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嬌想想也是,哪有女兒管到父親的妻妾頭上的道理?真是聞所未聞,但出於小心謹慎,仍是道:“你這個長姐現在是越發的不像話,反正她也就這個把月的命,我讓讓她又何妨?就跟她的死鬼孃親一樣就是個短命的種。真不知道她熱心地謀劃這些是爲哪茬?遲早還不是別家的人。”
謝菱見母親的眉頭沒有緊皺,自是又說了幾句寬母親的心,然後才道:“就是啊,真的不知道她這麼起勁是要幹什麼?娘別被她氣倒了,回頭指不定她還得意了呢。”她想到母親那天夜裡從謝芙的居所回來後大發雷霆的樣子,臥了兩天牀,然後吃了藥身體才稍安一些。
這樣一來溫嬌的心裡突然取得異樣的平衡,臉上的表情慢慢地又帶上了幾分從容淡定的笑容,繼續漫步在迴廊上,但想着桓家那老婦不好對付,心裡莫名的又有一陣煩躁。
謝芙剛在侍女的簇擁下到了正堂門口,就遇上了溫嬌攜着謝菱從對面的長廊邐迤而來,於是展顏笑道:“二孃也剛到啊?阿芙還以爲來遲了呢。”
溫嬌加快步伐,上前抓着她的手,臉上掛着一副慈母的面具,“秋季有雨份外寒涼,看這小手冰涼冰涼的,怎不多加件衣裳?莫要凍着了。”然後又瞟了一眼後面不苟言笑的湯嫗,責道:“你都是快要當新娘子的人了,那些個下人也不知道侍候得周全一點,就你好說話整天護着她們。”然後掏出帕子給謝芙輕擦拭了一下被毛毛細雨打溼的鬢邊,嘴裡嘮叨,就像那操心女兒身體的母親一般。
“這樣的小雨又沒什麼?二孃不用操心,不然就真的小題大做了,沒得還惹來別人的笑話。”謝芙也親熱地挽着溫嬌邁進正堂之內。
她會演戲,她自也不輸她。
湯嫗卻是連臉也沒有擡,這溫嬌還以爲借這幾句話就可以離間她與郡主?真是癡人做夢。
“娘就是偏心。”謝菱在一旁狀似吃味地笑道,惹來謝芙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龐,笑鬧一句,“就你愛抱怨。”
桓衡的母親衛氏是一個頗爲乾瘦的婦人,斜眼看了看那踏進正堂的溫嬌與謝芙兩人和樂融融的景象,嘴角一撇,真愛做戲,“別人不知道,還以爲你們是一對嫡親親的母女呢。”
這一聲嘲諷並未令溫嬌容顏大變,即使這句話更多的是指她這繼母虛僞,仍是那般笑道:“未來親家母真愛說笑。”
衛氏乾癟的嘴角咧了咧,“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我從來不說笑的。”低頭喝了一口熱酪漿,無視溫嬌微微不悅的神色,就算是爬上正室,怎麼看仍有那股子妾侍味兒。
溫嬌的手在緊了鬆,鬆了緊,這個乾癟的老婦實在犯衆憎。
謝芙卻沒有理會衛氏的話,而是兩眼吃驚地緊盯着桓衡看,他那張引以爲豪的臉怎麼現在腫得像豬頭?兩隻眼睛都腫了起來,眼眶周圍還有一圈黑黑的,就像?哦,就像那年在宮裡見到別人貢上來的那隻懶洋洋的只懂得啃竹葉的騶虞(即熊貓)一樣,就算端起平日的瀟灑姿態,此刻給人的感覺也只是可笑。
“七郎,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一進來就只把目光放在桓衡身上的謝菱首先驚叫出聲,頓時顧不上避嫌,急忙上前一臉震驚及心疼地抓着他的衣袖道,“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那動作快得溫嬌也來不及抓住她。
桓衡尷尬地吞了口口水,若不是今天的日子特殊,他真的不想出門,這些天他都窩在府裡養傷,連宮裡也沒有去,況且這個樣子讓他如何見人?現在見到謝菱大呼小叫,心裡更是厭惡。
“是啊,七郎,你這臉是怎麼回事啊?”謝芙也假意關心地問了一句,然後看了眼皺眉的溫嬌及衛氏,像是不豫又像是玩笑地道:“阿菱,七郎是我的未婚夫,怎麼你倒比我這個長姐還緊張呢?若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七郎是你的未婚夫呢?”
