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說咱們這算是立功了吧？”李桐光湊到在案前寫信的周賢身邊，問道，“那祭酒大人不是說給咱們討賞嗎？能給咱們什麼賞賜？會不會就這麼直接招進天靈衛了？”
周賢把要寄回青要山的信摺好，放進信封裡，輕聲道：“這次貢院裡這件事，咱們兩個並沒有起到什麼決定性作用，還得是鄒祭酒的神通不凡。所以即使有賞，也不會很重。但是說把咱們兩個拉進天靈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怎麼着？衣服還回去，捨不得了？你還真是一門心思想當天靈衛。”
“那你說說，會給咱們調到那個所去啊？”李桐光甚至已經開始暢想未來了，“要是調到鎮撫司和差務所也就算了，要是調到禮五所可如何是好？器造司也不行，我又不會煉器，更不會打鐵。”
周賢聞言一笑，把信遞給李桐光，示意他收好，然後說：“你怎麼就不覺得，你會被調到馴象所呢？到時候，讓你一個煉氣士去喂大象也未可知。”
“不能吧……”李桐光雖然嘴上說着不信，可心裡還有點虛。要是真像周賢說的那樣，被調去喂大象了，那可如何是好？
見李桐光那皺着眉抿着嘴的模樣，周賢哈哈一笑：“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呢，提了兩嘴，你還給當真了？且不說咱們兩個進不進得去天靈衛，就算進了天靈衛也不會讓咱們去喂大象的。天靈衛下轄那麼多衛所，像是禮五所、經歷司、馴象所這類的機構，都有普通的文職和專員。煉氣士可是天靈衛的寶貝，只要不出意外，一定會留到鎮撫司和差務所。你就別操那份閒心了。”
李桐光拍了周賢的肩膀一下，撇了撇嘴，轉而又笑了：“你就好跟我開玩笑，你早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嗎？”
周賢一翻眼睛，笑了一聲：“好傢伙，你天天想着念着說要加入天靈衛，說什麼爲你們李家增光添彩，讓你列祖列宗看看你們李家也出了能人。可你對天靈衛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告訴你多讀書，多讀書。知識就是力量，你懂不懂？”
“那咱倆掰個手腕，看看咱們兩個誰更有力量。”李桐光說着，搬過凳子，坐到了周賢對面，伸出手來，照着周賢比劃，“你跟一個體修說你更有力量，師兄，你這是讀書把腦子給讀軸了。”
“你才軸呢！”周賢沒好氣兒地拍掉李桐光的手，“你放心吧，有這麼一筆在天靈衛那記着，就算這回的賞賜不是讓你加入天靈衛，回到青要山去過考覈的時候，來選拔的官員也會記着這回事兒。這是加分項。”
“那敢情好，到時候咱們師兄弟兩個一塊兒到鎮撫司當差，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李桐光拿指尖點着桌面說，“雖說天靈衛裡頭，咱們青要山帝隱觀的人不少，可他們跟咱們能比得了嗎？咱倆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沒法再親近了。咱們倆不相互幫襯着，那誰還能幫着咱呢？師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周賢對李桐光擺了擺手，“要當天靈衛的是你，而不是我。當天靈衛是你的夢想，你達成這個夢想了，很好，我祝賀你。可跟我沒什麼關係啊。生不入官門，死不下地獄，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好好活着。吃得下飯，睡得着覺，笑得出來。”
李桐光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捂着心口，指着周賢：“你呀你呀，你個胸無大志的逆子，你要氣死你爸爸我呀！”
“滾蛋！說說話就下三濫，得着空就佔我便宜。”周賢搖搖頭，“我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是刨人家墳了是怎麼着，這輩子遇上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師弟。”
這話說出去周賢就覺得好彆扭，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問題，可就是好彆扭。
李桐光還要說玩笑，沒等開口，就聽見有人敲會庭的門。倆人轉過頭一看，郭子衿推門就進來了：“呦，在啊？兩位，出去耍嗎？”
周賢直皺眉頭：“我說……郭總旗……雖然我們兩個都管你叫師兄，但您好歹是坤道，男女有別。您沒聽見裡面應聲推門就進，這不大合適吧？也不是說我怕你看見什麼，要是我們兩個正換衣服呢，脫得赤條條的，也怕髒了您的眼睛不是？”
