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相見，寒暄甚歡，在地區黨校時陳子濤留給何中良的印象不錯，又曾是海嶺縣的風雲人物，還是好朋友陳海龍的親侄子，何中良當然熱情有加，在滿是鮮花的院子裡，拿出好茶招待陳家叔侄。
何中良五十多歲，是陳海龍的忘年交，出身書香門第，祖上也算是天州城的大戶，年輕時是中學歷史教師，七十年代初被調去農村工作隊，後來陰差陽錯地在地委大院待過十多年，埋頭於文字工作，幾年前離開地委大院到天州縣民政局工作，他不是從政的料，也沒有從政的心思，現在就等着退休的那天。
至於去地區黨校當黨史教員，那只是朋友推薦，算是一份發揮他特長的臨時工作。
“老何，子濤剛剛復職，他要調來地區機關工作，現在有事請教，你可得知無不言啊。”
何中良點了點頭，“沒有問題，只要是我所知道的，我姑妄說之，你們姑且聽之，我說了我不認帳，你們聽了你們擱在心裡。”
陳子濤問道：“何老師，你說地區機關既是收容院又是養老院，我該怎麼理解這個說法呢？”
“噢，是這事啊。”何中良道：“這得分兩說，地區機關有三個概念，一個是泛指，一個單指地委大院，一個單指地委和公署下面的部門和單位，我說的既是收容院又是養老院，單指的是地委和公署下面的部門和單位。”
陳子濤道：“這個說法頗有意思。”
何中良道：“地委大院裡上班的人，就在領導的眼皮底下，想混日子吃閒飯的人是待不長的，那裡的人很多是培養對象，將來是要被提撥的，沒點真本事入不了領導的法眼，我就是一個反面典型，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嘛。”
“何老師，你客氣了，你是不屑與之爲伍。”陳子濤恭維道。
“我是有自知之明。”何中良道：“但地委和公署下面的部門和單位就不一樣了，你也是知道的，地委和公署是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機構，除了兩套班子有點實權外，其所屬的
部門和單位很少有自主權，有人說是擺設，不過我不這及認爲，我倒是覺得擺設也有擺設的用處，比方說養老院和收容院。”
陳子濤給何中良敬了一根菸，自己和三叔也各點了一根。
何中良道：“我爲什麼說地委和公署下面的部門和單位象養老院和收容院呢？這是因爲咱們的縣級政權機構設置得太多，縣級政權機構裡的官員職數也太多了，就拿咱們天州地區來說，你們海嶺縣是個大縣，縣委縣政府兩套班子十六個成員，加上縣法院院長和縣檢察院檢察長及城關鎮黨委書記三人，一共有十九個縣正處級和副縣處級官員，這些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如果不能往上進步，那就得退居二線，因爲得給年輕人讓位騰地啊。”
陳子濤道：“縣人大和縣政協就是退居二線的好去處吧。”
“那不是唯一，只是其中之一。”何中良道：“縣人大和縣政協的領導也是有人數限制的，象你們海嶺縣，縣人大領導一正六副，縣政協領導人正八副，而且黨外人士各佔四位和六位，所以說，人大和縣政協是縣級幹部退居二線的好去處，但容量太小。”
陳子濤道：“所以說，地區機關是縣級幹部退居二線的重要去處。”
“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何中良道：“有人曾經統計過，各縣的縣級領導退居二線後，三分之二以上是被安排去地區機關作爲過渡的，有的人是平職調動，有的人還升了一職，其中原因當然各有各的不同，但六十歲是個大限，年齡到點捲鋪蓋回家，好給別的人騰地兒。”
陳子濤道：“我明白了，何老師，難怪你說是養老院呢。”
何中良道：“其次，就是一些碌碌無爲的縣級幹部，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後，被證明是實在不能勝任的，組織上會考慮把他們調離，因爲在縣裡是要幹實事的，要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所以無能者只好調去地區機關，不被免職降職就算是好的了。”
陳子濤道：“這就是收容院的作用了。”
何中良道：“再有就是軍轉幹部的安置，每年都有一批軍隊轉業幹部要予以安置，這是常規的組織任務，說實在的，軍轉幹部裡有些是年齡大的，有的是身體不好的，有的是文化不高的，有的實在是不會搞地方工作的，所以啊，一般也都會往地區機關裡安排，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地區機關裡的上上下下，軍轉幹部的人數應該佔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陳子濤道：“這個我倒也聽說過。”
何中良道：“還有，還有就是一些犯了錯誤受了處分的幹部，也會被安排到地區機關裡去。”
陳子濤笑了，“我就是典型例子。”
何中良陪着笑起來，“你不能算，你很年輕也很有能力，把你安排到地區機關裡去，我看頂多是一個過渡，地區機關只是你的一塊跳板，是金子總會發光，組織也不會讓人才埋沒的。”
三叔陳海龍也笑道：“老何，你這話算說對了，我們陳家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但當官的料就子濤這麼一塊，他將來是要當縣委書記的。”
何中良微笑道：“縣委書記？這個目標也太低了吧？二十五歲就當了副縣長，估計全國加起來也能數得過來，以這個年齡往後算，將來當個省長或省委書記都是綽綽有餘。”
陳子濤說了聲謝謝，及時把話題兜了回來，“何老師，我馬上要去地區機關工作，你認爲我能在那裡有所作爲嗎？”
“有所作爲？難啊。”何中良道：“處於一羣混日子的同事中間，是很難有所作爲的，那些人不但不會配合你，而且還會干擾你，更要命的是個個資歷深厚，很多人當過縣委常委或副縣長，有的甚至當過縣委書記或縣長，更有的是暴脾氣臭脾氣，老虎屁股摸不得，你要是稍稍的惹了他們，他們就會鬧到地委大院裡去，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陳子濤笑道：“這樣也好，我就去那裡喝茶看報，我什麼也不幹總行了吧。”
何中良問道：“你去哪個部門？擔任什麼具體職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