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仙隕
天空中,五個身穿黃袍、禿頂之人正在追殺一個紫衣男子。這場追殺已持續了數百日,跨越幾百萬裡,大有不死不休之勢。紫衣人看上去有些狼狽,卻毫無懼意,雖然在逃,卻不失瀟灑。
這五個和尚之一是他多年前修行時結下的一個仇家,當時在一無名山谷中二人爲了爭奪一株神鵲草起了紛爭,結果,和尚受傷不敵而走。神鵲草原生長在天庭花園裡,以天河水澆灌,受日月精華,用來煉丹對金仙以下修道者提升修爲,突破境界,大有裨益。不知何故,一粒種子落在了地仙界,機緣巧合,被紫衣人發現;和尚後到,想要搶奪,於是,發生了爭執,一場鬥法,和尚敗逃。隨後,紫衣人便在谷中尋了一處隱秘所在結廬修行,一邊煉藥,一邊培植神鵲草。閒時,也交往道友,談論修行所得,自有一番逍遙自在。
紫衣人本體乃是一棵白楊,昔日,女媧以息壤造人,起初還耐心地捏個人的模樣,後來嫌速度太慢,漸漸失了耐心,索性折了根柳枝沾了浸有自己精血的息壤隨意甩去。這樣一來,前面捏的人都是有大智慧,大能耐的人,後面隨意甩出去的便只是普通人了。事有湊巧,無意間,一粒息壤被風吹散,飄飄揚揚地恰巧落在一棵楊樹的根下。之後,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楊樹吸收了息壤的靈氣,開了靈智,又修行了數萬年,終於化成人形。一粒息壤雖小,卻包含了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的無數信息,楊樹僅吸納了其中一部分,便修得人形,也是它的造化。因本體是棵楊樹,故以楊爲姓,名峰。
楊峰本乃草木得道,故對培植草藥很是精到。
數千年過去,神鵲草已培植了一千多株,楊峰的修爲也有極大提升,元嬰已成,感覺隱隱要接近金仙境界。這日,楊峰收了神鵲草,正要煉丹,突然心神一動,感覺防護大陣顫動起來,神識一掃,只見陣外五個和尚正在合力轟擊大陣,其中三人的道行和自己不相上下,還有一人,卻是昔日的仇家。
楊峰大怒,揚聲道:“爾等何人,爲何毀我法陣?”
五個和尚也不回答,只是發力破陣。楊峰心知今日不能善了,立刻把草藥,丹丸,法寶收在儲物戒裡,凝神盯着大陣。
不過數息,“啵”的一聲,大陣蕩然無存。就在其時,一道紫色身影沖天而起,向東方遁去。
“休走”,一個手持五色禪杖的胖大和尚大喝一聲,隨後五道黃色身影快如閃電,尾隨而去。這場追殺,驚險迭起,五個和尚中,修爲最高者三人與楊峰只在伯仲之間,若論一對一,甚至一對二,楊峰都可將對手誅殺或擊退,對方卻依仗人多勢衆,佔了優勢;而楊峰仗着丹藥多,身法詭異,雖落下風,卻沒受太大的傷。
雙方邊打邊走,苦戰數百日,靈氣激盪爆裂,沿途不知有多少無辜生靈無端喪命,可憐千年修行,一朝化爲灰灰。楊峰雖心有不忍,卻也只嘆息奈何,且顧自身。
飛行間,突見左前方朦朦朧朧的一團,似煙非煙,似霧非霧,混沌滯濁。楊峰心念一轉,轉身折向那團渾濁飛去,身後,五道黃色身影緊追不捨。
追逃間,楊峰忽覺身法凝滯,似是掉進了粘稠的漿糊中,不由大驚,心道,“難道我今日要命喪此處?”奮力一掙,“咦?”,身體卻是脫離了“漿糊”。
“聽聞地仙界有一處與人界交接處,混沌不清,仙凡難逾 ,莫非就是此處?”楊峰想起曾經聽道友說起過有這麼一處所在,不想,卻走到了此處 “前無去路,後有追敵,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思索間,不防幾道烏光如電擊來,措不及防,施展身法避開,卻仍有一道烏光擊中左肩, 楊峰立時感覺肩膀中一縷極寒之氣滲入經脈。
