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瓦郊外。
陳益三人很快趕到了挖屍現場，人不多，除了敏昂以外只有兩個，年齡都不大。
看來，這兩個人應該是敏昂最信任的下屬。
畢竟是刑事調查科的科長，而且還有背景，倫泰在警察局的勢力再大，也不可能將敏昂完全架空，否則雙方也就不會是相互制衡的狀態。
之前貌丹交代的埋屍位置只是一個大概的小範圍，現在敏昂用一天多的時間把屍體找了出來。
看來，達奈並沒有挖。
對達奈來說，戶體只是他所掌握的一個把柄，該用的時候用，不需要的時候自然不會輕易去動，反正戶體埋在地底下也不會消失，永遠存在。
敏昂迎面走了過來，心情不錯。
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有憐憫心，只要有底線就行了，通過這幾天的接觸，陳益初步判斷敏昂應該是個有底線的人，不會太過分。
「陳警監，在那。」敏昂指着不遠處道。
陳益轉頭，月色的灰暗光線照出兩名警察的身影，他們拿着鐵鍬站在那裡，視線朝這邊看來，旁邊是已經凹進去的坑洞。
貿然挖戶是有壞處的。
第一，有可能打草驚蛇。
倫泰作爲迪瓦警察局局長，根基深厚耳目衆多，若發現敏昂私自挖掘掩埋的屍體，會立即採取反制措施，導致後續調查被動。
第二，破壞證據。
迪瓦的刑事調查科相當不專業，未經周密計劃直接挖屍，可能破壞現場證據或遺漏關鍵線索。
第三，失去了一定的主動權。
當前階段，暗中調查其實是最穩妥的。
不過既然已經挖了，陳益也就沒多說什麼，跟隨敏昂來到了挖出戶體的現場。
還未靠近，濃稠的腥臭撲面而來，陳益神色如常，來到了坑洞旁邊，朝裡面看去。
此刻，一股發酵過頭的果酒味竄上來，稍稍掩蓋了腥臭味。
屍體在分解過程中會產生各種揮發性有機化合物，比如乙醇丶乙酸等，這些物質混合後可能會出現類似果酒的氣味，尤其是缺氧環境。
深埋的缺氧環境下，厭氧菌的活動會產生乙醇，乙醇在酸性環境下轉化爲乙酸乙酯因此帶有果香氣味，這是正常現象。
一具戶體出現在陳益三人的視線中，從腐化程度看，處於腐敗後期和白骨化初期之間，還沒有徹底白骨化，符合貌丹口供的時間點。
土地比較潮溼，灰白色的屍蠟已經出現了，大部分體液消失，僅殘留少量深色黏稠物質，那是腐泥。
深度在八十釐米，算不深不淺吧，可能會遭到地層動物啃咬。
「要不要擡出來？」敏昂問。
陳益看了一會，說道：「擡出來怎麼處理呢？運回警察局還是放在殯儀館，倫泰知道的概率有多大。」
敏昂反問：「知道又怎麼樣呢？」
陳益一時語塞，年輕就是好啊。
「先不擡，手電筒給我。」
陳益接過敏昂遞來的手電筒，隨後趴在地上更近距離檢查屍體，一眼掃過去沒有發現骨骼上存在傷痕。
戶體已經嚴重腐敗，如果致命傷來自器官，那麼想要在戶體上得到死因是不可能了。
「一米-五左右。」他目測身高，這一點和貌丹的口供也相符，年齡不大的一個女孩。
若按照平均身高推測，也就十二三歲。
「一年前迪瓦確實沒有女孩失蹤？」陳益問。
敏昂回答道：「詳細查過了，沒查到，可能沒報案，也可能來自外地。」
陳益收起手電筒站了起來，說道：「查不到的話就難辦了，確認身份是個問題。」
調查一具幾乎白骨化戶體的身份，放在國內也不容易，現場沒有線索的話，就只能依靠DNA丶走訪以及失蹤人口報案。
國內刑偵技術成熟，但迪瓦不行，短時間內很難做到。
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戶體是倫泰埋的，便可以跳過調查戶體身份的階段。
調查屍體身份的目的就是尋找嫌疑人，現如今嫌疑人就在眼前，倒也不必浪費時間。
「取證後回填吧。」陳益給出建議。
照片丶土壤丶微量物證樣本，儘可能收集全面，這些就夠了，沒必要着急把屍體拉走。
