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打擊溫嬌

被人諷喻成山雞的溫嬌神色更是不穩,這是她聽過最難堪的話,看了眼女兒有些蒼白的臉色,卻又不得不爲女兒的將來着想,深呼吸一下,按捺下心中的怒火,道:“看來桓夫人上門就是爲了說些不着邊的話,今天商議婚事看來是談不攏了,若誤了阿芙的婚期,那可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娘,今天來就是商談婚事的。”桓衡看到謝菱投來的目光,這才良心發現的幫了一把,自家的老孃就是那張嘴得勢不饒人。

“若不是看在阿芙的面子上,我定要與你理該一番。”衛氏昂着頭道,然後才寬袖一揮坐回客人席上。

這麼快就熄了火氣?謝芙頗有些遺憾,親自跪坐在一旁給衛氏續了碗酪漿,“伯母是客,喝碗酪漿去去火氣,二孃也一樣。”她起身拉着溫嬌有些僵硬的身體坐在主位上。

溫嬌在袖子下的手緊了緊,這衛氏就是洛陽城出了名的潑辣貨,她何必與她計較呢?況且女兒又不爭氣地看上了那個桓衡,將來少不了還要打交道。

衛氏頗爲滿意地看了眼謝芙,欣喜地拉着她的手道:“這纔是世家女兒應有的風範,鳳凰就是鳳凰,又豈是山雞就能比擬的?”這委婉的處事手腕,真是頗得她賞識,兩眼又鄙夷地瞥了一眼謝菱,就跟她的那個娘一樣賤。

謝芙笑着客氣了幾句,但是心裡卻爲衛氏唏噓,很明顯這個女人除了會潑辣之外並沒有別的本事,桓家要參與謀反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收到,兒子的打算也絲毫不知曉?這回給她再續的酪漿,她真的多了幾分誠意,憑心而論,自從與桓衡訂婚以來,衛氏待她不錯。

謝菱的臉色頓時變青了,暗暗朝桓衡投去了一個埋怨的眼神,桓衡卻裝作沒看到,他老孃就這脾性,況且他又不是真的對謝菱有意。“不用娘說,阿芙自是好的。”還不忘給謝芙一個自以爲深情的眼神。

謝芙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胃液翻滾,隨意扯了扯嘴角應付一下,這個齷齪小人真做作,看了真噁心。

至此場面才安靜下來,謝芙隨意地轉動手中的團扇,看着溫嬌與衛氏就婚禮的細節商議起來,而一旁的謝菱卻心酸又心痛地看着對面的心上人,她就是犯賤,無論桓衡如何對她,她就是無法放下對他的一片深情。

衛氏翻看溫嬌擬的嫁妝單子,雖然長,但沒有幾樣值錢的玩意兒,溫嬌這後母當得真夠可以的,放下這單子,冷笑道:“後母終究只是後母啊,阿芙好歹也是陛下親封的郡主,你就給擬了這麼張單子?”

溫嬌原本平靜下來的臉此刻也不大好看,她的手上也拿着桓家擬的聘禮單子,比她想像中的差了不少,她對錢財看得最重,能省就省,能貪就貪,本想着借這次婚事能撈上一把的,遂也把手上的單子往長案上一甩,“桓家的聘禮也不見得多豐厚。”

衛氏的怒火又上升起來,“我依禮做足了,你就算想挑剔也挑不出什麼來?倒是你這嫁妝單子就真的太寒磣了,別人出嫁都是十里紅妝,沒道理臨川郡主出嫁就要寒酸過人?”

“桓夫人,你不要血口噴人,挑撥我與阿芙的母女親情。”溫嬌也怒道,一提到錢的事情,她就顧不得貴夫人的那一套,“就因爲阿芙是郡主,你們桓家的聘禮纔不能太難看,再說你們索要嫁妝,豈不是在貪圖阿芙的錢財?我還真不放心把一切都交給你桓家呢。”她只要一想到謝芙出嫁後,不管她是生還是死,這一筆買賣都是穩賺不賠的,現在能要多少就要多少,最終還不是都得落入她溫嬌的口袋裡?一想到這裡,她就心頭一熱。

兩因爲這個又槓上,說到錢的事情,謝菱也不得不服了自家老孃,溫嬌對錢財有多重視最清楚的莫不過於她這個女兒了。

謝芙就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般,有一句沒一句的與桓衡閒聊着,桓衡也漸漸地放下那遮住半邊臉的袖子,想到答應賈儔的事情,他即使再不願意還是要把謝芙雙手奉上,於是更加熱絡地與謝芙攀談,對於那場聘禮與嫁妝之爭,他也懶得理會。

整個正堂就今天最精彩,兩撥人馬各說各的。

湯嫗正襟危坐地在一旁,就像泥塑的雕像一般,直到一個身着藍衣似管家的男人急忙從迴廊奔進來,她才兩眼精光大放,慢慢地湊近謝芙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謝芙的眼角這才掃向那個奔進來的管家,這是她安排的人,只見對方也暗中給了她一個眼色,至此,她的美眸才一亮,坐了這半天,也看了這麼久的戲,腰都酸了,她等的人終於到了,今天的戲碼現在才真正的開始,望了眼與衛氏爭執寸步不讓的溫嬌,她的心情更是歡暢。

“夫人,大夫人從主宅那邊過來了,馬車已經駛進了中門。”管家狀似恭敬地稟報。

大夫人袁氏來了?溫嬌一臉錯愕地看着管家那一張一合的口,不記得之前與衛氏在爭執什麼了?袁氏爲什麼突然就過來了?重要的是她來幹什麼?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衛氏瞥了眼溫嬌變了顏色的臉,嘴角哼笑了一聲,“太保夫人前來就太好了,剛好可以評評理。”這回她卻是寬袖一揮坐回原位,等着待會兒袁氏來了再做理論。

