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參政,官府的人?這些年她沒碰過官府人家,不是她不敢,是她不想。在這北平城裡,她要想翻誰家牆,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別說有幾個護院的右參政,燕王府邸那是多少府兵,多大的府院,她照樣來去自如。
要說北平哪裡最乾淨,燕王府藏書閣的房樑當仁不讓。這些年她出出進進王府,只爲去書房看書。沒順過一件東西,偶爾會順本書出來,也是下次還回去。難道王府裡沒有奇珍異寶嗎?自然是有的,她心裡明白,有些人的東西不能碰。
要想換銀子,也不需要順拿什麼奇珍異寶。只要她把王府裡所見所聞賣出去,千兩黃金不愁來。
但要那麼做也許會招來殺身之禍,她心思縝密,行事謹慎,自然不會做蠢事。
她之前給自己立過規矩,一不偷窮,二不偷官,三不偷妓。
這次,既然有人下定,不妨就偷一次。還沒給官方留過畫呢。
她與師兄說好了,等他這幅百蝠圖畫好,他想去京師找柳先生,到時候他們退出三隻手,從此不再沾染。
百蝠圖是師兄創作的一幅長卷,他畫好後又分裁成小幅,讓她拿來當作名號。若每家失主的夜燕拼起來,就是一幅長卷百蝠圖。
不算手裡這幅,還有三小幅,長卷就算完成,也就是,算上右參政這次,再有三次她將告別偷盜生涯。
她穿上夜行衣,蹬上軟底鞋,戴上黑麪罩。背起大黑貓,踏上了去往右參政家的路。
她知道如何避開巡夜的官兵,她熟悉北平城的每條坊間街市,記得住哪裡有遮擋物,哪個位置有高牆矮墩,她一清二楚。一句話,她就說北平城的活地圖。
今夜是凸月之夜,風清月明,最是竊賊的禁忌。
子時已交,正是人們睡的最香最沉的時候。先到右參政家第三進院牆前,因爲她知這院裡有棵樹,正是枝繁葉茂,用來遮蔽身體再好不過了。
只見她伸開雙臂,提了口氣,縱身一躍,丈高的牆就踩在腳下。
軟底鞋是特殊的縫製,落地絲絲聲音都沒有,附牆望去院內沒有人,許是護院巡查別處,大樹離院牆還有些些距離,伸臂潛越,如夜間飛行的蝙蝠,輕盈迅速。
小小的身子,潛藏在枝繁葉茂的樹上,與樹幹融爲一體,就算是站在樹下也很難發現。
她站在樹上,右參政家五進四合院盡收眼底。一進院左廂房亮着燈,護院許是在裡面。二院三院靜悄悄的,只有四院有個女人走出來,進了後院,後面那個院子雜亂無章,一看就是下人住的地方。現已經子夜,這個女人爲何還不睡?
她一直在樹上站到雞叫頭遍,摸清了護院巡查的規律,又過了約摸半個時辰。五進院的下人,紛紛開始起牀幹活,昨夜那個女人也看見了,跟她一起出屋的還有一個男人,倆人似是夫妻。
此時已不能再多瞧,趁天還沒亮,她悄然轉身翻牆離去。
次夜,她提前去了一個時辰,與昨日差不多,只是沒見女人出來。
站在樹上觀察了兩晚,第三夜,徑直翻牆入了四進院,這裡是右參政的住處,她不能確定“枕頭”就一定在右參政的房裡。但需從他開始查探。
“遊仙枕”她是知道的,在玄府的藏書閣裡有本鑑物寶冊,上面詳細描述過“遊仙枕”。
“遊仙枕”乃西域一種“蠟”特製而成,這種“蠟”似玉非玉,極稀有珍貴,常人見之溫溫如玉,都以爲是玉質,實則,這種“臘”它比“玉”更溫潤細膩,伸手撫之,感覺如蠟如蜜。此物冬季不涼,夏季不熱,十分貼合皮膚,枕在上面舒服極了。至於夢遊仙境的傳說,這因人而異。
所以她推測,這麼好的東西,定是右參政枕在頭下。
因一年前,她曾翻過右參政的牆頭,見過他的夫人,那位面善貌美的夫人,似是青燈古佛,整日不出二進院大門。那種素性之人,是不會稀罕這些俗物。