「回填？」敏昂不太願意，「好不容易挖出來的啊，這要是擺在倫泰那老小子面前，
褲子都得嚇溼。」
陳益無奈：「意義何在？取證回填吧，讓我的人幫忙。
過來，有其他事情找你，關於佛塔命案的。」
敏昂猶豫，最終還是選擇聽陳益的。
兩人走到一邊。
「佛塔命案怎麼了？」敏昂詢問。
陳益提起紅寶石佛冠以及瑞光貨運，雖然不一定和達奈被殺有直接關係，但總歸是兩個疑點，能查的話還是要儘量深入調查一番。
敏昂：「紅寶石佛冠我知道，去看過好幾次了，說實話我也奇怪，這麼珍貴的文物居然會捐給迪瓦佛塔。」
陳益點頭：「這便是疑點之一啊。」
敏昂想了想，提出可能：「或許捐贈者是本地人對迪瓦有感情，所以才捐給迪瓦的佛塔？」
陳益：「算是一種解釋吧，但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捐贈者的目的恐怕並不是爲了捐贈。」
敏昂沒懂：「什麼意思？」
陳益：「意思是捐贈者將紅寶石佛冠捐給迪瓦佛塔後，對ta有很大的益處，哪怕是匿名捐贈。
無關名利。
還有，紅寶石佛冠出現的時間和達奈被殺的時間距離有點近。」
敏昂：「你這麼說的話，確實應該查一查捐贈者的身份，能當面問問的話最好，馬上真相大白。
可這件事有點難辦啊，警察局不好插手佛塔的內部事務，更別說牽扯保密了。
捐贈者無私奉獻，佛塔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維護，不會輕易透露身份的。」
陳益：「如果敏昂少校想查清楚達奈被殺一案，需要儘可能去試試。」
敏昂沉默下來，在思考。
兩天前他肯定會全力調查，哪怕和佛塔交涉也在所不惜，但現在拿到了倫泰的把柄對佛塔命案已經不怎麼上心了。
陳益知道敏昂在想什麼，不再多說。
他無所謂，就算有追求真相的職業病，也到不了舔着臉幫別人
查案的程度。
「陳警監，你覺得這次有沒有可能把倫泰給扳倒？」
半響後，敏昂問起這件事。
陳益說出自己看法：「沒有貌丹這個人證，需要尋找其他證據，倫泰畢竟是警察局的局長，證據鏈如果不紮實的話，上面肯定不會輕易動他。
達奈被殺一案還有七天的時間，在七天時間內能否坐實倫泰的罪名，我也不知道。」
他很客觀。
七天後如果倫泰還在局長的位子上，且佛塔命案沒有被偵破，那麼敏昂就危險了。
一旦失去刑事調查科科長的身份，再想調查倫泰會更加困難。
到時候，陳益自己也會很被動來蒲甘是找人的，於情於理，他都會首先選擇保住敏昂的職位，至於能否扳倒倫泰，
優先級排在佛塔命案之後。
也就是說，要重點調查佛塔命案，梢帶腳查一查倫泰拋戶的案子。
陳益的話讓敏昂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最近兩天有點着急了，想要一腳把倫泰給踩死，卻沒考慮如果踩不死的話，該怎麼辦。
只要查清了達奈被殺的案子，就算最終無法將倫泰怎麼樣，對自己也不會造成影響，
屬於保底。
先保底，纔有機會去做其他事情。
「我明白了。」敏昂遞過來香菸，「抱歉我有些冒進，那就聽陳警監的，先重點調查達奈被殺的案子，明天我走一趟佛塔，瑞達貨運那邊」
陳益此時說道：「瑞達貨運很不正常，警察局暫時不要出面，這樣吧，我去談談生意，以談生意的方式探虛實，保持聯繫。」
敏昂同意：「行，那就辛苦陳警監了，覺溫那邊我會繼續打聽的，也不能幹等着，萬一他近期不來迪瓦了怎麼辦？兩手準備。」
陳益嗯了一聲：「哦對了，佛塔近期內是否有工作人員辭職或者突然離開，這件事需要問一下。」
敏昂：「好，我記住了。」
何時新他們四人忙碌了兩三個小時，終於是收集好了證據並回填土坑，花季女孩的戶體再次掩埋地下。
掩埋只是暫時的，時機到了會重現天日，告知世人她的死因。
特案組回了賓館。
已經很晚了，但陳益沒有睡覺，把何時新與騰大斌叫到自己房間，提醒兩人近期注意安全。