謝芙的大伯謝懌官至太保,所以時人多稱其夫人袁氏爲太保夫人。

溫嬌有點怕見這個大嫂,在她面前她總記得自己是一個小小的妾室,尤其袁氏爲人嚴謹,在她面前她始終都擡不起頭來,所以她能不見就不見,謝英與溫健的婚事敲定了之後,她也一次都沒有到主宅去與袁氏熟絡熟絡。

在衆人表情不一之際,頂着那細細的風雨,袁氏帶着水汽步進這正堂之內,穿着褐色暗紋衣裝的她仍是那嚴肅的神色,嚴厲的眼睛掃過溫嬌驚惶的神色,後面有幾個妙齡少女跟隨着,正是當日謝芙前去拜訪時見過的謝薔等三女。

溫嬌被袁氏的目光掃過,低着頭,身體不由自主地就抖了抖。

謝菱的眉頭微皺地看了看這個不大親近的大伯母。

謝芙卻是衆人中反應最快的,巧笑俏兮地上前一拜,“今兒個有雨,大伯母怎麼就過來了?事先也不派人通知一聲,阿芙好撐着傘到大門口親迎。”

“就你這小嘴兒甜。”袁氏的嘴角扯了扯,這在外人看來她的心情已經是不錯了。

“阿芙,這就是你那個美男子未婚夫啊?”謝薔沒見過謝芙的未婚夫,今天硬要跟着母親過來也有起鬨的意思,但是不看則已,一看頓時就失望道,“怎麼臉腫成了豬頭?我還打賭說肯定會賽過英姐姐未來的夫主溫郎君呢,看來要輸給你們銀子了”語氣頗有不甘。

在這個時下男子也追求美態的社會風氣影響下,桓衡一直以來的自信滿滿在今天已經是備受打擊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頗爲尷尬,想舉起袖子遮住那一臉的腫相,但又不好真的舉起來。

謝英畢竟感念謝芙爲她牽紅線,拉了拉謝薔的衣袖,“阿薔,你總得給阿芙留幾分薄面,要不然阿芙不是丟臉死了?”

袁珏兩眼掃了掃豬頭男,嘴角翹了翹,莫名的目光看向謝芙,“阿薔,英姐姐說得是,只是你輸給我的銀子回頭可記得要給啊。”這話說得讓人莫名打起了冷顫。

謝菱看到心上人被這三個女人刻薄的言語訴說着,臉上不禁表現出憤怒之色,但想到剛纔自己失態的舉動,這才拼命忍着不爲心上人出頭,兩眼暗瞟向謝芙,難道她就不會說幾句維護一下桓衡嗎?

看了好一會兒,謝芙才搖了搖團扇,上前解圍道:“阿薔,七郎他最近惹上了無名人士,被揍成了豬頭,你就給我幾分面子,放過他吧。”

桓衡雙手打揖,求這幾個女人嘴下留德。

謝薔瞟了眼謝芙那輕鬆的神色,這哪像是爲未婚夫出頭啊?不過她仍是攤攤手道:“阿芙,你可記得欠我一次,他日要還的。”

謝芙笑了笑,這丫頭就愛這做派。

對於小女孩的打鬧,溫嬌不甚在意,看到袁氏緩緩逼近,她這才記得行禮退到一邊,把主位讓給袁氏,陪着笑臉道:“大嫂怎麼得閒過來?”

衛氏也行了一禮,“太保夫人來得正及時呢。”

“哦?”袁氏眉一挑,看向衛氏道:“桓夫人有話儘管說。”竟連眼角也沒看向溫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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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僵硬。

衛氏連向溫嬌看一眼也沒有,把手頭上的嫁妝單子遞給袁氏,“太保夫人看看,難怪世人常說後母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可憐阿芙年紀小小不知受了多少的罪?”

“大嫂,你別聽別人胡言亂語。”溫嬌急忙澄清道。

袁氏拿起那張單子仔細地看了看,越看眉頭的那個針形摺痕就越明顯,還沒看完,她就把那嫁妝單子擲向溫嬌,不悅地道:“不爭氣的東西,阿芙不但是郡主,還是我們謝氏的嫡女,你就這樣準備把她送出門了?”頓了頓後,又道:“難怪我家夫主要我親自過來看看,好在來得及時,阿芙的婚事現在有我做主。”

溫嬌聞言,錯愕地擡頭看向袁氏,什麼叫阿芙的婚事由她做主,想到那些錢財都長着翅膀飛走了,她就心一疼,忙道:“大嫂,我是阿芙的母親,自當會風風光光地送她出嫁,不需要大嫂多費心神。”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依我看,以阿芙的出身,太保夫人接手這婚事就真的是再妥當也沒有了。”衛氏落井下石,重要的是與袁氏談親事,這才符合雙言的身份與地位。

溫嬌不禁瞪了眼衛氏,“大嫂,凡事也得講禮啊,禮法上規定了,兒女的親事由父母做主,這才合情合理,況且後母也是母啊。”她不能看着這麼大一筆錢就這樣飛走了。

上面幾個長輩的爭執自然惹來下面幾個小輩的側目,謝芙仍是一言不吭地看着這場面,但是她的眼睛裡卻滿是笑意,這纔是第一擊,二孃似乎已經不堪打擊了,那接下來的打擊,她該如何承受?她不禁二心地想到。

“你還好意思說後母也是母,看看你給阿芙婚事擬的單子,這不是在丟我們謝氏的顏面。”袁氏一臉嚴肅正氣地道。

一提到這張單子,溫嬌的底氣就不那麼足了,面對衛氏她可以強橫一些,但面對這個謝氏的族長夫人她就不得不考慮其他一些外在的因素,囁嚅了半天,方纔擠出一句,“這單子不好,那還可以重新擬過,大嫂日理萬機,操勞過度累着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阿芙的婚事我自會搞定。”

衛氏冷笑了一聲,端起案桌上的酪漿抿了一小口,然後兩眼看向袁氏,看她會怎麼回答?

