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君堯一連幾天都在想一件事,一直沒有想通,所以也就沒有睡好過。
從遇見到現在,這是第四個月了吧,夏日都換作了秋霜,面前這人卻還是像最開始遇見的那個樣子,古里古怪,活潑又溫暖。頭髮好像長了一些,也不枉紅錦那麼照顧她。
至今爲止,她對自己表白過,毫無顧忌地說她喜歡他。也傻,看不懂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引誘他,只會在她自己的天地裡,吃着點心,偶爾遇點麻煩。
他給她的身份是永元長公主,他的皇妹,說好了要照顧一輩子的人。
但是,倘若三個月之後她當真出嫁,他又如何履行承諾,照顧她一輩子?雖然沈初見又呆又笨、只知道吃、常常惹惱他、也沒什麼規矩。但是赫連君堯覺得,已經養習慣了。
要讓他交出去,還是有那麼一點兒捨不得的。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是對她有了那麼一點不一樣,皇帝陛下就每天夜裡開始爬屋頂反省自己。
他還清晰地記得顧涼月的臉,記得她的一顰一笑,記得她的果斷狠絕。那也是他想要守護的人,只是現在不需要他了而已。但是他沒辦法騙人,他依舊深愛着顧涼月。
而沈初見,應該只是一個意外吧,跟她出現在他的人生裡一樣,是個意外。
最後,皇帝陛下告訴自己,不是他移情別戀,是養久了的關係。天天在自己身邊晃悠,時不時出點狀況讓人擔驚受怕。這樣四個月下來,養只豬也是會有感情的,對吧?
也沒什麼特別的。
說不定放養出去幾個月,他對她的感情就淡了呢?
“皇兄,這會兒了去朝乾宮幹什麼?”初見也沒多跟他糾結到底是不是親妹妹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題問他。
赫連君堯道:“南卿在那裡,他說要見你,我纔出去找你的。”
初見眉毛一擡,丫的,敢情那什麼南卿不說,他今兒就不出去找她了?她可是被龍晴綁走的啊啊啊!沒人性!
“南卿是那個小孩子?”
“去了就知道了。”
“提前告訴我一聲能死麼?”初見磨牙,忿忿地跟在赫連君堯後面,走到了朝乾宮。
南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見人進來,小小的身影“咻“地一下就衝到了初見面前。
初見一呆,低頭看着這粉粉嫩嫩的小孩子,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捏。
“別碰我。”南卿一臉深沉地看着她,嘴裡的話卻是冰冰涼涼的。初見不樂意了,多大一小破孩兒啊,就這麼傲嬌,長大了還得了?
伸手就在他臉蛋上掐了一把,嗯,水靈極了。初見笑眯眯地看着南卿黑了的臉,問:“小朋友,你找我有事?”
南卿憤憤地拿起衣袖在臉上擦了好幾下,立刻退得離初見遠遠的,眉頭皺得死緊:“有事也沒事了,我最討厭女人碰我。”
“南卿。”赫連君堯淡淡地笑了一聲:“有事要說事,別鬧。”
初見點頭:“吊胃口什麼的最不可愛了,討厭女人你將來還能娶老婆嘛?”
他又不用娶女人!南卿哼了一聲,坐回位子上去,睨着初見道:“你打哪兒來?”
初見沉默,看了南卿半晌,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問我往哪兒去?一次告訴你好了,我打孃胎來,要往黃泉去,路才走一半呢。”
南卿嘴角一抽,小臉氣得紅撲撲的,忍不住吼道:“我問你從哪兒來的永元!”
咦,問她的來路,這是要幹嘛?初見無辜地眨眨眼,想了想,道:“從我家鄉啊,很遠的地方。”
南卿平靜了氣息,上上下下打量了初見一圈兒,道:“要留多久?”
赫連君堯微微皺眉。
“留多久啊,不知道。”初見認真地想着:“辦完事就走吧。怎麼?我妨礙什麼了?”
南卿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羅盤來,算了半天,抿脣道:“沒妨礙什麼。你找得到回你家鄉的路麼?”
初見苦着臉:“找的到我還用在這裡麼?早就回去了啊。”
身子猛然落入鉗制,初見一驚,側頭就看着自家皇兄似笑非笑的臉:“沈初見,你可給我留點良心,找到路就想回去了?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他的神色尚算溫和,掐在她腰上以及咬着牙吐出來的字可一點也不溫和。初見撇撇嘴,她留在這裡幹嘛?反正也不一定有結果,能走的話就走好了。比起歷史資料來說,她的青春應該更寶貴吧?
“你在這裡,有鳳凰的命格。”南卿盯着初見道:“而且特別古怪的是…”
語氣微頓,南卿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初見忍不住又要去掐他了:“神棍,你說話不能一次性說完麼?”