至於三進院的公子,稍有紈絝,前兩夜都是破曉才歸,也趕得她剛巧翻牆走,他即車馬進院。
這幾日周圍的幾隻大貓被她吸引過來,在院裡上竄下跳,弄的護院對一些小動靜已經麻痹了。
右參政的房前,有一大叢茂盛的野薔薇,正開着豔麗的黃色花朵。野薔薇長長密密的枝條垂下,形成一個小洞房。
趁着有塊烏雲遮月,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向薔薇叢,薔薇發出悉數之聲,她馬上放出背後的黑貓,“喵”的一聲,黑貓像是得了口令,一下竄出薔薇叢,又“喵喵”叫了幾聲,跑到院中。
坐在薔薇洞中,剛被薔薇刺過的皮膚又癢又痛。她忍着痛癢,透過淡淡的月光,看見細細的枝條上面的全是尖刺。這種薔薇下馬村的山坡上也很多,各種顏色的,正是開的漫山遍野時。
她心裡想道:“憨子好像不怕這些尖刺,小的時候,這個時節,他會用野薔薇編成花環給我們戴着,花環上密密的花朵,一根刺都沒有。
次每他都給我編粉色的,他們倆的卻是黃色,其實我的心裡也想要黃色。但是我沒有說。
這麼多細細密密尖刺,那時他還小,是怎麼弄掉的。”
“他總是與我倆不同,閒時,師兄埋頭畫畫,我會去翻看暗影先生那些書籍,憨子就會去尋些一些小玩意兒給我,我不喜歡那些東西。”
她正想着,聽見有腳步聲從屋內傳來,是右參政,他聽見貓叫,出來驅趕,這右參政還真是,偌大院子就他一個人,連個伺候的人都不留。
她躲在野薔薇叢中,見右參政驅趕完貓並未回屋,已是亥時,他怎麼還不入睡,今夜她只是想等右參政睡下,查探一番。
若枕頭真在右參政的頭下,她會一直在這野薔薇叢裡待上一夜一天,打算白日裡動手,晚上再離開。
若問她爲何不在夜裡搶了就跑呢?既然飛檐走壁不在話下,定也沒有人能抓到她。還大費周章的蹲在這尖刺叢裡受罪。
她又不蠢,搶不但暴露了身影,還會給人造成驚恐,讓官府有跡可循,自然長久不了。
這時,“咣噹”一聲!一扇小門被推開,透過薔薇縫隙,她見有個女人進來,是前夜的女人。
只見她急急的走到右參政面前,附耳言道:“在等着我呢。”聲音柔柔賤賤的。
月光被陣陣黑雲遮擋的忽明忽暗,那個女人正好面向野薔薇叢,黑雲飄過,月光照在女人的臉上,她暗暗驚道:“這不是一年右參政的車伕娶的新媳婦嘛,一年前她翻牆頭時,這女人還穿着紅色喜服呢。”
兩個人站在那裡摸摸索索的也不知在做什麼,過了一會,似乎有“咻咻”的嬌喘聲,不多時,倆人便轉身往屋門這邊走,女人像是腿軟一樣,半摟半趴在右參政的身上。
走到屋門口處又停住,女人背靠門站在那裡,右參政附在女人身上,彎着腰,只見背影蹲蹲起起的,看不出他在做什麼。女人似是着了什麼魔怔,嘴裡嗯嗯哼哼,喘息忽高忽低,不大一會,女人被右參政連拖再抱,往屋裡走去。
她躲在野薔薇叢裡,見二人全神貫注的糾纏不休,便悄悄鑽出薔薇叢,她知護院子夜之前不會巡查這裡。
見屋門沒關,屋裡面仍傳出女人喘息聲音,她貓腰翹腳走進房裡,房內物品不多,藉着月光,一眼就看見東廂的大牀,牀上的倆人難分難解,她貓腰走到牀前,那方“遊仙枕”赫然躺在牀頭,她蹲在牀前,見二人埋着頭之際,她迅速的起身伸手,喘息之間“遊仙枕”輕鬆入懷。
抱着“遊仙枕”走出房門,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竟沒想到今夜如此順利。她翻牆而出,如掠空的燕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