對於這間正堂突然之間就安靜下來,袁氏並沒有理會,而是兩眼定定地看向溫嬌,“你倒是振振有詞,阿芙出嫁可是女兒家一生的大事,說實話,交給你我真是不放心。想到阿芙的生母穎川郡主臨終前還握着我的手,我每每都會夜不能寐,又豈能容你拿她的終生大事來兒戲?這事情我管定了。”看到溫嬌仍是不服的神情,“來人,去把你們郎主尋來,由他親自發話,我看還有誰人不服。”

下人得令急忙去把那不務正業的謝怊找到。

溫嬌這回臉上的血色盡去,自家夫主一來,就什麼退路也沒有了,她真的不甘心,這是一個斂財的機會,怎麼能拱手讓給別人呢?

“太保夫人此話在理,由黃門侍郎親自出面拍板,別人不服也得服。”衛氏笑道,然後又瞟了眼那個被她諷爲“別人”的溫嬌,早就說了,妾侍就是妾侍,就算披上了龍袍那也不是太子。

謝菱看到母親被打壓,心裡異常的難受,想要做聲,但看了眼袁氏那嚴肅的嘴臉,她的口張了張,硬是擠不出一句話來,惟有獨自惱恨,咬了咬嘴脣,眼角瞟了瞟正與幾個少女悄語的謝芙,都是她招惹回來的,她心裡忍不住咒罵着謝芙。

對於謝菱怨恨的目光,謝芙可是一點也不在意,團扇一擋與謝薔就悄語起來,兩人聊得歡,袁珏在一旁企圖插話。

惟有謝英不好過於展露笑顏,畢竟她與溫健已經締結了鴛盟,溫嬌也算是她的長輩,多多少少她也給上幾分薄面,但是看向謝菱的目光卻不太友善了,想到這女孩與她未來的夫主有那不清不楚的關係,她黑色的臉就微擡頗有些傲意地斜視着謝菱。

謝菱對於這醜顏的注視,心裡也窩着火,不禁惱怒地低聲道:“憑你這醜樣子也配盯着我看?”

“我的樣子長得醜,但怎樣也比你人美心醜要好。”謝英反脣相譏了一句,“未出閣就做那見不得光的事情,還不讓人說,你這不是心醜那誰是?”

“你!”謝菱沒想到這醜顏居然也伶牙俐齒的,但想到心上人就在一旁,她惟有把怒火收起來。

桓衡今天失的顏面已經夠多了,心裡正不平衡呢,他一直自詡容顏不比王家三郎差,只是世上那些個女人都瞎了眼,才把王愷捧得那麼高,但今天卻是他的奇恥大辱。

正堂的氣氛十分微妙,尤其是那三個長輩,除了溫嬌以外,袁氏與衛氏多多少少都客氣地攀談起來。

謝芙卻是一心兩用,一面留神着父親會何時到來,一面卻又隨意地應承着袁珏試探的話。看來她對那只有一面之緣的冉溥真的有有情,居然至今還念念不忘。“阿珏若感興趣何不親自到迎賓館去,我聽說冉將軍就下榻在那兒。”

袁珏聽到謝芙又一次推脫的話,咬了咬嘴脣,撇了撇脣角,這女子真的是好生可惡,斜睨了一眼對面的豬頭男,配給這男子就對了,真的是天生一對,她惡劣地批評着。

“郎主到。”外面管家的聲音傳了進來。衆人這才停止了交談,在場的人除了袁氏與未來親家衛氏之外,其餘的人還是起身行禮了。

謝怊一聽到大嫂親自過來了,哪還顧得與歌姬美少年玩鬧,連吃散的事情也擱後了。急忙就穿上高頭履趕來見這頗有些實權的大嫂,一進來,就朝袁氏施了一禮,白皙的臉上笑道:“大嫂來了怎麼也不派人通傳一聲,我好倒履相迎。”

袁氏一看謝怊的樣子,就知道他這些年酒色過度,雖然她是長嫂但也管不到小叔的家事。於是嘴角微掀道:“小叔近來可好啊?你大哥可記掛着呢,我來自是爲了……”

“夫主,”溫嬌仍想爲了那筆錢財盡力一搏,於是顧不得袁氏會惱,打斷了她的話道:“您倒是憑良心說句公道話,我這些年對阿芙可好?自從公主辭世以來,何時讓她受過一分罪?”

袁氏對這溫嬌例來就看不上眼,但現在卻不得不承認這女人還是有點小本事的,難怪謝芙會請她在這一天登門,想到那個小女孩這些年都受她暗中的加害,她也是爲人母的,真替穎川公主不值,居然把惟一的寶貝女兒託孤給這個人。

在這公開的場合,有誰願意把家醜揚出來?縱使謝怊不是個愛管事的人,但他是好面子的人,況且他的府中一直都是一團和氣的,於是一臉笑意地道:“夫人這些年打理家事也辛苦了,阿芙自幼喪母,你這個繼母待她也算是盡心盡力,雖沒有功勞但也有苦勞。”

溫嬌得了丈夫這句話,腰桿頓時也挺直了,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一些,“那阿芙的婚事……”

“且慢。”袁氏喊了一聲,把衆人的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小叔,我還沒有說我的來意吧。其實這本是小叔的家事,我就算是長嫂也不應該管,但是你大哥說了,阿芙是我們謝氏一家嫡女中的嫡女,她的婚事還是應該是我來操心方纔妥當,小叔你說是不是?”

