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菱的眼珠子轉了轉,今晚發生的事很詭異,她至今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若周嫗把她供出來,依這長姐的個性一定會當場翻臉,就在她正思緒翻飛之際,看到周嫗彎着腰進了來。
一進來,這老婦就哭喪着臉,狠拍了自己幾巴掌,跪下哭道:“郡主,女郎,都是老奴當差不利,纔會讓女郎今晚遇險了,老奴就是一死也難辭其罪。”
謝菱聽到這裡,暗鬆了一口氣,這周嫗沒有把她之前的計劃說出來,她還能穩得住謝芙,於是哭得更是來勁。
謝芙急忙又安慰了幾句,然後才板着臉怒道:“你這差當得可真好,自拍個幾巴掌就能了事了?阿秋,把這老嫗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周嫗的臉迅速失去血色,哭着上前哀求道:“郡主,老奴知錯了,還請郡主恕罪啊。”
“不但如此,侍候阿菱的侍女也要問罪,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平日裡都怪我們這些當主子的太縱容你們了,你們纔會這麼懶散。”謝芙的俏臉繃得緊緊的,“連主子也沒侍候好。”
一衆侍女都互相看了看,然後急忙跪下,“郡主恕罪。”
謝菱看到這陣勢,手下的拳頭緊了緊,再被謝芙問下去,她難保不被牽扯進去?臉上的神色變了變,若謝芙對她起了防心,她以後再想扳回一局就難了。
謝芙斜睨了一眼謝菱的神色,嘴角微微勾了勾,她就是要讓阿菱的心情緊張起來,手突然用力的在長案上一拍,怒眉大聲道:“阿秋,還不把這羣東西拖下去行刑?”
“諾。”阿秋應道。
這拍長案的聲音,讓深思中的謝菱的心跳加快了不少,看到周嫗的目光朝她望來,乾癟的脣掀了掀,眼看就要吐出她的名字,於是她趕緊伸手攔住,“阿姐,這其實不能怪周嫗,都是我不好,本想好好睡一個覺,讓她把侍女們都遣了出去……”她越說眼淚掉得越多。
“傻阿菱,現在還爲這羣僕人開脫。”謝芙的語氣聽來像是責備,但卻又充滿了疼惜。
“阿姐。”謝菱撲到謝芙的懷裡又恣意大哭了起來,聲聲催人魂,斷人腸。
謝芙的眼睛也跟着溼潤起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後纔給謝菱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朝周嫗瞪視幾眼,“這次偏宜了你們,若還有下次,本郡主一定不會輕饒。”
周嫗及一衆侍女急忙磕頭道:“謝郡主不究之恩。”
“郡主,下官來遲,您沒事吧?”荊楚帶着人一臉焦急地連通傳一聲也沒有就衝了進來,他在外院住着,聽聞內院出了事,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但還是來遲了。
謝芙看了謝菱一眼,搖頭道:“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抓到宵小一名,正關在柴房裡呢,還煩勞荊副將帶人看守起來,莫讓他跑了,我還要帶回洛陽去處置的。”
荊楚看到謝芙安好,心中的大石才放下,若謝芙出事了,回洛陽無法向皇帝交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現在對謝芙越發有好感,不希望這年紀輕輕的女郎出了意外,遂拱手道:“諾,下官會看好這宵小的,郡主儘管放心。”
伏在謝芙懷裡的謝菱咬了咬手指甲,這回真的是糟了,爲了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她還想趁謝芙不注意找溫健問詢一番,誰曾想謝芙居然命令荊副將守着。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把事情想了一遍,也沒想出哪裡有問題,對了,五石散,謝芙不是服了五石散嗎?怎麼現在像沒事人一樣?莫不是她被謝芙反暗算了?
