱們的王這是怎麼回事？王位不該他坐麼？”
“怕是……”
太后身子微晃，閉了閉眼。
是因爲……玉璽麼？
那是誰都沒有找到的東西，秉天藏起來，就是給西顧的最後一個考驗。
沒有想到，會在祭祀這天出問題。
秉天啊，你在天之靈，能不能再寵西顧最後一次？這孩子頑劣，也是你的孩子啊……
羣臣分成了兩派，開始公然討論起王位的易主問題。淳于西顧孤零零地跪在臺上，背挺得筆直筆直。
不知是哪個激動的臣子，手裡的象牙笏竟然直直地朝淳于西顧的背飛了去。
“王！”
小六和小七不能上臺子，只能着急地喊了一聲。
淳于西顧一動不動，就算那笏砸上來，反正他也不會死。
衆人呆愣時，卻有一道影子，踏上臺階，飛快地撲向了君王的背。
軟軟的柔荑，從背後伸過來，牢牢將他抱住。溫暖的香氣從耳根飄過來，激得他回了神。
“王爲何不躲？”小離溫柔地笑着，問他。
淳于西顧一怔，反手就握住了她抱着自己的手。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什麼，皺眉將人拉進懷裡，看向她的背：“誰要你來攔？”
小離還是笑，頭髮未梳，青絲散落他一身。長長的裙襬在空中翻飛，然後都落在了他的手臂裡。
“王是天命所歸，有什麼危險，自然不能讓你受。”小離眨眨眼，彷彿什麼傷害都沒有受過一樣，還是一樣的活潑，抱着他的脖子，沒有絲毫牴觸的樣子。
淳于西顧的心情有點複雜。
正待開口說什麼，天上突然有了動靜。
爭吵不休的大臣瞬間安靜，紛紛扭頭去看。
那霞光之中，有人劈天而來，一身紅衣，陪着黑色的甲衣，霸道萬分的模樣。一眨眼的瞬間離得近了，只見那人飛眉入鬢，雙目深邃，薄脣抿得死緊，竟是怒容。
今天發怒的天神，是他麼？
“上神炎帝。”閆夜睜大了眼睛，意外地喊了一聲。
人羣裡死一般的寂靜。太后喘了口氣，倒在姑蘇的懷裡。
西顧皺眉，看着炎帝一點點靠近，竟然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只是很下意識地，將自己懷裡的人護緊。
這是神臺，東方離上來，沒關係麼？
“炎帝哥哥。”小離在心裡喊了一聲，炎帝怒容微頓，緩和了一點，駕着雲落在了神臺之上。
衆人反應過來，紛紛跪下，將頭埋進自己的手掌，不能直視天神。連閆夜也低頭，拱手爲禮。
竟然來的是上神！以往下來的，都是仙啊，至多是太上老君，那也不過是中神。
淳于西顧，竟然等來了上神？！
先前質疑的人這會兒只覺得一陣陣頭暈，想着但願沒有人記得那些話是他們說的。今日祭祀一過，必然是萬民歸心。
沒有人料到，這草包君王，會受到上天這麼大的眷顧。
小離身子還有些弱，靠在西顧懷裡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背後挨那一下還是疼的，只能在心裡對着炎帝一聲聲地喊。
炎帝走近這兩人，臉上表情莫測。淳于西顧下意識地抱着小離站起來，退後了幾步。
“區區凡人，也敢避着本帝？”炎帝嗤笑，直直地看着淳于西顧。
西顧將小離放下來，攔在身後，讓她環着自己的腰。
“凡人不敢與天神對抗，只是，您下界接受饗食，便請放過本王的王后，她不是有意闖這神臺的。”西顧一時沒想起這人就是東方離口裡唸的“炎帝”，心裡有些緊張。萬一這傻丫頭真是妖，今天這行爲就是不要命了。
炎帝看着小離，小離也回看他，露出很讓人安心的笑容。
“炎帝哥哥，你下來，定然是強行破了天規。不要久留。”
炎帝嘆息，“傻丫頭，你這樣樣子哪裡能讓人放心了，這個人，他沒有心的，你還恩便還恩，不要太過用心。”
“我知道的，炎帝哥哥，不要爲難他。”小離在心裡說完，環着西顧的腰，將頭埋在了他的背後。
“哼。”炎帝看了淳于西顧一眼，總算是沒有爲難他，重新飛回天上，接受東傲臣民的跪拜。
“你快回去。”趁着空隙，西顧低聲對身後的人道。
“爲什麼？”小離不解地問。
“那是天神，你還是先回去。並且今日你擅自闖神臺，趁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趕緊回去。”淳于西顧抿着脣，說完就將小離環着自己的手給掰開了。
小離退後幾步，點點頭，立馬下了神臺往鳳鳩宮跑。
她好像睡了很久，所以身子有些軟。
但是奇怪了，今天祭祀，剛剛她還好好地準備午膳，怎麼就暈過去了呢？中間有發生過什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