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3-26 15:30:46 字數:3318
1
胭脂走進養心殿的偏殿,發現皇上正與一位朝廷官員在下圍棋。她將手中的托盤交予身邊的宮女後行跪地禮說道:“奴婢胭脂見過皇上。這是太后老佛爺送給皇上喝的酸奶湯。”
依舊從眼角的余光中,她窺見光緒皇帝身着蘭色團壽字箭衣,外罩棗紅色坎肩,右側前胸處掛一串彎成弧形的珍珠,很是雅緻
“胭脂?”光緒皇帝原本拿着黑子在舉棋不定中蹙眉深思,聽到一位小宮女清細的婉悅之聲,放下手中的棋子,回過頭看着那名宮女說道:“你是儀鸞殿新去的宮女?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胭脂低頭垂着眼睫輕聲回道:“回皇上。奴婢是新到儀鸞殿服侍老佛爺梳頭的。”
光緒帝道:“難爲皇爸爸惦記着我。你起身罷。”
正午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櫺灑落在宮女濃黑的睫羽上,如同一隻振翅欲飛的黑蝶。她回道:“奴婢謝過皇上。”
“我在哪裡見過你嗎?”光緒帝對面穿着孔雀朝服的大人突然對自己說。
胭脂心中猛然一驚。這聲音,如早春清泉般清冽冷靜,莫不是那位在天橋廟會上遇到的通政使司大人?他若知道自己那日閒逛廟會的姑娘,要是起了疑心一路追查,自己出自於青樓的身份啓不是有可能暴露?這樣的身份卻進入皇宮當老太后的宮女必定是死罪,只怕春娘,翠軒閣,李公公,崔公公和敬事房,內務府等一干人都要受到牽連。
她一臉惶恐的表情,低頭退到一邊。如果這位大人再繼續追問,她決定百般抵賴。自己再怎樣也是太后老佛爺那邊的人,這位大人多少會忌諱這層關係。
光緒帝突然輕笑道:“軒翔,朕已經化解了你的陣勢,你再不反擊可要城池盡失。”他轉頭對胭脂說道:“你先下去罷。代我謝過皇爸爸。”
“奴婢謝過皇上,奴婢先行告退。”
胭脂喏喏應道慢慢轉身退出養心殿。心中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光緒帝是自己此次行動需要保護的目標,他在關鍵時刻替自己解了圍,不由得對光緒帝充滿了好感。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位面色蒼白略顯羸弱的皇帝,使她一生的命運契機爲之而轉變。
韓軒翔看着那小宮女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後,對光緒說道:“軒翔是否會城池盡失,皇上未免判斷得太早。或者也是故意露出的破綻,引敵入陣。皇上若想贏我,就必須孤注一擲,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光緒帝說道:“軒翔切莫言之過早,朕就不信這背水一戰,還不能夠化解當前危機。難道你沒看出大勢所向,是偏向朕的一方嗎?”
“皇上。”韓軒翔盯着光緒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大勢,只是一種迷局。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下棋與做事的一樣,重要的是結局,而不是過程。”
光緒帝的眼中現出了一絲憂傷:“軒翔,朕確實浪費了不少時間,纔會城池盡失。但朕絕不會輕易放棄!”
2
幾日後,胭脂收到了李公公塞給她的暗信,於傍晚日落時來到了乾西四所的枯井邊。
這段時間在宮中的經常走動,再加上李公公進宮前對自己簡明的教述,她已經根本瞭解所需要熟悉的場所。乾西四所從嘉慶十便改成了宮中的浣衣院,此時院中的宮女們都已去吃晚飯。胭脂仔細檢查了一遍四周,發現空無一人後,坐在枯井邊的石頭上沉思起來。
自己離開翠軒閣,離開春娘,流昔已經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也不知道她們近來可好。連一向討厭的汴嬤嬤,自己都有些記掛。流昔姐姐那晚想必是平安的從大人的府中回來了,依春孃的功夫,斷不會讓別人欺負她。此刻她身處深宮大院,想要給流昔帶封書信都不是一件易事,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留下的書信後會有多着急。
早聽人說光緒爺是慈禧老佛爺親妹妹的孩子。那是日在養心殿初見,只記得他圓潤的面型,兩道英俊的眉,清秀文弱。舉止文質彬彬卻又意志堅定,柔和的目光中流露着親善與神往。聽說洋人只買光緒爺的帳,卻不理會老佛爺,致使老佛爺耿耿於懷至今。
一聲清咳使胭脂回過神來,她看到李總管正向自己走來,趕忙向他行宮禮。
“公公。”
李公公擺了擺手道:“胭脂姑娘。不必如何。咱家此次前來時間不長,只不過想告訴姑娘一聲,老鼠耐不住性子,已經在洞中磨牙,打算今晚就去偷油吃。”
胭脂問道:“老鼠可知這宮中放養了貓兒?”