嫡女中的嫡女,還有這說法?溫嬌氣憤得都忘了把口合攏,想不到這袁氏三番五次的就是要截她的財路。

謝薔也張大口地看着自家老孃,然後反應過來,朝謝芙擠眉弄眼,“我娘居然如此擡高你的身份,阿芙,往後我們這些個姐妹豈不是靠邊站?”

謝芙知道謝薔就是那愛玩鬧的個性,頗爲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悄語道:“下回我給你弄王三郎的字貼。”

謝薔一聽,頓時兩眼放光,貼着謝芙的耳邊道:“說了就不許反悔,三郎的字可是洛陽城一絕。”

“我何時反悔過?”謝芙輕輕笑了笑,真不知道王愷有什麼好的?洛陽城的女子都迷他,想到他自然就想到玉真子,她臉上的笑容窒了窒,她回來至今還未去見過玉真子,記得上回她與她是不歡而散的,思忖了片刻,看來她還是要去一趟西山道觀了。

謝怊一聽這說法,朝謝芙看了一眼,臉上自然放光,他的女兒有面子,他這老子自然有面子,於是笑道:“那就有勞大嫂代爲主理了,有你出面辦婚事,我家阿芙出嫁也能風光一點。”

溫嬌頓時就覺得五雷轟頂,看丈夫這神色欣喜異常,是不可能改變他的主意了,好端端地失去一次發財的機會,她的心裡那個恨啊,真的不知道向何人傾訴?

“似乎弟妹尚有疑問?”袁氏看向一旁不作聲的溫嬌道。

謝怊不以爲然地道:“她能有什麼疑問?論理也不過是阿芙的繼母,大嫂你雖是伯母,但是古語有言長嫂爲母,你於我就像母親一樣,你於阿芙豈不是更爲親近一些?”

“未來親家公倒是說得在理,黃門侍郎就是黃門侍郎。”衛氏眉開眼笑地道,現在想到婚事她是頭一次成分滿意。

既然大勢已去,懂得生存法則的溫嬌無論如何也會擠出一抹笑地道:“夫主說得對,我原本怕麻煩了大嫂,現在有大嫂出面,我自當歡喜。”天可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好在她的手裡還握有謝芙及其母的封地,對了,還有丈夫從宗族裡分得的田地,這麼一想她心裡平衡了一些。

袁氏這才稍微嘴角含笑,“那這事就這麼定了。”然後又轉向衛氏道:“桓夫人,這嫁妝單子我們家要重新擬過,要不改日再商談婚事的細節問題?”

衛氏聽聞後想想也是道理,這一時半會兒讓袁氏就立刻改了嫁妝單子,也是強人反難的事情,於是識趣地道:“也好,反正我家阿衡近日也有傷在身,我們還是先行回去吧。”說完起身告辭。

如坐鍼氈的桓衡見到母親告辭,也急忙起身給謝怊行禮,然後急忙跟着母親出去,一出門,他怕自己現在的樣子被人瞧見丟臉,忙舉起袖子擋住臉而行,惹來了衛氏惱怒地一瞥,“都不知道你在外惹了些什麼人,居然被人教訓成這個樣子?”看着兒子的樣子,說不心疼是假的,那個教訓兒子的人也抓到了要害,哪兒的傷都不嚴重,惟有臉是最重的,兒子就是最要臉啊。

桓衡左右看了看那些偷偷瞧着他的謝府下人,不禁又尷尬起來,朝母親小聲道:“娘,你別大聲嚷嚷好不好?你嫌兒子今天丟人丟得還不夠啊。”

衛氏狠狠瞪了那些個偷瞧的奴僕,“知道丟人就別和你爹瞎搗鼓,真不知道你們父子倆在幹什麼?”對於兒子丈夫的事情她一向少理,她只知道把內宅打理好就是盡了主婦的責任了。

惟有謝菱兩眼緊緊地盯着心上人看,想要起身追上去,但又礙於衛氏在一旁,她不可能得到與桓衡單獨相處的機會,手指狠狠地抓着身下的墊子,看來就要滴淚了,可是卻無人欣賞她那楚楚可憐的姿態。

謝芙看了一眼謝菱,真不知道該要說她執着還是傻好了,桓衡明明對她無心,她還能一頭熱地衝上去?暗暗地搖了搖頭,看了眼上方正在交談的袁氏與父親,當然還少不了坐在一旁發愣的溫嬌,她的嘴角微微一笑,二孃,今天你的第二個打擊要開始了。

謝芙突然起身不禁引來在場所有人的側目,尤其是她翩翩地向主位而去,那被風吹起的裙子與寬袖倒有幾分出塵的氣質,衆人不禁有幾分癡態,袁珏一向覺得謝芙過豔,現在看來這女郎卻有着不輸人的姿色,好在她定婚了,不會與她搶冉溥,一想到這,她就安心得多,現在就差真的能與他相識了,只要能製造機會,她就不信她不能嫁給他?

“大伯母,父親。”謝芙到了主位,跪下行了大禮,恭敬地喚了一聲。

袁氏停下了與謝怊的攀談,溫和地道:“阿芙,有何事要行如此大禮,有心事向大伯母說,只要大伯母能辦得到的一定不會推脫。”

謝怊也當起了那少有的慈父,“阿芙,你這是要幹什麼?”