這烏黑有光之物乃生於蠻荒中一處黑水潭低的蟲子,名爲玄蛭。此蟲大小如蠶豆,外殼堅硬似鐵,渾身漆黑,形似織梭,喜歡吸食毒物血液,故有劇毒。一旦被噬,便在經脈中游走,吞食靈氣。此物雖然對修行高深之人無大的妨礙,卻可以遲滯對方的行動。有好事者設法捕捉來,練成暗器,但這蟲子遊動起來迅如閃電,很難捕捉,見過的人很少。這幾個和尚不知從哪弄來的,此時全都釋放了出來,本打算阻一阻敵人,不想一擊而中。
神仙打架,局勢瞬間萬變,哪容得遲疑。楊峰伸手一抹,烏光落在手心,再一抖手,烏光入了儲物戒。蓋因他喜歡收藏,習慣了。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五個和尚已三面將紫衣人圍了起來。
“楊峰,看你往哪逃?今日必叫你化爲灰灰!”一個矬矮和尚叫囂道。
此人楊峰認識,就是那昔日與自己爭奪神鵲草,被自己擊傷後逃走的和尚。自己的姓名,除了幾個有交往的道人外,知道的人並不多,可見,數千年來這和尚對昔日之仇一直念念不忘,不但打聽到自己的姓名,還尋到了自己修道所在,找了幫手,乘自己一人在家時,打上門來,這纔有今日之禍。
“楊峰,只要你跪下求饒,獻上神鵲草,再叩三個響頭,我等今日便放過你。”一個胖大和尚獰笑着說道。
楊峰心知寡不敵衆,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但他心性極爲好強,且修仙之人最重麪皮,他又怎會服軟求饒。當下掌中劍斜指,肅聲道,“禿驢,休要聒噪,道爺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誰先來送死?”說罷,凜然盯着對面五人。那五個和尚見此,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矬矮和尚自知單打獨鬥,自己不是對手,其他四人是自己請來幫場子的,若是自己退縮,卻是麪皮上說不過去,左右爲難。其他四人也都各自盤算了一番,單打獨鬥怕是拿不下這道人,倘若有個失手,小傷沒什麼,重傷降了修爲可不划算。
楊峰見五人神色不定,躊躇不前,不由豪氣頓生,“哈哈哈,一羣無膽鼠輩而。”
五個和尚只臊得臉皮發熱,面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一個瘦高和尚冷言道,“如此,大家一起上,這道人身上寶貝不少,滅了此賊道,大夥分了他的寶貝!”衆人大喜,各執兵器在手,隨即殺了過來。雖說一起上,卻有先後,於是五人的圈子便有了破綻。楊峰看的明白,劍鋒一抖,一道劍氣擊了過去,身形隨即閃電般掠了出去。
“嘭”的一聲,劍氣好似擊在山壁上,又似擊在水面,蕩起了一圈漣漪。“嗯?”楊峰心裡一驚,極速回掠,還是遲了,只覺後背鑽心的痛,渾身靈氣激盪亂竄。楊峰咬緊牙關,一招劍舞八極,劍氣以自身爲中心向四周射去,不讓敵人靠近,手指連彈,一紅一白兩顆藥丸飛入口中,滿身激盪的靈氣瞬間平息了下來,後背光華一閃,紫衣上裂開的大洞恢復如新。
偷襲得逞的瘦高和尚,正自得意,眼見此景,先是一驚,隨後大喜,“紫斕仙衣!”方纔,他與胖和尚兩人合兩位準金仙的修爲全力一擊,自信必能擊殺對手,沒想到,大部分攻擊都被紫斕仙衣擋了下來。
他們不知,楊峰自信能一對一,甚至一對二不落下風,依仗的就是這件紫斕仙衣。這件仙衣是早年楊峰救了一位道友的性命,那位道友在進階金仙后,便將此衣贈予他以酬謝救命之恩。紫斕仙衣不懼百毒,邪穢不浸,不畏寒暑,防火避水,可抵擋金仙以下的攻擊,就是遇到金仙,也可承受一擊,實在是居家旅行的好東西。