謝菱想到這個問題,突然覺得像抓住了一絲線索,擡眼盯着謝芙看,然後狀似關心地試探道:“阿姐,你的身體今晚也不順暢,不若早些歇息吧?阿菱現在覺得好多了。”
“阿菱,你要真沒事纔好?阿姐這點不順暢還是小事。”謝芙溫和地道。
謝菱突然伸手在謝芙的頭上摸了摸,感覺到她的皮膚在發燙,看來謝芙是真的服了那五石散,並不是誆她的,是她多疑了,謝芙並沒有這本事來反算回她,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帶了幾分焦急地道:“阿姐,你身上好燙,還是快點回去歇息吧。”
謝芙這纔沒有推辭,囑咐周嫗等侍女小心的侍候,然後才帶着阿秋出了來。
謝菱看着長姐離去,表情一變,瞪向了周嫗,“周嫗,你給我解釋清楚這來龍去脈,不然回到謝府我就讓娘治你的罪。”
周嫗早就知道這女郎肯定要審她,不過她早已想好了腹稿,自是不怕她追究,伏了伏首,開始爲自己辯解起來。
出了房門,被晚風一吹,謝芙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她走了之後,謝菱一定會審問周嫗,在她剛剛的造勢下,周嫗要脫身容易得很。
“郡主,您的身體真的很燙。”扶着她的手的阿秋擔心地道。
“沒事,扶我在院子裡走一走。”謝芙輕聲道,這是曾服用過五石散的後遺症,只是以前一有點不對路,她就會再次服用,現在明白了這是別人用來害她的手段,她豈能再次深陷進去?也好在今晚發作了,所以謝菱纔沒有懷疑到她已經驚覺了她們的計謀,現在她們在明她在暗,這對於她是十分有利的。
謝芙的步子很輕,走在這深夜的迴廊處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覺得五臟六腑都似要被燒起來,身上異常的難受,步伐也有幾分零亂。
“郡主?”阿秋小聲地急道,她是郡主的貼身侍女,郡主身上的情況她又豈會不知?看着郡主難受,她心裡也十分的難過,“郡主,阿秋去把金丹拿來。”說完,她轉身欲回去拿五石散。
謝芙伸手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厲聲道:“不要去。”
“可是,可是您現在正難受啊?”阿秋小聲地嚷道。
謝芙吐出一口濁氣,似乎要把那熱氣都呼出來,“我寧願痛一時也不要痛一世。”就着那微弱光線,她看到阿秋臉上那真摯的關懷,突然覺得心裡一暖,自從那個夢之後,她看到什麼都要懷疑一番,原來這世上還有人真心關懷她,遂笑道:“傻阿秋,扶我在院子裡走走,讓這熱氣散發出來,就會好的。”
阿秋吸了吸鼻子,扶着謝芙往前邁去,側頭看到她咬着脣死忍的樣子,這樣的郡主真的讓人很心疼,“如果公主與湯嫗看到郡主現在這個樣子,一點心疼死了。”
謝芙聽到這侍女那幽幽的聲音,擡眼看了看那從雲層裡探出一角的銀月,天上銀月高懸,她的思念之情是否又傳達給天庭上的娘呢?輕輕嘆息一聲,她握緊侍女的手臂在花叢中漫步起來。
被謝芙弄的那齣戲驚擾了之後,冉溥就睡不着,索性起身在庭院裡看着那濃濃的夜色。
揹着雙手的他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人接近,警戒心升起,於是轉身大喝一聲,“誰?”
原本倚身在一旁半人高的樹杆上閉眼差點要睡着的阿一,聽到將軍的那聲重喝,頓時就把嗑睡蟲給扔到天外,拔劍就往冉溥大喝聲處刺去。
阿秋看到那長劍就要刺過來,忙道:“你要對我們郡主不利?”
冉溥皺眉揮手示意阿一把長劍收起來,看着謝芙主僕倆從夜色中現身出來,嘴角帶笑道,“小丫頭,今晚你鬧了這麼大一個陣仗,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在院子裡瞎走什麼?”
謝芙聞言,秀眉微微聚攏起來,然後也學他一樣笑道:“這麼晚了,冉將軍不去睡,又在這兒幹什麼?”
“這你這麼一驚擾,沒了睡意啊,小丫頭,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他突然有興致調侃一下這個傲慢的丫頭。
謝芙突然覺得這人真不是一般的討厭,“那我就不打擾冉將軍的雅興了。”原本還想要反脣相譏幾句的,但是剛剛壓下的症狀又開始升起,她又開始感覺到身體發熱,那種噬心之癢又來了,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強烈得多,該死,她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拳頭。
“郡主?”阿秋感覺到她的手很是燙人,忍不住喚了出來。
謝芙不想在別人面前出醜,低聲道:“走。”
這麼容易就退場了?這不太像這個小丫頭的作風?冉溥頗有些詫異地看着她轉身離去,那背影很落寞,似乎在隱忍着什麼,突然感覺這一幕有點刺痛他的眼睛,想到蕭先生說這是他的天命女,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遂轉頭不再看向她。
“郡主?”阿秋驚呼出聲。
冉溥聽到這侍女的驚呼,朝謝芙看去,見到謝芙的腳步有些踉蹌,險險要跌倒在地,而她的侍女明顯沒有力氣扶住她,皺着眉頭大跨步上前,快速地攬住她的腰扶她起來,那靠在他懷裡的身體十分的燙熱,他的眉頭皺了皺,“小丫頭,你是不是感染風寒了?”
謝芙是第一次與男性靠得這麼近,原本有些發燙的身體頓時就更加火燙起來,臉上有些羞意又有些惱意,伸手抓住阿秋的手,倔強地道:“不勞冉將軍關心,我很好,阿秋,扶我回去。”
站在一旁的阿秋,看着自家郡主的手握住的是人家冉將軍的手,看來郡主這次五石散的癮症發作得不輕,連她與冉將軍都分不清了。
冉溥皺眉感覺到那緊緊地握住他大掌的小手非常的溼熱,她居然迷糊地辯不清他與侍女,除此之外他不會做他想,這小丫頭的傲慢他是見識過的,所以她不會是他曾見過的低三下四的女人,這種熱狀不太正常,好像是……
“小丫頭,你是不是在服用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