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跌跌撞撞，還有點兒重心不穩，讓人有一種她隨時會跌倒在地一蹶不振的感覺。
身後的崇凜目送着這黃綠色身影離開，那冷眸底含着一絲不捨和無奈。
直到那抹黃綠色消失在了視野中，崇凜纔回過神，那冷峻的臉上掠出了一抹與那渾身的凜然之氣相反的異樣。
崇凜那身着鐵硬盔甲的身軀屹立在迴廊盡頭，被清風吹出了一絲黯然。
他一動也不動地，那冷眸視線亦然目不轉睛。
“對不起。”好半晌，才聽得那苦澀的聲音自他嘴裡傳出。
那聲音幽幽地蔓延自空中，隨風湮滅。尋不到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門口的士兵定定地看着自己將軍的身影，一言不發。只是那眼中含着淡淡的震驚。
“讓你失望了。”崇凜又道。那聲音卻若有似無。
“將軍，雖然屬下對於女皇陛下的真性情不瞭解，但是外頭的傳言也有所耳聞。將軍您就別爲了這種人傷心了。”士兵走上前一步，看着自家將軍頹敗的身影安慰道。
崇凜冷眸緊緊眯起，迸濺着一股濃郁的怒氣，可是背對着他的士兵並沒有看見。
而崇凜的一言不發在士兵眼裡則是聽進去了，在猶豫。
爲了加深自己話語的可信度，士兵又指着夜景離開的方向，滔滔不絕地念道：“女皇陛下他不僅無能昏庸，而且不理朝政，根本沒有做過對鳳天對咱們這些鳳天子民的貢獻和好事，屬下覺得她根本沒有資格當咱們鳳天的君王！簡直是敗壞了咱們鳳天的名聲！”
語畢，士兵又突出一口唾沫，惡狠狠地說道：“像這種人啊，就應該被流放到邊疆去當個無名無份的老百姓，讓她吃吃苦頭！”
“夠了！”一道冷然的聲線自空中傳來，打斷了士兵的滔滔不絕和念念碎。
士兵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得身子一怔，頓時閉上了嘴。
隨即循着這聲音望去，瞧到了自家將軍的背影上。
崇凜緩緩地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用一種陰沉不悅帶着無形憤怒的眼神看着小士兵。
小士兵嚥了口口水，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將軍不是一直都挺討厭女皇陛下的嗎？他這麼貶低女皇陛下應該受到將軍的誇獎和賞賜纔對，怎麼…
情況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啊！
崇凜轉過身後，緩緩地擡起步子，那步子沉重，踩在地上彷彿是百斤重的岩石塊。
他緩緩地靠近士兵，腰側的劍柄捏得咯咯作響。彷彿那劍隨時會出鞘，釋放寒芒。
小士兵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了一步，可他倒退一步，崇凜便前進一步。
終於，小士兵的腳抵到了臺階，無路可退了。小士兵哎呦一聲，一屁股坐到了臺階上。
崇凜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她昏庸？你可看見過她親自上朝與攝政王作對，提出治水方案，以身作則提出節儉減少膳食的場景？你說她無能？你可曾看到過她在皇宮門口孤身一人面對着千千萬萬口口聲聲喊着要廢除她的百姓們時，她笑容明媚，她平易近人，她的豪邁她的闊氣她的瀟灑？”
小士兵咽咽口水，聽着自家將軍的話，臉上的震驚愈發濃重。不是吧，這個是女皇陛下？女皇陛下是這樣子的？
可是他們將軍也從來不騙人的啊！
崇凜說罷，收回了打在小士兵身上的冷然視線。他緊緊握着劍柄，青筋浮現。
他轉過身，看着夕陽無限好，看着蔥蔥郁郁的樹木。
又道：“你說她從未替鳳天子民百姓們做過好事？你可曾看見她頂着炎炎烈日陪着百姓們一起談論事實，勸解被流言矇蔽的百姓們迴歸正途的場景？你可曾看見過她提出游泳方案，坐在窗櫺前熬到深夜整理小冊子名單時的背影？你可曾看見過她被百姓們冤枉了，卻一聲不吭地，還要替百姓們破案的場景？”
“你可曾看見過她笑容明媚地不擺一絲架子地，親自拿板凳給百姓們做，喝着深山裡的水，又親自倒水送給每一位埋怨她的百姓們喝水的場景？”
崇凜一鼓作氣說完，氣兒也不喘一個，那冷峻的臉上卻怒氣更深。
他急急轉過身，伸手揪起了坐在臺階上的小士兵，隨即與他的雙眼對視，一字一句地問道：“回答本將軍，可有見過？”
小士兵忙不迭地搖搖頭，他又沒出過軍營，也沒有去哪裡玩過，怎麼可能見過女皇陛下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所作所爲。
他不過是聽着別人評價女皇陛下的所作所爲，耳濡目染了一些罷了！
崇凜狠狠眯起冷眸，五指收緊，愈發抓緊了小士兵的盔甲衣襟。隨即他冷笑一聲：“沒有見過？那你他孃的給本將軍說個屁！你有什麼資格談論？你不過是拿着你的道聽途說來瞎糊弄你自己罷了！”
小士兵身子顫抖不止，他可是第一次見到平時平易近人的崇凜將軍發如此大的火氣，還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今兒這些話，恐怕以前的崇凜將軍得兩個月才能說完。
崇凜看着嚇得臉色慘白的小士兵，手又緊捏了一分，隨即才緩緩鬆手，冷眸閉上，復又張開。
隨即，在小士兵各種驚恐的目光下，崇凜招呼也沒打的，鬆開了五指。
小士兵摔倒在地，屁股磕到了鐵硬盔甲，雖然痛，但是比起從崇凜手裡逃脫，還是很值得的。
他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卻聽得將軍那冷冰冰的警告聲傳出：“以後莫要給本將軍聽到關於女皇陛下任何不好的話！”
小士兵忙不迭地點點頭。崇凜身子頓了頓，離去。
“真是見鬼了…”還躺在地上的小士兵細細想着方纔崇凜將軍的反應，不由摸着腦袋瓜，嘀咕一聲。
一一
夜景從崇凜那裡直直奔跑出來後便朝來時的路線回返。
經過軍營大門口，夜景看着身軀略彎堅守着軍營大門的四名侍衛，冷冷地留下了一句：“好好守着。”
四名侍衛連忙跪下，大呼一聲：“參見女皇陛下，方纔是屬下們有眼不識泰山，才怠慢了女皇陛下，望女皇陛下降罪。”
方纔，已經有人來告訴他們這個確確實實是女皇陛下了！
夜景擺擺手道了一句無事，直直望外頭衝去。
便跑着，那淚水也不受控制地緩緩滾出。
夜景停靠在一顆大樹下，伸手，淡然地抹去淚花。
卻聽得頭頂傳來一道幽涼的輕笑聲。那聲音熟悉，混合着一股冷魅幽香氣息。
夜景伸手，用寬大的紗裙袖口捂住臉，隨即將眼淚悄無聲息地擦拭去。
正當夜景擠出了一個牽強笑意，要叫一聲皇叔好時，卻覺得腰上一緊。下一秒，屁股已經貼到了一個冷硬的東西。
人已經坐在了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