謝芙瞥了眼溫嬌,然後才說:“大伯母,父親,阿芙這心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只怕說出來別人會以爲阿芙是白日做夢。”那一臉的擔憂看來份外的讓人心憐。

溫嬌爲了挽回面子,上前親熱地拉着謝芙的手,“阿芙有話就直說,莫不是把二孃當成了外人了?”

謝芙狀似感激地看着溫嬌道:“有二孃這話阿芙就放心得多了,不知二孃可還記得阿芙給你說過我母親給我託夢的那回事?”

“說過,說過,你不是說公主想念舊人,所以才讓你把下人都召回來了?”溫嬌道。“現在下人都回府當差了,阿芙怎麼還把此事記掛在心裡?”就是這個該死的夢,讓謝芙把內宅都清了個遍。

“二孃說得沒錯,但是阿芙仍沒有完全按娘夢裡交待的去做,近日又夢到娘在九泉之下悽苦的樣子,阿芙心中實在難受,這回不吐不行,還望二孃體諒阿芙。”阿芙一臉的眩顏欲泣。

溫嬌握着謝芙的手心直覺就冒了汗,這小郡主到底要說什麼?她又一次感到有不好的預感。

袁氏早已是心疼地把謝芙拉到自己的懷裡,“孩子,有話就說,大伯母替你擔待。”她不放心地頗爲警戒地看了眼溫嬌,落在別人的眼中,自然是這繼母虐待了亡妻的女兒。

謝怊的眉頭果然一皺,朝溫嬌狠瞪了一眼,他纔剛剛誇過她,她又做了什麼讓人不喜的好事?

謝芙這纔在袁氏的懷裡,淒涼地道:“娘膝下無兒,她託夢給阿芙,要阿芙給她過繼一個螟蛉子,讓她得以承香火之情。”

此話一出,衆人震驚,溫嬌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兩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謝芙,她居然打這個主意?她的兒子謝信隨着她成爲正室就是嫡子,若真的讓謝芙把其中一個庶子過繼到穎川公主的名下,那麼就可以當成是嫡子看待,而且那身份隱隱要高於自己的兒子,將來這家主之位及財產不就落入到那個所謂的螟蛉子手中?這還得了,她剛剛纔得到一點平衡的心此刻已是傾斜得很,兩眼一轉,不行,她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情,“阿芙,這只是你做夢而已,夢境嘛,你怎可當成真的來看?”

“阿芙起初也怕二孃爲難,但是一再夢到孃親在九泉之下受苦,你讓阿芙如何保持冷靜把它當成是夢?大伯母,阿芙的心裡也兩難啊?你也知道阿芙自幼喪母,哪能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在九泉之下受苦?”謝芙隱隱地哀悽道。

“天可憐見的。”袁氏用力地把她往懷裡一抱,嚴肅的臉上滿是同情與憐憫,轉頭朝謝怊道:“小叔,穎川公主乃你髮妻,她在九泉之下受苦,想必你心中也難過,不就是過繼一個男孩嗎?此事有我擔待,回頭我自會與你大哥說,你放心,族裡不會對此事有異議,那過繼的孩子自然要寫到族譜裡去的。”

袁氏不是一向最守禮的嗎?溫嬌不曾想過她會同意這種越禮的事,還要記到族譜裡去,這比打她一個耳光還難受,“大嫂,自古以來沒有這樣的道理,夫主,你倒是說一句話啊?”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爲了兒子謝信將來的利益,她不得不爭。

嫡庶有別,對於家中子嗣方面的大事,就算是謝怊這個遊手好閒的人也不得不重視,這畢竟事關他的子孫後代的大事,一旦處理得不好,後果就會很嚴重,看了眼溫嬌那着急的神情,又看了眼大嫂喁語安慰長女的樣子,半晌後,有些遲疑地徵詢長嫂的意見,“大嫂,這事真的妥當嗎?”

很輕的一句話,但看得出謝怊內心的掙扎以及不確定。

袁氏放開環住謝芙的手,正視謝怊道:“小叔,你有何猶疑的?過繼的孩子在穎川公主名下,對你可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況且我已發話宗族方面無異議,不就多了個嫡子嗎?以至於如此爲難?”最後的話間有些教訓的意味。

謝芙沒有吭聲,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就看二孃如何應對了。她的眼角掃到二孃慘白的臉色。她的嘴脣嚅動着,但又沒有說出話來,可見是刺激太大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

謝菱心裡乾着急,但又無計可施,這種場合連謝芙都噤聲不語,她再說話就會再度失態了,她心裡何嘗不知道多一個不是自己親兄弟的嫡子帶來的利益變動。

“夫主,天無二日,這種事情會累及祖孫後代的。”良久,溫嬌才擠出這句話來。

“二孃,難道爲了你無謂的猜想,就要我娘在九泉之下受苦嗎?真難爲我娘生前還把二孃引爲知己,原來所謂的知己不過是這樣。”謝芙一臉不平地發難道。

“阿芙,我不是這個意思……”溫嬌急着想辯解。

“好了,不用再爭辯了,此事就依大嫂吧。”謝怊下定決心道,“既然宗族方面允許這樣做,我自也不捨得阿芙的親孃在九泉之下受苦。”若說那個女人在他心底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那個人非穎川公主莫屬。

“女兒代孃親謝謝爹爹與大伯母的成全。”謝芙一臉凝重地給父親及袁氏磕頭行禮,這件事終於給她辦成了,這麼久以來她所做的事終於有所回報。

溫嬌這回連氣度也表現不出來了,惟有僵着身子坐在那兒,好不容易爲兒子女兒掙來了嫡出的身份,現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袁氏親自上前把謝芙攙扶起來,“傻丫頭,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哪還需要給大伯母行此大禮,沒得讓別人笑話自家人生份了。”然後才轉臉看向謝怊,“既然此事大家意見一致,不如就打鐵趁熱吧,我記得小叔庶出子也不少,不如就喚他們出來見見,給阿芙選個有擔當的弟弟吧。”

對於要見庶出子的事情,溫嬌已經沒有感覺了,在丈夫那冷冽的目光下,她挪開身子向一旁坐去,現在已經是既成事實的事情,她再多想也是無益的,惟有日後再圖打算。

前方正堂的一聲令下,謝怊所有的姬妾都大吃一驚,採妾侍一把抓着來人道:“你說的是真的?臨川郡主要選一個庶出子成爲穎川公主的螟蛉子?”