最後一句話讓謝菱臉紅了起來,她還是待嫁的女兒家,抓着桓衡衣袖的手不知該收回來還是繼續抓着?“阿姐別誤會了。”她的嘴脣翕動了一會兒,才艱難的擠出了這句話。
桓衡卻第一時間甩開她拉着的衣袖,急着衝向謝芙解釋道:“阿芙,你莫要誤會,我與令妹沒什麼的。”這謝菱是不是有意與他做對?明知道他與她的關係不能訴之於衆人,真是一個蠢婦。
衛氏臉色黑黑地看了眼謝菱,真是不知羞恥的女郎,看來跟自家表哥有染的傳聞八成是真的,頓時不屑地道:“謝夫人還是看好自家女兒,莫讓我家阿衡的名聲掃地。”
溫嬌的臉這回真的是變了顏色,粗魯地把愣着的女兒拉回來,“阿菱,你就算關心未來姐夫也別大呼小叫的,別人不領情。”一句話就把女兒那出格的舉動合理化,還暗指桓衡與謝芙兩人多猜疑,更指衛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衛氏蹬的一聲從墊子上起身直視溫嬌道,“若不是我家阿衡與臨川郡主有婚約,你以爲我要與你這個妾室起家的人平起平坐嗎?”若她府裡有這樣不安份的妾室,她早就命人打出府去了,真不知道這女人當年是如何巴結的穎川公主?時下又有哪家的人會把妾室扶正?那是逾禮的事情。
溫嬌的臉上頓時陣紅陣白,那羣自以爲有些了不起的夫人都愛拿這件事來戳她的痛處,“桓夫人上我謝家來,就是爲了說些不着邊的話嗎?”她連未來親家母幾個字都不叫了。
“伯母,你說話可要講點道理。”謝菱忍不住聲援母親,但雙眼仍是瞟向桓衡,無奈心上人的眼睛全然不看向她,而是急着要向謝芙解釋一番,頓時眼裡就又妒又恨。
謝芙眼看桓衡的手就要觸及到她的手,她忙不着痕跡地避開,想到那天此人在藏嬌館的醜態,她連手都不願讓他碰,見他有些錯愕,她嬌俏一笑,“我又怎會誤會七郎與阿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呢?只是七郎的臉變成這樣,我一時半會兒沒適應過來,所以也難怪阿菱要吃驚了?”然後觸及到謝菱來不及收回的眼神,一雙美眸驚疑不定地在桓衡與謝菱兩人身上游移,道:“莫不是七郎與阿菱真有什麼事瞞着我?”
桓衡定定地看了眼謝芙,原本見她仍一如舊日般的神情,心下稍安,但聽到後面那一句,臉色大變,努力表白道:“阿芙,你要信我,我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日月可鑑。”
謝菱迫於桓衡暗地裡使來的眼色,也硬着頭皮擺手道:“阿姐,你莫多疑,我與七……未來姐夫真的沒什麼。”然後咬緊下脣做那委屈狀。
“沒有就好,看你們倆緊張成那樣。”謝芙搖着團扇道,“七郎臉上的傷是何人所爲?”
謝菱卻是神情一黯。
桓衡鬆了一口氣,但一提到臉上的傷,他的手就緊握成拳,“天知道是何人在洛陽城行兇?若讓我抓到此人,定要將其碎屍萬段。”語氣又狠又兇殘,都怪那天夜裡天太黑,他什麼也沒瞧清楚就被人揍了,事後他把此事報告洛陽太守,但是查了這麼久也沒把那敢在洛陽城行兇的人找出來,這些天來他滿腔的怒氣都沒有地方撒。
“七郎連被何人所傷也不知?”謝芙瞪圓了一雙大眼睛驚訝道,不過卻是打得好,這種人渣就該被打成豬頭,這還便宜了他。“會不會是與七郎有仇的人乾的?”她像是關心地提醒一句,但話裡隱藏的卻是幸災樂禍。
桓衡憤道:“那天天色太黑了,一切又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這才遭人暗算。”他說着這些話爲自己挽回臉面,哼了一聲後,才又道:“有嫌疑的人我都查過了。”就是查不出是誰纔會鬱悶。
謝芙假意又問候了幾句,然後纔不經意地問是哪天夜裡遇襲的?桓衡不以爲意地拋出一個答案。
這不就是她夜探藏嬌館的那個晚上嗎?她的目光又在桓衡的臉上掃了掃,心裡突然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難道打他的人會是冉溥?一念之下心頭居然微微一顫,但轉念一想這又不太可能啊,冉溥又不像會是做這種事的人?但若真的是他呢?她不禁怔愣起來,一種有人爲她出氣的美好感覺在心底微微生溫,意識到桓衡正盯着她看,爲掩飾心底真實的想法,她隨意道:“那七郎怎不在家裡多養幾日傷呢?真可惜,堂堂美男子居然變成了豬頭。”雖然語氣惋惜,但她卻重重地咬着豬頭這兩個字,頗有些嫌棄的意味。
聽聞了謝芙的話,桓衡的臉色大變,她嫌棄他現在被打的樣子?也是,他是美男子,又豈能這樣出現在仰慕者眼中?難怪謝芙嫌棄他了,忙用袖遮住了最腫的半邊臉,“讓阿芙見笑了,這傷養幾天就好了,不會連累你也被人嘲笑。”
謝芙手中的團扇輕揮了揮,言不由衷地說了幾句安慰話,美目一轉,旁邊的衛氏與溫嬌兩人的氣氛有幾分緊張,她涼涼地作壁上觀,她就不過三言兩語挑撥一下,這麼快就吵起來了?二孃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待會兒她等的人到了,把撒了這麼久的網收起來,只怕二孃真的要跳腳了,這不好,會讓她贏得少了幾分樂趣。
衛氏冷笑一聲,“好一對母女,都把話頭一致的對準我,這就是你謝府的待客之道?也難怪,本來就是山雞一隻,怎麼也變不成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