郭子衿一挑眉毛，大咧咧坐到李桐光身邊，倆腳搭到桌上來了。她把雙手抱在胸前，說：“現在是巳時二刻剛過，天光大亮。你們師兄弟二人在房內脫得赤條條的……噫——我這雞皮疙瘩，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倆還有龍陽之好啊？”
“唉！郭師兄你不要胡亂污人清白！”李桐光一聽這個話跳起來了，“這……我跟我師兄那就是……不是……我說郭師兄啊，你好歹是個黃花閨女，總是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那正好，老孃還不想嫁出去呢。”郭子衿嘿嘿一笑，伸手拽住李桐光的衣襟，拽着他彎下了腰。然後她又把手攀到了李桐光臉上，歪着嘴笑，發出些含糊的聲音：“如果我看你長得倒不錯，眉目周正，有棱有角，給我做個面首吧。來，小倌，給老孃笑一個。”
李桐光都傻了，臉紅得跟石榴皮似的——黃裡透着紅。他慌忙地掙開郭子衿的手，向後退了幾步，拍了幾下自己的衣襟，結結巴巴地回話：“郭……郭師兄！還請您自重！我……咱們……咱們修道之人……”
“行了，她逗你玩兒呢。”周賢苦笑着揮揮手，“你瞧你……桐光你這個丟人的樣子。郭師兄你還是饒了他吧。你別看他這麼大個人，打小就一直在山上長着，咱們帝隱觀戒律又嚴，就是個未經人事的大孩子。經不起你這麼逗弄。我跟你說啊，郭師兄，你現在這個行爲可構成騷擾。”
“得了吧，我就聽說過男的騷擾女的，還有女的騷擾男的？”郭子衿把腳落了下來，扭頭一瞧李桐光，拍了拍身邊的凳子，“坐下吧，逗你玩呢。”
“確實，女性在這個社會受到的壓迫比較多……應該說特別多。”周賢說，“但騷擾行爲不應因雙方的性別和社會地位差別而有所區分。”
“還一套一套的，這都是你琢磨出來的？”郭子衿又是一笑，“你說他是個未經人事的大孩子，合着你就是經過人事的唄？”
“嗯……這輩子還沒經歷過。”周賢非常誠懇地講了實話。
“切，德行。”郭子衿冷笑一聲，“找你們出來玩的，同天節快到了，到處都張燈結綵的，今兒還有廟會。這九天多辛苦你們了，帶你們出去耍一耍，中午我請客，你們隨便吃——可說好了不許是福天樓啊！”
“我們兩個是鄉下人，土包子，沒進城見過世面，心眼兒實。”李桐光小心翼翼地坐回了郭子衿身邊，笑忒忒地說，“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們沒有郭師兄你那麼缺德。”
郭子衿一腳踹了過去，是照着李桐光屁股去的。李桐光連忙閃身，躲過了郭子衿這一腳，然後陪着笑臉說：“郭師兄，咱可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能跟我開玩笑，就得許我跟你開玩笑。哎，先不說出不出去耍，郭師兄，您能給我透個底兒嗎？”
郭子衿倒也沒有追究這兩句玩笑話，疑惑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給你透底兒？”
“賞賜。”李桐光正色到，“鄒大人——就是主考那個儒家大修——不是答應了嗎？只要咱們能幫他擋一炷香的時間，他就上書給咱們仨個請賞。你是公門裡的人，多少應該知道一些。我這纔來問你。”
一聽李桐光提到這一茬，郭子衿神色變得嚴肅了許多：“我正要跟你們兩個說這事兒呢，你們把嘴給我閉嚴了，無論是黑雪還是鬧鬼，一律都沒發生過。這裡面涉及到很多事情，水深着呢，我不能告訴你們太多，你們只要知道閉嘴就行了。該是你們的少不了，別太心急。”
“不是你說了這麼多……郭師兄，你還是沒告訴我這賞賜是什麼呀。”李桐光有些焦急，“你肯定知道點消息，早點告訴我……們！我們不早點安心嗎？”
郭子衿瞥了周賢一眼，周賢一聳肩膀，沒說什麼。
“我都說了，這裡面牽扯到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是弄不完的。”郭子衿嘆了一口氣說，“昨天才考完，卷子今天才開始謄抄，鄒大人哪兒來這麼多時間管別的？就算他今天就往上遞摺子，賞賜下來也得是好多天了，你聽信兒就得了，急什麼急？”
“封建官僚辦事效率低下，這都是可以理解。”周賢衝李桐光一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等唄。你的賞賜要走流程，大概五到二十個工作日，同天節還放三天假呢，節假日順延。”
“那成吧，是我不對，我心急了，我給二位師兄賠禮道歉。”李桐光苦笑一聲，“咱們出去耍！正好，我還得把這信給遞迴青要山。哎，京城這一畝三分地兒，可是郭師兄頂着的。您是地主，我們不挑地方，全聽您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