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308:六道人屍 悲惘玄女
“我同意林兄弟結盟的提議!”
羅炳忠大步踏出,將即將要對林北玄動手的幾人攔住。
不過此時他的狀態不怎麼好,額頭血肉模糊,不斷有鮮血流淌,一對眼睛宛若被炮火炸過般,眼球充血,佈滿血絲。
他大口喘着粗氣,站在林北玄面前,眼神格外認真。
“將軍……你爲何?”被羅炳忠攔下的將領疑惑,皺着眉頭出聲道。
羅炳忠看了對方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不怪林兄弟,是我自不量力妄圖查看他底細,這才被破去了瞳術而已。”
“林兄弟,是爲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這裡我向你道歉。”羅炳忠誠懇的說道。
林北玄淡漠地搖了搖頭:“現在羅將軍可願相信我說的話了。”
“自然是相信。”羅炳忠汕汕一笑。
“那大家就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可以,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件事我想知道。”
“何事?”
“我想知道,出現在林兄弟天門府邸中,斬碎我那隻眼睛者是何人。”羅炳忠鄭重說道。
“非是惡意,而是我從那人身上感受到了與我同爲軍伍的氣息,故而有些好奇。”
“林兄弟你身上雖然帶着有一些,但比起那人還是差了許多。”
羅炳忠並未詢問林北玄所開天門府邸中爲何會有人。
因爲俗世裡能人異士極多,所行所練之法各不相同,天門府邸內留存有一隻陰魂這件事倒也不算有多稀奇。
反而令羅炳忠所意外的,是那陰魂的實力和一身氣息手段,卻是與他等軍伍中人相同。
“我只能告訴羅將軍,他的名字叫十一,至於更多的事情,就不好多說了。”林北玄猶豫片刻後說道。
“這是自然。”
羅炳忠理解地點了點頭,他這番探查與詢問已經屬於越界之舉了,換做一些脾氣不好的人,說不定已經當場翻臉,雙方廝殺在了一起。
羅炳忠將林北玄安排在了他旁邊一個位置上,旁邊那些之前氣勢洶洶跳出來的將領們都有些傻眼,不過好在他們也不是沒有眼力見的,紛紛上前向林北玄道了聲歉,隨後坐在羅炳忠身後。
從此時羅炳忠對林北玄的態度已經能看出,對方顯然沒那麼簡單。
現在鎮西軍正是危難之際,被九首餓倀死守在山谷內,靠着旁邊屍澗散發的磅礴屍煞之氣引得九首餓倀忌憚,這才得以活到現在。
但他們找到的糧食也已經差不多耗盡,若是再沒有救援,恐怕再也難以堅持下去。
“呼——”
“林兄弟,咱們好好聊聊吧!”
羅炳忠看着林北玄的眼睛,長長吐了口氣,面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好!”林北玄雙手交叉,肘部抵着桌面。
於是,一場關於兩軍結盟的洽談,在當前狹小昏暗的地下會議廳內正式開始。
斥候隊長聽到一半,渾身激動顫抖着退出會議廳,他扶着過道邊的石壁,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天不亡他鎮西軍,能夠活下來生機,終於出現了。
他懷着激動的心情走到此前寬闊的空間中,這裡是那些鎮西軍士卒休息的地方。
這個地方很狹小,不少搭起的帳篷頂到了上方用秘法撐起土壁上,每個帳篷間捱得很近,不少人麻木的從帳篷裡走出來。
斥候隊長張了張嘴,他不知道該不該把現在結盟這件事傳出去。
雖說將軍和那位林北玄商談的很順利,但萬一最後又生出些事端怎麼辦?
想到這裡,斥候隊長只能壓制住自己的心情,走到屬於斥候小隊的營帳中。
如今鎮西軍總共兩千七百人,斥候兵種的人數只剩下五十幾人,被分爲三個小隊,他便是其中第三分隊的隊長。
“蕭哥,你怎麼纔回來,情況怎麼樣?”