鳳凰命格?什麼東西?當皇后?啊呸,當皇后這裡也是沒有電腦沒有網絡沒有空調的古代啊,當皇后也划不來。
而且,明顯不知道是哪國的皇后。
“我…”南卿掃了一眼赫連君堯,哼道:“後面的我還沒有算出來。”
“神棍就是神棍。”初見嘟囔了一句,正想把赫連君堯的手掰開,突然就聽見蕭雲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皇上,方纔寧婕妤與佟容華在西寧湖相遇,寧婕妤落水了。”
得,後院起火了。
赫連君堯放開初見,慢悠悠地走到門邊,看着蕭雲問:“誰是誰非?”
蕭雲半跪在地上,道:“兩人屏退了左右,無人知曉緣故。佟容華只道寧婕妤故意陷害,寧婕妤現在昏迷不醒。”
帝王挑眉,微微沉思了一會兒,便道:“交給白昭儀處理請收藏、推薦。她現在是掌管後宮的人。”
“是。”蕭雲沒有遲疑,吩咐人去轉告陛下的話。
初見忍不住笑道:“都落水昏迷了也不去看一眼,皇兄你這皇上當得好不稱職。”
赫連君堯撇她一眼,道:“當皇上朕很稱職,只是當這些女人的皇上朕不太適應。”
南卿哼了一聲,眼神略帶嘲諷。
初見道:“寧雙兒醒了也定然要找我哭訴的,不如過去看看吧?”
“你跟寧雙兒關係很好?”
“不怎樣,但是也算認識。”
帝王無奈,點頭道:“那你去吧。”
初見愉快地蹦走了。
過了一會兒,赫連君堯才轉頭看着南卿,淡淡地道:“剛剛有什麼話沒說完?現在說吧。”
…
後宮裡的女人,一旦寂寞了,就會開始沒事找事,不然就像沉了湖底的石頭,半分波瀾不再起的感覺太可怕了。
初見踏進臨華宮的時候,寧雙兒還一臉慘白地躺在牀上,旁邊的貼身宮女哭得不成樣子,活生生像被淹得半死的人是她自己。
“參見公主。”不大的宮殿裡擠滿了人,外面幾個美人看見初見,低頭行了禮,接着裡面的人便都層層讓開。
白芷端莊地坐在牀邊,擡頭看着走進來的初見,微微一笑,問:“公主怎麼會來了這裡?”
初見沒有看她,只走過去瞧了瞧寧雙兒的模樣,然後道:“不是聽說有人‘失足’落水嘛,本宮就看看這人是死了還是活着。”
旁邊地上跪着佟容華,一臉的淚痕還沒幹透,看着初見來了,心裡也暗暗叫幾聲不好。
寧婕妤是長公主護着的,大家都有這個認知。先前不是初見殿上出聲,寧雙兒就不會有今天的地位,再加上聽聞公主還去臨華宮吃過點心,各位小主的心裡便都有數。
這不,人一出事,還不是急忙過來了。
佟容華擦了擦鼻涕,只留下臉上悽美的眼淚,跪着過去給初見磕頭:“公主明鑑,嬪妾真的沒有要害婕妤,尊卑有別,嬪妾怎麼敢。”
初見“嗯”了一聲,點頭,不表態,只是對白芷道:“昭儀娘娘不是掌管後宮麼?本宮過來不過是湊個熱鬧,當人肉屏風的,你們不用理我,繼續就是了。”
白芷微微一笑,繼續轉頭看着佟容華,道:“你再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一遍來聽聽。”
佟容華磕頭,抽泣着道:“嬪妾在湖邊與婕妤娘娘偶然相遇,娘娘說有話與嬪妾說,便讓宮女都退下了。嬪妾以爲婕妤娘娘有什麼要緊事,她卻是叫嬪妾不要妄想勾引聖上,嬪妾入宮以來只見過陛下寥寥數面,何來勾引?況且嬪妾本來就是陛下的嬪妃啊。嬪妾氣不過,便想走,結果婕妤娘娘就拖住了嬪妾往水裡拉,嬪妾一掙扎,婕妤娘娘就放開手,自己掉下去了。”
兩個人的宮女都跪在地上,初見聽着,雖然覺得有點不對,但是以寧雙兒的性子,抽風的話幹出這些來是有可能的。
“你們兩個,說說,佟容華娘娘說的可是實話?”白芷看着地上的兩個丫頭問。
佟容華的丫頭自然馬上點頭稱是,寧雙兒的貼身宮女則是求救地看向初見。她的確是被支開了沒錯,但是後面發生的事情絕不像佟容華說的那麼簡單,主子沒有那麼笨!
白芷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初見,盈盈一笑,很是得體地道:“公主以爲佟容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初見正打算聽聽白芷要做什麼,結果丫的一腳又將球給踢了回來。真是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