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3-11 16:35:35 字數:3469
1
“胭脂,你跪下”。
當着翠軒閣幾位頭牌和老鴇的面,春娘嚴厲的對胭脂說道。
胭脂緊咬着嘴脣,面色蒼白的慢慢的曲膝跪下,但眼中倔強的淚珠卻始終不肯掉落。她不知道自己將來還要經歷多少次這種的屈辱下跪。
“小五!”
流昔在看到汴嬤嬤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後,知趣的低下了頭,緊咬着嘴脣站在一邊。
春娘繼續說道:“你不搭理汴嬤嬤的問話,關入柴房後還不誠悔過反倒想要逃跑。我春娘也容不得你這樣的目無尊長,肆意妄爲的野丫頭,從今天起你不必再待在我房中,去廚房爲李嫂打下手吧。”
“嬤嬤,這樣處置胭脂,您可滿意?”
春娘轉頭看向老鴇,笑意中媚態從生,京城中有多少名門望族的公子爲得見春娘一笑而不惜一擲千金啊。汴嬤嬤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不必做得太過火,擺出了一付心疼的表情,說道:“春娘你這又是何必呢?胭脂不過是個孩子……”
這壞人好人倒都是她做了,但還是不爽。這翠軒閣倒是她汴嬤嬤的還是她殷春孃的?把個美人胚子送去當柴禾妞,啊呸!虧她想得出!
“嬤嬤你得明白,我最討厭不聽話的小孩,更何況是村裡來的野丫頭。”春孃的一席話說得一邊的流昔難過得低下了頭,而直直跪在地上的胭脂依舊倔強地揚着小臉。
“但是,也難爲嬤嬤多年來爲我們的生計操勞。這樣吧,從今天起就由我來擔當流昔妹妹的技藝老師。“
“流,流昔,還不快謝過春娘!”汴嬤嬤激動得語無倫次,“無論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至今這八大胡同中還沒有人能蓋過春孃的才藝呢!”
“謝過……”流昔盯着跪在地上的妹妹,內心痛疼不已。她恨痛自己的軟弱無能,連最疼愛的妹妹都無法保護。
“不必了。流昔妹妹。”春娘打斷了流昔的話,“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之間何必言一個『謝』字?”
春孃的話令在場的姑娘神情一黯,隨即有些人表現出一慣的麻木,有些則是不屑,而更多的是傷感。老鴇聽了這話心裡可就更不爽了,但又不好發作,只得陪着笑臉說道:“我們這翠軒閣只要有在場的這幾位姑娘坐鎮,這京城的頭把交椅我們算是坐定啦,往後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啊,這叫什麼脣亡齒寒,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還有句話叫什麼來着?噢,瞧我這記性……
聽着汴嬤嬤狗屁不通的形容,春娘衝着水家兩姐妹淺淺一笑,然而這彎淺容就如同漾在水面的波紋,胭脂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得真切,她嘴角的弧度就已消失殆盡,眼中笑意全無的冷眼看着自己。
2
春娘有自己的盤算。這些年來因爲特殊的身份,她已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半死之人,封閉了所有的感情。可是,胭脂……她還真是一個奇特的孩子,似乎在慢慢的融化她心中的那座冰山。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便對她心生好感。這大概便是一種冥冥中註定的緣分吧?胭脂的一顰一笑像極了茜紗,這也許是上天在她即將結束的悲慘人生中,留在她身邊的最後一縷光明。
青樓乃淫靡是非場所,人性最爲赤\裸而醜惡的慾望在此被無限放大,身處其中難免不被污染。她想對胭脂好一些,以補償對自己對妹妹茜紗的愧疚。能夠在這無情與混亂的世道中,在自己所剩無已的時日裡,尋找到一份真後的溫情。所以她藉着這個機會將胭脂送到遠離翠軒閣主樓的後院廚房中。但使勁是這樣還不足夠,胭脂必須學會自保,必須學會生存,這樣才能夠在這亂世中帶着尊嚴活下去。
胭脂並不清楚春娘對自己的良苦用心,她只當春娘依舊在惱自己,即使在樓道中遇見自己也只是馬上冷淡的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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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你別難過啦。”流昔在輕摟着蜷縮在廚房牆角的妹妹,在她耳邊輕聲安慰着,“春娘對我很好,她可愛聽我們小時候的事情了。等日子久了,她的氣消了,就自然會讓你回去。看看你,小臉多髒。”
流昔心疼的抽了抽她臉上的黑灰。胭脂三更就得起牀幫着李嫂燒水,做飯。
“李嫂她,沒有爲難你吧?”
“李嫂一直對我不錯。”胭脂將頭埋在衣袖中,悶聲說道。
“那就好。”流昔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她的琴藝與琵琶越來越嫺熟,已經到了可以賣藝接客的階段,最近的幾位客人似乎很欣賞她略帶生澀對努力的表藝,偷偷塞了些銀兩給她。
而這些銀倆則全部賄賂給了李嫂,讓她善待自己的妹妹。
“一切都會好的,你要相信我。”流昔用雙手託下了胭脂的下巴,溫柔的看着她的眼睛。
“姐,你的手怎麼了?”胭脂看到流昔指尖因爲整日撥弄樂器而摩出的紫紅色血印,似乎看到了細細的琴絃上還沾染着殷紅的血跡。姐姐這是在用自己的血肉爲她倆求生存啊!