那個僕從得過彩妾侍的好處,於是一臉笑意道:“這可是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你還趕緊地做好準備,看看你那兒子能否入得郡主的法眼?”

彩妾侍反應過來,一臉喜色,一躍龍門身價百倍的道理她懂,忙塞了一串銅錢給那僕從,然後轉身回去帶上兒子到正堂去。

通往正堂的幾條迴廊,就今天最爲熱鬧,一羣穿着花枝招展的妾侍帶着大大小小年齡不一的孩子都往正堂而去,就算是生有女兒或沒有生育的妾侍也一併而來,這是能得見郎主的機會,誰不想借此機會讓郎主見上一見,興許還有再得寵的機會?

謝十所住的屋子遠離主宅,平日裡也沒人到他那兒去,這間屋子空蕩蕩的,現在天下着細雨,屋子裡不停的有雨水滴落,他把自己僅有的一條爛棉被捲一捲抱起來擱在了唯一不漏水的地方。自從那天被謝信痛毆了一頓後,他的傷養到今天才漸地消了,但臉上仍有一些淤青,感覺到肚子裡餓得咕咕叫,他把粗麪麻衣穿上,套上一件打了補丁的外衣,這才準備到廚房裡去。

還沒有到晚膳的時間,廚房裡只有三三兩兩幾個僕人在閒聊着,看到謝十進來也只是微微擡眼,並沒有過多的關注,這些天來廚房的人待她比往日好,若他沒有來吃飯都會把飯擱在竈上溫熱着,等他來了掀開就能吃了。

掀開鍋蓋,裡面有一份葷菜,一份素菜,還有幾個蒸餅,這已經相當豐盛了,他端起來放到一旁有些油膩的案上大口吃起來。

遠處有幾個廚娘一路笑着走進來,那八卦聊得自是興起,一臉笑容地進來廚房,看到謝十在那兒大口吞嚥着,其中一個奇道:“小十,你怎麼還在這裡?”

謝十連頭也沒擡,只顧着吃飯,“我肚子餓了,不在這兒能去哪兒。”

“你不知道府裡出大事了嗎?”其中一個廚娘睜大眼睛道。

“有什麼大事?”謝十這回微微掀眼看着那個矮胖的廚娘。

“你不知道臨川郡主要爲已故的親母挑選螟蛉子的事情嗎?現在府裡有子的妾侍都齊齊出動了,就爲了爭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你不也是郎主的庶生子嗎?”

謝十聞言,手裡的蒸餅滑落到了地上,若是以往,他一定會不捨地撿起來,吹吹後又再度吃起來,現在只有愣怔地看着那個廚娘,若是以往對於這些事他一定會不屑一顧,不知爲何他突然想到那夜那個給了他一盞小燈籠的少年郎說過的話,“有勇有謀方纔是大丈夫所爲。”

憑一已之力他不可能贏得了謝信,若是借用了那個所謂長姐的威風,他要翻身也不難,那雙如狼般的眼睛眨了眨,手中的拳頭緊握,這無疑是個機會,思及此,他急忙起身衝出廚房。

“這小子速度真快。”矮胖廚娘嘆道。

另一旁的廚娘卻笑道,“有這種機會都不去抓住的人那就是傻子啦,若我的孩子也是郎主的親子,就算爬我也爬着去。”

“就你這相貌,郎主會看得上眼?去,去,去,淨瞎扯。”有人起鬨道。

頓時廚房裡鬨笑聲一片。

正堂裡,一羣穿着五顏六色的妾侍及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都恭恭敬敬地給謝怊等人行禮。

而一旁看戲的謝薔等三女都團扇一搖,頗爲好奇地看着這羣人,謝薔更是嘆道:“叔叔,這府裡是不是缺糧食啊。怎麼個個都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她一臉的天真,即使說的話不大中聽,卻沒有人真的會惱怒她,不過仍惹來母親袁氏警告的一瞥。

在母親看不見的角落裡,她暗暗地吐了吐舌頭,她又沒有說錯。

謝怊的臉上卻變得鐵青,況且這還是天真無邪的侄女說出口的話,他就算有火也撒不到侄女身上,暗暗不悅地瞪了眼溫嬌。

溫嬌避開丈夫的目光,瞟了眼那些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也沒有謝薔說得那麼誇張嘛。

謝芙此時卻是一臉震驚地道:“爹,今天彩妾侍等人找我訴苦,說是因她們給阿芙送禮之事,乾孃剋扣她們的月例錢,不但如此,還把小郎君們的用度也一併裁減了?我還當她們說的話是在誣衊二孃,現在看來卻是所言不虛了,就算是庶出的弟弟,那也是阿芙的親弟弟不是嗎?爹,即使阿芙是晚輩,這回也不得不說乾孃做得太過份了。”她的一又美目指責地看向溫嬌。

“阿芙所言可是真的?”謝怊這回卻動了真怒地看着溫嬌大喝一聲。

袁氏也神情凝重地看着溫嬌。

“郎主,您不知道夫人一直就虐待奴家們這些個妾侍,連帶着郎主的孩子也少有吃得飽的時候……”彩妾侍一掐大腿首先哭喊起來,她一哭,其他的妾侍也跟着抹淚水。

頓時正堂裡就是一片哭聲。

“都給我停下。”謝怊怒道,兩眼看也不看那羣欲哭不得哭的妾侍,又一次怒向溫嬌,如雷般地大喝一聲,“溫嬌,阿芙所言可是真的?”