掀開營帳裡面是十人擁擠在一起的小空間,九個年齡不一的斥候或坐或躺在裡面。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九歲的年輕人。
然而別看他只有十九歲,但實打實卻是斥候隊伍裡的老兵了。
羅州大旱那年加入的鎮西軍,當時才十五歲,後經歷三年抗爭餓死鬼,五萬鎮西軍死的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是如今三支斥候隊伍中年紀最小的斥候。
蕭何,也就是斥候隊長,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個開懷的笑容。
“具體事情應該過不了多久,羅將軍就會把消息放出來,急什麼,安心等着就好。”
因爲林北玄到來,並且發出結盟信號的緣故,蕭此時心情十分舒暢,長期積累的壓抑情緒難得輕鬆了不少。
“咱們這一路領着那位林大人過來,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年輕斥候低頭分析,隨後有些沮喪的問道。
“蕭哥,這麼久以來,好多人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你說,我們還能活嗎?”
“……”
蕭何聞言沉默了會,隨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家一定會活下去的,然後從餓死鬼手裡將羅州奪回來,拿回我們共同的家園,到時候哥再給你娶個媳婦兒,讓你小子留個崽。”
聽到這話,年輕斥候頓時嘿嘿笑了起來,腦海中彷彿已經想到了那一幕。
“那就這麼說定了,大家一起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年輕斥候就興高采烈地跑到其餘兄長身邊吹噓,說等戰爭結束後,蕭哥會爲他找一門媳婦兒。
其他斥候全都哈哈大笑起來,目光紛紛看向蕭何。
不過,他們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迷茫。
蕭何來到一處角落裡坐下,從懷裡拿出一塊有些發臭的乾糧吃了兩口,回味着嘴裡涌現的苦澀,輕輕嚥下後,便有一縷香甜生出。
“一定會的!”蕭何喃喃道。
……
行屍澗。
數不清的行屍聚集在一起,形成如同潮水般的屍潮。
此刻天已放亮,但是屍澗上方卻有一團陰雲籠罩,讓羅州本就不算明亮炙熱的陽光無法透進來。
“吼……”
突然,一道與其他行屍截然不同的嘶吼聲突然在屍羣中傳出。
這道聲音不大,但在這道聲音出現後,所有行屍無一例外,全部都止住了聲音。
清晨的風吹來,一些細小的石子在荒蕪的土坡上滾動,窸窸窣窣滾落到屍澗一處凹地中。
在這片凹地周圍,十餘隻奇異行屍分庭站立。
這些行屍看起來與其他行屍受本能慾望驅使,沒有多少智慧的行屍不同,它們眼中閃爍着淡淡靈光,眼神也更加清澈。
其中,更有四隻身上不僅沒有行屍特有的屍臭,還衍生出縷縷色彩各異的輕煙,在微風中飄蕩。
白毛吼、旱魃、兇禍、紅煞。
這些圍在這裡的行屍,分別是行屍的各種進階路線,其中更是有相比於魍魎和人類修行體系中請神境高手的兇禍和紅煞。
到了兇禍和紅煞這個階段,它們已經重新擁有了不輸於人的靈智。
兇禍體型高大,將近三米高的身軀,皮膚黝黑,表面泛着類似金屬般的光澤,渾身肌肉虯結,有些像神話傳說中的‘巫’,一看就是以力證道的物種。
紅煞相比於兇禍就要纖細瘦小許多,且多誕生於女性行屍,當然也不乏有男性紅煞。
紅煞的外貌趨於常人,皮膚白皙,身高個子都與人類相同,會使得許多術法,算是行屍中的法師單位。
而且每一名紅煞外表都極其俊美,從這點上看,倒是又像是西方的血族。
如今,兇禍和紅煞站在凹地中央,身後是十隻白毛吼以及旱魃。
它們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圍在凹地中心,靜靜等待着在那裡,猶如一個個忠心的侍從。
‘啪嗒……’
終於,一道蛋殼裂開的聲音響起。
兇禍和紅煞同時擡起頭,看向凹地中心,那塊潔白散發着微微熒光的巨蛋。
“吼!!”