李蓮英公公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胭脂,說道:“老鼠對此次的行爲寄以大望,勢必想必吃幹抹淨,以絕後患。胭脂姑娘可得留心了。”
胭脂聽罷抿嘴笑道:“奴婢明白了,定不負公公厚望,將老鼠從宮中驅出去。”
李公公邊走出乾西四所的大門,邊說道:“姑娘可得當心別被老鼠給咬到了。”
3
今夜養心殿值夜的太監果然是李公公的親信——常公公。胭脂在目睹過儀鸞殿的守衛工作後,不禁感嘆做爲皇上飲食起居的養心殿,其守衛工作的嚴謹認真還不及儀鸞殿的一半。也不知那些將權勢緊攛在手中的頑固守舊派會派出什麼樣的人去刺殺皇上。太監、侍衛,還是和自己一樣同屬宮中的宮女。
同爲守夜宮女的盛蘭姑姑已經坐在臺階暗暗的打起了嗑睡。胭脂卻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看似不經意,實則警覺的掃射四周,豎起耳內傾聽着四周的動靜。春娘經常帶着自己在京郊空寂的山林中靜坐,摒氣凝聲,鍛鍊精力與五官的敏銳。春娘說,好的殺手即使在激烈的打鬥中,也能聽到一根銀針射出時發出的微響,這樣纔不至於身中暗器敗於他人之手。而自己的眼睛居然在極其黑暗的環境中,也能夠看清分辨周遭的事物。這大概就是春娘所說的‘慧根’。
夜襲的騷亂,在一更天冷寂夜色中突然暴發。黑暗中幾個人影與寢宮的侍衛們撕打糾纏起來。胭脂心中一動,依此看來,果真是家賊難防。如果是宮外來的殺手,任他們輕蔑再好,在翻牆時必定會被邏輯的大內侍衛發現,夠他們忙活一陣的。她乘着盛蘭姑姑舉足無措的空檔,一個翻滾悄無聲息的溜進了養心殿光緒皇帝的寢室,在昏燭光的暗處潛伏下來。聆聽着外頭動靜的同時,一把扯下了頭上戴的旗頭大拉翅,將腳下花瓶底的宮鞋褪下後偷偷摸出了貼身而放的流星鏢。
外頭的騷擾聲,早已將光緒帝驚醒,發現跪在牀前驚恐不安的太監宮女們。他正大聲訊問守夜的常公公發生何事時,一個黑影躍入寢室中,手中明晃晃的長劍直指自己的胸膛。
太監宮女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一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長劍,早嚇得魂飛魄散,尖叫着四處逃竄。黑衣人鼻中發出一聲冷聲,泠涔劍光一閃,直刺光緒帝胸口,卻不想眼前藍光一晃,長劍被強勁的力道擊中,差點從手中滑落。
只見一個宮女裝扮的女子手持光緒房中的宇輝劍擋在了自己與光緒帝之間,她的口鼻處蒙着一塊黑紗,秀眉微蹙,明眸間秋水流轉,瀲灩生輝。
一時間,黑衣人身法有些僵硬。
胭脂看出了黑衣人的破綻,雖然在頭三招內自己佔了上風,但在看到在十招內依舊無法將其制下風時,不禁心中暗叫不好。春娘教授她的多數是些暗器和毒術等不入流的、旁門左道類的武藝,要真是和高手交鋒只有逃跑的份。使暗器的殺手,其優勢在於出其不意與先聲制人。胭脂卻無法使用帶毒的暗器,因爲怕誤傷到身後的光緒后帝。
隨着外頭大內侍衛與刺客的交鋒聲愈顯激烈,黑衣人的情緒越來越焦燥,他面罩外閃閃發光的黑色眼眸越來越陰鬱。那小宮女的身法固然快如閃電,劍技卻實在不敢恭維。但她似乎無比的固執,一味的糾纏着,不讓自己接近光緒皇帝。情急中,他抓起了案臺上的宣紙向那小宮女撒去,長劍將宣紙劃成了無數白色碎片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光緒皇帝一直冷靜的看着這二人的撕殺,在看到黑衣人藉着小宮女視線被擋的空隙向自己刺過來的時候,不禁倒退了一步。內心哀嘆一聲:我命休矣,只可惜……
黑衣人吃了一驚,小宮女不知何時擋到光緒帝身前,劍鋒雖在一瞬間略有疑遲,但卻已擋不住凌厲的攻勢,刺入了對方的胸口。黑紗下那雙江南煙雨般的雙眸因爲痛楚而閃爍着陰睛不定的薄光,可是待薄光消失後,戴着面紗的眼睛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手中不知使用了何種器具,只聽‘當’的一聲,自己手中的長劍已經被生生折斷。
“你到底是何人?”黑衣人壓低聲音,極力掩示着原有聲音。他再次看了一眼直身屹立冷靜非常的光緒帝與外邊火光照映下的簇動人羣,再無心戀戰,飛身由窗口跳出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劍原本刺得不深,但胭脂在使用手中乾坤鎖將那刺客手中長劍生生折成兩半時,劇烈的震動卻使作胸前傷口撕裂,痛得她眼前冒金星,待看到那男人翻身離開裡一下子跪坐到地上大口喘氣。耳邊卻迴響着汴嬤嬤平日裡訓她的話:你這笨丫頭……又把飯給燒糊了……
自己確實很笨,直接用乾坤鎖把長劍擊斷便可,爲何要替光緒皇帝擋那一劍。就算他是委託人提出需要保護的對象,自己也沒必要賠出性命吧!
心中正思付着該如何脫身時,不想口鼻處一涼。面上的黑紗已經被光緒帝揭下,秀氣的眉在燭影下一動,說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