聽着丈夫那大喝聲,溫嬌的心頭突然一跳,差點就要跳出心窩,急忙道:“夫主,你別聽人胡言亂語,我一直都有按時給她們發月錢,伙食更沒有剋扣過。”

“此事一查府裡的賬目就可得知真與僞?”謝芙冷聲道,“這種事居然發生在我們這樣的世家裡面,阿芙想想都覺得羞愧了。”

“阿芙說得對,查賬目,”謝怊恨聲道,然後大聲叫管家把賬房尋來。

袁氏雖然一言未發,那雙過於嚴厲的眼睛仍是緊盯着溫嬌看,真沒想到小叔府里居然還會出這等事?趁那賬房沒來,道:“身爲主母,卻一點容人之量也沒有,弟妹,我對你真的十分失望。”

溫嬌臉上開始冒虛汗了,現在她總算看出謝芙在幹什麼了?真的好狠,不動聲色地就讓她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了這份上,當着衆人的面她不敢指責謝芙這個繼女,但她的心裡早已經恨不得將她五馬分屍,惟有恨恨地看着那個坐得如雕塑般的湯嫗一眼,暗中思索着對策。

場面冷清下來,妾侍們見到府裡幾個主子都鐵青着神色,一個也不敢造次,就連彩妾侍也只是靜坐在一旁,只敢拿那雙過媚的眼睛偷偷瞄上一眼。

賬房滿頭是汗地抱着一大堆賬冊奔進來,他是溫嬌扶持的人,自當依溫嬌的話辦事,以前剛進府裡的時候尚怕被別人知道他是做假賬,那時候還準備了兩本賬冊,後來時間久了,這府裡看賬的只有溫嬌這個主母,其他人一律都不管,郎主更是連問也沒問過,他也懶得再準備兩手賬,誰知現在郎主居然要查賬。

賬房抖着手把賬冊遞給了管家,然後管家再把它們呈在長案上,謝怊第一個拿起來看,這賬繁瑣,他長久沒持過家,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看下去?

倒是袁氏這個當慣家的拿起來,只消一眼就把這賬看穿了,她越翻神色越難看,然後沒待謝怊反應過來。她就“啪”地一聲把賬冊合上扔到案上,“小叔,這賬裡沒幾條數目是對得上的,先不論其他的支出,單是這府裡的開支這個月明顯減少了很多,看得出那些妾侍沒有說謊。”

“溫嬌,你還做何解釋?”謝怊得了大嫂的話,也就沒有費神再看這些理不清頭緒的賬目。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細思,溫嬌立刻就大喊“冤枉”起來,“夫主,大嫂,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哪會因爲嫉妒她們與阿芙交好而暗中使絆子,只因今年收成不好,滿大街的都是要飯的。府裡的開支再不削減一些,那就會入不敷出,我這也是爲了這個家着想。夫主,你怎麼還這樣說我?”說完,竟不顧在場那些晚輩而掩袖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真是笑話,阿芙及穎川公主的土地現在都捏在你的手裡,那都是富饒之地,陛下親自挑選的,即使是災年,那兒每年的產量也是極高的,又怎會入不敷出?弟妹,你就算要狡辯也要尋個合理的來說?”袁氏道。

謝怊越想越覺得長嫂說得對,現在看溫嬌是越發不順眼了。

“夫主,我沒有。”溫嬌這回顧不上在別人面前出醜,也要讓丈夫重新對她有信心,哭爬着向謝怊而去,一展可憐之態。

無奈這回她如何的哭,謝怊的神色也沒有鬆過,他因爲信任她,才把府裡的大權都交給她,可看看她都幹了什麼事?現在看到她竟然抓着他的袖子哭泣,心中怒氣一升,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回袖子,把手就給了溫嬌一巴掌,“丟臉的東西,現在還有臉面痛哭。”

這一巴掌雖然響,但是依謝怊那長年吃散縱情聲色的人,這巴掌打在臉上實在不太痛,但是丟人啊,溫嬌難以置信地伸手捂着被打的半邊臉,活了這半輩子,就屬今天最丟人,“夫主?”

袁氏對於溫嬌當衆被打耳光沒有絲毫的同情,僅僅只是瞟了一眼,“小叔,歇歇氣,既然已經知道她就是那不爭氣的東西,你又何必與她計較?”

謝芙也勸道:“爹,您就下下火,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謝怊這才端正坐姿,連眼角也沒看向溫嬌,“大嫂與阿芙說得是。”

底下的小輩們卻悄悄的議論紛紛,惟有不在圈子裡的謝菱神色難堪,與其母一般臉色蒼白,這一巴掌不但溫嬌失了臉面,她謝菱同樣也丟臉。

如果僅僅只是捱了一巴掌,尚且未能令溫嬌感覺到天塌下來的感覺,接下來袁氏的話就真的比挨巴掌還難受了。

袁氏喝了一口酪漿,方纔語重心長地道:“小叔,雖然我們這些個士族出身的人不應該過於講究金錢,但是一大家子總得要吃飯,終究離不開一個錢字,小叔,你說是不是?”