“姐,你一定要小心啊,我聽淺草說有些客人心眼可壞了。還有,你別再彈琴了。”胭脂心疼的直向那些紅腫淤傷的指頭上呵氣,似乎能以此減輕姐姐的痛苦。畢竟十指連心,自己小時候手指頭破一塊皮都會哇哇大哭不止。
“我答應過胭脂,有一天一定能爲我倆贖身。我還要帶着你一起逛廟會,買糖人。”流昔笑了,小妹妹越來越懂事,她們總有一天能夠離開這翠軒閣,離開這八大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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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你這笨丫頭,又被我算計到了。”
混帳小子,今天已經是第幾次了?來到廚房做幫工半年,這個小惡霸就時不時的來個惡作劇。最近聽說他已經不再去學堂了,所以一有空來到翠軒閣後院的柴火房中以捉弄自己爲樂趣。
胭脂裝作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冷冷的直視着眼前的男孩。
黃升是李嬤嬤一個外甥,長了一張讓男子羨慕,讓女子傾慕的俊臉(這是李嬤嬤向她這麼形容的,其實馬廄裡的膳馬都比那他長得好看),是個一頂討厭的、非常沒教養的小惡霸。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來廚房找自己的麻煩,要麼向她撒菸灰,要麼用點燃的柴火燒頭髮,或者強按着在她臉上畫烏龜。甚至還有一次向自己的衣服裡塞了一隻活老鼠。
可是,自己不能露出軟弱或悲傷,這樣只會讓那個小惡霸更開心。除了上回那隻老鼠引得她驚聲尖叫以外,其餘情況她都是沉默着忍受避讓。她不想給自己,給流昔惹麻煩。
“你哭啊,爲什麼不哭?奇怪,你們女人不都是愛哭的嗎?你居然不會哭。要麼,就跪下向我求饒,嗑一個頭,小爺今天就放過你。”已經十五歲的黃升上前使勁扯了扯胭脂的頭髮,“我娘說你們這些青樓裡的婊子最會裝蒜了,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這是什麼眼光,怎麼這麼看着小爺我?
女孩一雙水灩秋眸中中含譏帶諷的目光把小惡霸氣壞了,他想了想,拖着她的脖了來到蓄水的大缸前,將她的頭使勁按進了滿溢的水缸中。
這一次,胭脂瘋狂的尖叫掙扎着,她無法呼吸!這個黃升,他要殺了她!爲什麼?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雙手在缸沿用力向上支撐着,卻是徒然,又用力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濺,腳向後又踢又踹,可是怎麼也擺脫不出那隻將她摁在水中的手。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縹緲,因爲窒息而帶來的所有痛苦漸漸減輕。可是,爲什麼會聽到雪夜的風聲?好大的雪呵,一片一片的飄落。是誰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用體溫溫暖着自己,嘴脣上還殘留着他溫暖芬芳的氣息,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你的家在哪裡?
我的家,在金陵!
黃升看到趴在水缸中一動不動的女孩,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左右四處張望了一陣,慌慌張張的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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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胭脂趴在地上吐出空了腹中的水,可是嘴中卻很苦,苦得她以爲又喝到了自己生病時孃親煎給她喝的黃蓮湯。
“你把膽汁都要吐出來了。”春娘看着她,淡淡的說,輕拍着她的背部,遞上了一塊帕子。
胭脂喘着氣,用衣袖擦去了下巴上的水,沒理會春娘。
“你想,一輩子都過這種受人欺辱的生活嗎?”春娘問道。
她用力的搖了搖頭。
“你想遠離這受人擺步的命運嗎?”
她點了點頭。
“爲了你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你會不惜去殺人,不惜以死相拼嗎?”
胭脂瞪大了眼睛,死亡!殺人!離自己好遠好遠的事情,經常聽翠軒閣的姐姐們聊天,京城哪裡又死了人啦,甲午海戰的時候黃浦江上又是怎樣飄滿了滿清海艇隊兵士的屍體。可是,就在剛纔,一個男孩就莫名其妙的想將自己至於死地!
她疑惑的點了點頭,而後又拼命搖頭。
“你不去傷害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來傷害你。”春娘緩緩的說道。“不過,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暫且保留。”
胭脂說道:“所以春娘你又願意收留我了是嗎?因爲同情我!如果是這樣,我拒絕!”
殷春娘神秘的笑着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你,我更不會收留你。但我教會你的一樣東西,她們都學不到的東西。而且,你會因此而不再受人欺負。丫頭,‘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看到胭脂疑惑的目光,春娘再次微笑着伸出手,將趴在地上的女孩拉了起來。
這個孩子雖然身在青樓,個性卻如同傲霜寒梅。這錚錚的傲骨,不向命運屈服的勇氣,是她的姐姐,溫順的流昔所不具備的。只是自己就這樣爲她安排好未來的命運,究竟是好,是壞?自己福薄命淺,打算在一切恩怨瞭解後結束這段半人半鬼的生活,上天究竟因爲何種機緣安排胭脂這孩子來到自己的身邊?鬼使神差的推動,不可抗拒的天意。一切,已經似乎在冥冥中被註定。
小檔案:
殷春娘
年齡:不詳
籍貫:不詳
職業:翠軒閣的頭牌兼股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