緊接着,一道區別於正常行屍,極其特殊的吼聲從破開的蛋中傳了出來。
一隻如常人般纖細的手臂探出,掰住蛋殼上的縫隙,微微用力,便將蛋殼打碎。
隨後,一顆腦袋從裡面鑽出。
烏黑乾燥的頭髮,猙獰的面孔,腐爛發臭的身體,每一樣都貼合行屍的標準。
在不知道者看來,這就是一隻普通的行屍。
然而就是這樣的行屍,卻被無數強大的行屍簇擁着,猶如面對一位王者,恭敬地俯下身,貼地臣服。
“嗬……”
一縷白氣從這隻行屍口中吐出。
他緩緩擡起頭,看到如此多行屍圍着自己,臉上表情淡然,好似已經經歷過了許多次。
他裝模作樣的嘶吼了一聲,從蛋殼裡走出來,與那些行屍擦肩而過。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經常見到這樣的場景。
好像……是從他死後再復活,便會有不少行屍圍攏在他中央,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慢慢的,這些在他復活後圍攏在他身邊的行屍,一個個好像開始變強了。
那兩隻身軀高大,和另外兩隻渾身散發着紅霧的行屍是最開始便待在它身邊的行屍。
他看着對方一點點轉變,一點點變化成如今這番樣子。
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害怕。
習宣漫無目的地走在行屍澗中,每一隻見到他的行屍,都會不自覺停下腳步,看向它。
不管是有靈智,還是已經完全被慾望支配,見到他後就彷彿是看到了自己的王,這讓習宣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感到不解。
“我,是怎麼死的來着?”
每一次死亡,習宣的記憶就會變得模糊,只記得很少的一些事情。
恍惚間,他想起了一個人。
“是了,我由跟那隻怪鳥打了一架,我應該救下他了吧,跟那些軍人一樣。”
“羅州已經這個樣子,不能再死人了,老天爺啊,我們已經這麼苦了,爲什麼還要折磨我們呢!”
一邊自言自語唸叨着,習宣捂着腦袋往前走去。
他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可是還有東西沒有找到呢。
自己用來記事的小本子在哪裡,如果在找不到,他恐怕連自己身爲人的身份都要漸漸忘記了。
他知道那上面有它的名字,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
在習宣的身後,兇禍和紅煞以及大量行屍慢慢跟着,直到快要出了屍澗,它們才停下來,目光追隨着習宣離去。
一隻紅煞望着習宣離去的背影,輕聲嘆了口氣。
“主君是要再來一次嗎!如果我們能出去,想必主君就能早點見到它相見的那個人。”
“此澗爲主君氣機所立,它不想我們出去,我們便不得出,如果諸君一輩子希望我們困在這澗中,那我們便應該一輩子待在這裡。”
一名紅煞身旁,白髮兇禍微微揚起頭,淡淡道。
“可是我不想再讓主君死了!”
“你們應該也開始察覺到,主君所需復甦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不是什麼好事。”
“復甦的時間越短,證明主君復甦時所消耗的已經不在是它的屍氣,而是在消耗它的神魂,此乃迴光返照。”
這話一出,兇禍頓時沉默。
作爲由習宣一身氣機滋養,從而進階爲兇禍紅煞的它們,甚至比習宣自己都還要了解它。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們都已經能背下主君寫的那些東西,但從我們之口說出無用,那物如今已不簡單,本身便寄託着主君的思念,化爲了一件靈物。”
紅煞露出惆悵的表情,說道:“以現在的羅州,主母一人帶着孩子,必然無活下去的可能。”
……
……
斷崖村。
一道身影漫無目的地飄忽在荒涼大地上,她身軀單薄,懷裡抱着一個閉眼的孩子。
在她身後,是無數受她情緒影響,跟隨着她的怨魂。
淺淺的陽光灑下,讓這些怨魂本就虛幻的身影變得更加單薄。
實力較弱的怨魂本就最懼陽光照射,往往都是躲在陰暗角落或是陰氣聚集之地。
然而這次它們卻一反常態,堅定地跟隨在女子身後,即使路上不斷有怨魂被陽光照射而灰飛煙滅,仍然義無反顧。
悲惘玄女輕輕哭泣,眼神空洞麻木,不斷念叨着一句話。
“在哪……你到底在哪……我的丈夫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如果可以,請幫我打聽打聽我丈夫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