謝怊點點頭表示贊同大嫂的話。

“既然你也認同我的話,那穎川公主與阿芙的封地就不應該將由弟妹打理了,她若是再把賬目做成這樣,那就真的害了阿芙,本來依朝廷律例,阿芙有自己的封地已經足夠了,陛下把穎川公主名下的封地也一併歸於阿芙,那用意真的是天下皆知,這本來就是阿芙將來安身立命的資本,你身爲她的父親,也要多多爲她打算纔是。”這一番話說得動人於情,又合情合理,再加上袁氏此時臉上的嚴肅,真的是恰到了好處。

謝芙的嘴角微微一笑,袁氏這外援她還是找對了,這番話一出,父親也沒有理由好駁斥,她自當合情合理地拿回本來就屬於她的一切。

只要與錢財有關的事情,溫嬌就顧不得顏面的問題,急忙把那捂着半邊臉的手放下,“沒想到長房也要貪圖阿芙的這點錢財?阿芙年幼又豈能自己打理?到頭來豈不是你們長房得利?”她的話說得又快又尖銳,聲音撥高了不少。

“放肆,”袁氏怒拍着長案道,一雙本來就嚴厲的眼睛此刻更是盛滿盛怒,“真是豈有此理,做賊的喊捉賊,看看你的這些賬目,誰纔是那個貪財的人?我又豈會貪圖阿芙這小娃娃的錢財?莫用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謝怊也怒道:“混賬的東西,還不快給大嫂道歉。”

溫嬌又壯了壯膽子,第一次沒有聽從丈夫的話,而是又繃着臉道:“你把這錢財吞吃到肚子裡,將來阿芙又如何能逼得你吐出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大嫂,你的禮又讀到哪去了?”最後反問的話已經是溫嬌爲了守住錢財最後的瘋狂,此時她已經不記得要去懼怕丈夫與大嫂了。

袁氏活了大半輩子又有誰真的這樣與她說過話?質疑她的爲人?氣得手都有些發抖了,“弟妹,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又何須那麼快做判斷?”

“大嫂還有何‘英明’的決策?”溫嬌兩眼緊緊盯着袁氏寸步不讓地諷道。

袁氏怒極反笑,現在她倒是鎮定下來,輕啖了一口酪漿,“阿芙年十五,也快是要出閣的人了,已經是能爲自己做主了,這封地自由她自己打理爲妥,弟妹,你說是不是?再者我聽聞穎川公主昔日的第一女官就曾管理過這些賬目,阿芙,可有此事?”

“有,湯嫗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至今眼還沒花。”謝芙恭敬地道,這話說得極爲有水準,一句眼還沒花,就表示仍能管理事務。

“湯嫗。”

做了雕像許久的湯嫗這才恭敬地步出到正堂的中央,行了大禮後,才道:“奴才在。”

袁氏這回看向有些愣住的溫嬌,“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我當然不適合管,可你這連賬也做得虛假的人看來更加不適合管,惟有阿芙纔有這個資格。”

溫嬌只能如石化般定定地看着袁氏那一張一合的口,錢沒了,都飛了。她的心裡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空洞洞的,她彷彿記得昔日在孃家時餓肚子的滋味,那時候她就在想這輩子沒有什麼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了。

“大嫂,我看她也不適合再管家了,反正還要過繼一個螟蛉子給阿芙的親孃,不如這賬還是一併將由湯嫗來打點吧。日後再覓合適人選。”謝怊現在是一點也不放心把這當家大權交給溫嬌的手上,看看她都幹了什麼事?

“小叔思慮周詳,暫時就這樣辦吧。”袁氏點頭同意。

一重接一重的打擊讓溫嬌難以承受,一口鮮血噴出,就那樣直挺挺地倒下去,而謝怊卻怕被她的鮮血噴到身上,立刻彈跳到一邊。

謝菱卻是極快地衝到主位的坐榻上扶住母親的身體,“娘……”忙給溫嬌揉揉胸口。

謝芙也過去扶起了溫嬌,“二孃,你沒事吧?要不宣大夫來看看?”

溫嬌不看謝芙的臉猶可,一看就顫着手指指着謝芙道:“……你……好……”還沒說完,就頭一歪暈了過去。

“娘。”

“二孃。”

謝芙和謝菱都同時喊了一聲,謝芙急忙道:“來人,快點把夫人扶回去,宣大夫來看看。”

謝菱看着人把母親扶下去,臨走前還不忘埋怨地瞪了眼謝芙,她娘會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

“真是越來沒有規矩了。”袁氏看着謝菱就那樣出去了,不喜地道。

“大嫂別和她一個小孩子家計較。”謝怊又坐回長案的一旁,親自給袁氏倒了碗酪漿,“都怪她娘沒教好。”

袁氏嘴角咧了咧,“小叔,你這個家真的得好好整整了,阿芙,你還不快去爲你娘挑一個合適的螟蛉人。”

謝芙這才起身往那羣妾侍走去,當然她的美目很自然地人羣裡搜索着某個單薄的小身板,但是很可惜,那個有着如狼般眼睛的男孩沒有出現在此地,秀眉微皺,謝十連這個機會都不懂得把握,看來她對他的期待還是過高了。

她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從阿秋處得來的消息,這些庶出子裡面,她還是看好謝十的,畢竟他的年齡更合適,但既然他如此不懂得變通,她還要他何用?她不再去想那個叫謝十的男孩子,而是把目光投注到那幾個同樣是她庶出弟弟的面前。

出於對彩妾侍的印象不錯,她刻意地多看了幾眼她的兒子,還不錯,天庭尚算飽滿,只是嘴脣似乎有些薄,不過比起其他幾個倒是更好一些,於是她伸手準備牽起那個年方七歲的小男孩。

彩妾侍看到這一幕,心裡止不住的高興,只要走出這一步,兒子將來必定前程如錦。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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