危險，可能來自倫泰。
敏昂的挖屍行爲有可能被倫泰獲悉，一旦倫泰知道了這件事，定然會立即採取一系列措施阻止敏昂深入調查。
他們不瞭解倫泰，如果對方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特案組要小心。
敏昂他肯定不敢動，特案組不一定。
「敏昂不是倫泰的對手。」陳益說道，這幾天他已經大概瞭解了敏昂的段位，「倫泰很精明，否則做不到局長的位子，我們如果消失了，敏昂翻不起什麼風浪，也許倫泰顧忌國際影響不敢輕舉妄動，但我們需要保持應有的警惕。」
當自身受到威脅，還會顧忌國際影響嗎？誰知道倫泰是不是一個瘋子。
「尤其是你老何，平時儘量和騰大斌待在一起。」陳益看向何時新。
騰大斌的實力他不擔心，三人之中，最容易出事的就是何時新。
何時新點頭：「明白。」
一個搞計算機的，他承認自己戰鬥力不行，該認慫的時候得認慫，這裡是國外不是國內，生命並非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臨走之前騰大斌問了一句：「？我說，要是倫泰真的敢派人對我們下手，怎麼處理？」
陳益吐出一個字：「殺。」
別人想要你的命，還客氣什麼？
騰大斌笑了：「行。」
他會警惕，但根本不怕，倫泰就算動手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動手，因此要面對的敵人有限。
翌日上午。
敏昂出發前往佛塔，陳益不着急，準備過了中午再去，去的早可能會撲空。
敏昂的效率很高，十一點便打來了電話。
刑事調查科科長出面，到底是不一樣。
「陳警監啊，我查了，佛塔近期內沒有工作人員辭職，也沒有工作人員突然離開，都在呢。」
「還有佛冠的接收者問到了，是一個苦行比丘，修行歸來便帶着紅寶石佛冠，聲稱來自神秘人的捐贈，我暫時還沒見到人，在這等着呢。」
「苦行比丘？」陳益微微皺眉，「那就麻煩了。」
其他人還好，若是苦行比丘，想從對方嘴裡問出捐贈者身份，幾乎不可能。
威逼沒用，利誘更沒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很難說服出家看破紅塵的人，世俗已經無法影響。
沒辦法，試試吧。
敏昂在電話裡說道：「陳警監，既然接收者是苦行比丘，那捐贈者也許不是捐給迪瓦佛塔的？巧了，接收的比丘來自迪瓦佛塔，對吧？」
陳益：「不一定，太兒戲了。」
敏昂：「那行，等見了人再說。」
電話掛斷。
吃了午飯後，陳益三人來到了瑞光貨運。
瑞光貨運在市區不在郊區，說是公司，看起來倒像是工廠，整理的平房排列，進門就是一個大大的院子，可以停靠十幾輛貨車。
很冷清，除了保安見不到什麼人。
「喂！停業了！」保安很年輕，三十多歲，看到三個外國人直接往裡進，趕緊叫住了他們。
陳益停住。
保安快步走了過來，重複了一遍：「停業了，能聽懂蒲甘語嗎？停業，關門！」
說看，他打了個關門的手勢。
陳益看着他：「我能聽懂。」
「嗯？」會說蒲甘語的華人不多，保安覺得新鮮，「能聽懂就行，公司不營業了，你們找其他貨運吧，迪瓦還有好幾家乾貨運的同行。」
陳益笑道：「其他貨運幹不了啊，朋友介紹過來的，有錢不賺嗎？兄弟，幫我問問吧。」
此話讓保安面露警惕：「你什麼意思？」
對方表情讓陳益秒懂，改變語氣：「自己人裝什麼，廢話少說，我有一批柚木需要運到華夏，時間緊，別墨跡。」
說完，他掏出一沓鈔票甩給保安。
保安下意識接過，神色平靜沒有驚喜，但依然收了起來，不要白不要。
他看了一眼公司大門，隨後低聲道：「天然柚木？」
陳益罵道：「廢話！種植柚木還用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