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所言,只是毒發時最嚴重的的部分,而這每一部分單獨拿出放在常人身上,都是常人所不能忍之痛,而自葉卿所斷,沈曜的毒,竟是自幼而來,且體內,竟是有胎毒。
母體中毒,有人用了引渡之法,將毒引到腹中嬰孩身上,沈曜,還未出生,便已身中劇毒。
何爲生不如死?葉卿自幼學醫,所醫無數,什麼樣的病症沒有見過,但像沈曜這般,匯聚各種其毒蠱蟲於一身的,她當真是首次遇見。
“唔,有些本事。”沈曜語氣輕鬆,仿若她剛剛說的是個玩笑一般。
“胎毒蘊深,火毒熾盛,毒邪內陷,氣血凝滯於局部,陰津不足,毒邪上蘊阻絡……”葉卿擡頭看着沈曜,“與其說王爺是中毒,莫不如說王爺是個盛毒的容器。”
她曾在古籍上看到過,有些癡迷醫術的邪醫,會捕獲幼童,自幼喂毒試藥,稱爲藥人,幾乎所有藥人,都活不過成年,勉強活下來的,也會變得不人不鬼,痛不欲生。
沈曜的情況,倒是相似的很。
只他生來便是皇親貴胄,靈帝修爲,早早掌權,斷不會有藥人的可能。
“小丫頭,怎麼樣?”
“的確繁雜不易。”葉卿收手,站起身來,直視沈曜,“但我可解,九分把握。”
“九分?”祁卓丟了雞腿,激動的都破了音。
葉卿看向祁卓,以爲他在意那剩下的一分,質疑她的醫術。
“留一分,免我驕傲。”
祁卓瞪大了雙眼,看着葉卿久久說不出話,沈曜成爲活死人,便是毒發身亡,在這之前他只能壓制,不能解毒。沈曜沉睡十餘載,他仍舊不停的研製,破解,至今也不過只有兩分把握,甚至不能保證沒有後遺症。
而葉卿,竟是……竟是十分把握!
沈曜深邃的眸子緊盯着葉卿,半晌沒有言語,葉卿挑了挑眉,“王爺覺得我在說大話?我一介葉氏棄女,於王爺而言不過蚍蜉而已,唯一能與王爺交易的,也不過這尚且可用的醫術罷了。”
“不,本王相信你,本王不過是在想一句話。”沈曜淺淺的笑了,“醫毒雙修閻王愁,斷命續魂神仙尊,這話,本王記住了。”
沈曜的毒很是棘手,他中毒時日已久,有些毒早已侵入肺腑,不可一蹴而就當下解毒,只能先用溫和的法子調理他的身子,再用藥物緩解中和,最後拔毒。
葉卿診脈當日,便給沈曜施了一次針,用七星針施以血刺療法,放出肺腑中的毒血,又開了些溫和調養的方子給沈曜每日服用。
是夜,沈曜手握一卷書冊,靠在美人榻上百無聊賴的看着,霍東亭便走了進去。
“先生,您快看看,主子爺又鬧脾氣不喝藥了。”沈曜的貼身近侍衛元修,看着霍東亭立馬捏着小手帕走上前去告狀。
衛元修自幼在沈曜身邊長大,感情深厚無人能及,沈曜身邊的親信,自沈曜沉睡成爲活死人後,便一直走訪天下尋求喚醒之法,只有他一直在地陵守護沈曜。
只那日他得到了霍先生的消息,有法子可喚醒主子爺,才走開一日,卻不曾想地陵便被人誤闖了進去,而主子爺竟被一傻女喚醒了。
“鎮國公葉家的傻女,雖時日尚短,東廠的番子還沒能查清那爲葉大小姐的全部底細,但是她的醫術卻是得到了祁卓的誇讚,這些湯藥也都是經過祁卓檢查,確認無誤才端上來給你的,曜兒,你大可放心服用。”
沈曜隨手將書卷丟在一旁,瞥了一眼那已經快要涼了的湯藥,“這樣的湯藥,服了多少我都記不清了,哪一次又是真的起了作用。”
他自幼體內便有着數不清的毒,他很清楚自己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蹟,最開始那幾年,他還曾抱有希望,訪天下名醫,服各種丹藥,可每一次都是失望,失望攢多了,也就變得麻木了。
能否活着,對他來說都變得不重要了。更何況,如今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本就是了無生趣的人生,何必再費勁心力折磨自己。
“那葉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你相信她,這次定然會將你醫好。”
“不過是個滿口胡言利益薰心之人,先生又何必這般篤信。”
“她所求的確不小,投誠也未必是真,但我不怕她有所圖謀,我只怕她一無所求,她圖謀的越多,便越好掌控,這世上最好掌控的,莫過於慾望。” 霍東亭將藥端起,親自遞給沈曜。“你沉睡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方法將你喚醒,你睡的越久,我便越怕,怕在我死之前,沒法將你喚醒。”
“如今你醒了,我又怕你再次毒發,若是解不了你體內的毒,我便是死了,又有何顏面去見你的母親……”
沈曜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那碗藥,語氣中頗有些無奈,“我喝,我喝便是了。”
霍東亭滿意的在一旁坐下,“如你所說,若你的沉睡真的是因着那葉大小姐的血才被喚醒,那她若醫的好你便罷,若是醫不好,我便放幹了她的血給你喝。”
葉卿每日診脈,施針,又不斷的修改藥方。每每祁卓必在一旁,葉卿心裡明白,她一個傻女,突然之間恢復了神識,又有了如此精妙的醫術,又是那麼巧合的出現在了沈曜沉睡的地陵,救了中毒了霍東亭,偏偏用盡辦法也查不出她除了傻女之外的任何底細。
這一切的一切單說是巧合,葉卿自己都不相信。
他們並不放心她對沈曜的醫治,卻又沒有更好醫者,只能帶着對她的懷疑,一邊醫治,一邊防備。
終是在半個月後,隨沈曜一同啓程,直奔盛京。
到達盛京之時,亦是一個月後,沈曜的身體經調理已經穩定,調理的方子也無需在改進,且沈曜重返盛京,同樣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遂以,葉卿在開了最後一次藥方後,便辭別了沈曜。
她既回了盛京,怎能不去葉家,親手覆滅了它。
今日,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