其他幾人聽得“紫斕仙衣”四字,眼中皆顯出貪婪的神色。要知道,修真界並非一片祥和,聖人之下,皆爲螻蟻。修道者爲爭那一線生機,無所不用其極,多一件法寶,便多了一份機會。在突破金仙境界之前,這“紫斕仙衣”可是保命的法寶。
瘦高和尚察言觀色,瞭然同夥的心思,但大敵當前,先顧了眼前再說。當下哼了一聲,道:“一起出手,先斃了這賊道,法寶嘛,我們弟兄好商量。”其餘四人一想也是,要得寶衣,必須先殺了這個道人,單打獨鬥不行,那就大夥合力,就不信他有金仙的道行。
瘦高和尚沉聲道:“結陣!”瞬間,五人站成一個半圓,各個伸出左掌,貼在前者後背,右手掐了個指決,指化爲掌,只見五隻手掌隱隱有金光閃現。原來,這五人百年前練了一個陣法,這陣法以大明咒六字真言驅動,五人合力,其勢可與金仙抗衡,金仙以下,無可匹敵。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左首第一人口吐真言:“ 唵 !”一掌擊出,一道金光打向楊峰,這道金光宛如實質,熱如烈焰。楊峰見不可硬抗,竭力避開。
緊接着,“ 嘛!” 又一道金光如電射來,眼看躲不過,楊峰手一晃,一面綠色盾牌擋在前面,“喀”,盾牌碎裂,卻也阻得金光一緩,楊峰得機閃身躲過,金光打在身後混沌的無形牆上。錯身間,看到那“牆”竟然凹陷了一塊。
“ 呢!”第三道金光激射而來,楊峰意念一動,一面古樸的鏡子飛出擋住了金光,金光不散,推着鏡子撞向混沌牆,“啵”的一聲,鏡子碎裂,那“牆”凹陷的更深了。
“叭! ”第四道金光射來,楊峰祭出一隻黃色的瓶子,金光直射入瓶口,瓶子一陣顫動,忽然膨脹了數倍,“撲”的一聲,瓶子化爲灰燼,金光散去。
“咪”第五道金光隨即而來,楊峰不假思索,靈力灌注與劍身,口叱,“咄!”只見劍身變得如水桶般粗大,上尖下粗,如一個巨大的鐵錐,迎向金光。金光一觸鐵錐,便將鐵錐包裹,化作萬道金芒射向後方。楊峰躲在鐵錐後,只覺如身在熔爐,身體就要融化般難受,丹田之處,元嬰都有不穩的態勢。急忙一面凝神運氣,守住元嬰,一面搬運全身靈力灌注在紫斕仙衣上,抵禦金芒的灼熱烤灼。突覺手中一輕,鐵錐只剩了個錐柄,錐身已化爲烏有。
說起來費時,當時也就數息,楊峰一探查,靈力已耗得七八成,心裡明白,今日是難逃一劫了。不由得環顧一眼,猛然一線藍色閃了一下,凝神細觀,就見那混沌“牆”上有一道極細的裂縫,有手指粗細,透出一絲藍色,心裡方要計較一番,場中氣勢突變。
五個和尚心裡暗贊楊峰的心機巧變,只是這陣法一旦啓動,無論前面有無敵人,都必須把六字真言發完方可停止,否則,蓄滿的靈力無處發泄,便會傷及自身。
“吽!”五人齊齊張口吐真言,聲如天雷,五隻手掌同時發力,只見五道金芒同時擊向楊峰。此時不容遲緩,楊峰身子一抖,紫斕仙衣離體,化作一柄紫色大傘,楊峰堪堪鑽了進去,五道金芒已射至傘上。詭異的是,金光並未擊破大傘,而是推着大傘射向裂縫。到了裂縫處,傘柄正正插入裂縫,把裂縫撐得有手臂粗。
“轟!”五道金光轟然炸響,大傘裂成碎片,血肉四濺,道人隕落。五個和尚見此,大鬆一口氣,歡喜之後卻沮喪起來:敵人滅了,可是寶衣也毀了,白辛苦一場,毫無收穫。五人放出神識探查一番,確認楊峰已死,悵然返回不提。
那道混沌裂縫在楊峰的肉體爆裂之後,竟然彌合如舊,五個和尚並沒發現異樣。
某處虛空,一道光華一閃即逝,一團紫色劃過虛空,如流星般飛向藍色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