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將開場時,緊挨着的一處空雅座也來了人。蘇澈眼角懶懶飄過去,後背便立時凝上了一層細汗。
他們客棧的鄰居——那一男兩女竟坐在了與他們一簾相隔的雅間。
兩個女子可謂是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從一進門便十分惹眼。而那位公子個子雖算不得高挑,卻一舉手一投足都彰顯了不同凡響的高貴氣派。蘇澈竟然有一瞬間恍惚覺得這是她仙爺爺的另一個版本而已,無非只是沒有這位公子不經意間露出的那股陰柔之氣罷了。
貴公子坐下之後便展開鑲了金玉的摺扇,急不可耐地扇了幾下,彷彿此地晦氣難耐。
難怪,宣璟轍一眼便看出他們的家世。
“看什麼?”宣璟轍輕扯她的發。
蘇澈搖頭,但見了剛纔年輕男子的高貴,她便忍不住又來打量宣璟轍。
不知何時起,她的小皇兄一身絲袍之外不再着那一層樣子貨的紗衣了,習慣的月白色也換成了如今的青灰色,而他手中從不放下的摺扇也不翼而飛。
烏黑垂順的長髮只被他用一根精緻的寬絲帶簡單束起,玉冠竟早就不再佩戴,剩下的只有一身素淨,竟也因此愈發突現他的清俊和風雅來,這人簡直就是風流翩翩、不染纖塵的絕代品相。
再樸實無華不過,竟然也處處難落下風,真是豈有此理,根本不讓別人活。
“嘖嘖……”蘇澈仍是搖頭不止。
“怎麼?”宣璟轍似笑非笑斜靠過來,語氣卻是冷的,“一個嘴上還沒長毛的油頭粉面就把我比下去了?”
蘇澈白他一眼,“你的扇子呢?”
宣璟轍:“收了,怕被那姐弟倆拿去當柴燒。”
蘇澈咧嘴笑,正好把頭歪在宣璟轍送過來的肩上,慵懶地長舒了口氣,“回頭我一定送你一把好扇子做回禮,謝謝你翻新我那把匕首。”
宣璟轍淡淡笑道:“我等着。”
說罷,餘光瞧見隔壁雅座其中一女子朝他們看來,隨後與年輕男子附耳低語了幾句,那男子便也側頭看過來。宣璟轍清楚:無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都不善。
戲臺子上,一男一女正咿咿呀呀唱着郎情妾意。蘇澈還歪在宣璟轍身上,手裡抓了一把瓜子,不知是吃是玩,小半個時辰過去,她已經沒了精神,宣璟轍反倒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他至少十幾年沒看過戲了,此時倒沒覺着戲多好看,只是貪戀和蘇澈這樣閒散地坐着,彷彿沒了昨日與明天,很是愜意。
“我想青玄。”蘇澈忽然輕聲道。
宣璟轍側頭,瞧見她萎靡睏乏,便調整了姿勢,讓她靠得舒服,“你是想你那隻狐狸了吧。”
“……”蘇澈輕嘆:“你說本來好好的,怎麼我的狐狸就成了他的了,拐走了都不用和我說一聲?”
宣璟轍:“可能青玄和那隻狐狸投緣。”
蘇澈:“是我遇見的,也是它自己隨我走的,自然是與我更投緣。”
宣璟轍:“也許比起你,青玄更喜歡它?”
蘇澈迷迷瞪瞪的笑了一下,“那倒可能,狐狸睡覺青玄都能眼也不眨坐在旁邊看上半宿呢。以前我一定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喜歡狐狸的。”
宣璟轍挑眉道:“你喜歡狐狸?小時候怎麼沒聽你說?”
蘇澈:“我那時又沒見過狐狸,怎知喜不喜歡?”
宣璟轍道:“哦,你竟還知道那時從沒見過狐狸。”
蘇澈:“……”
蘇澈緩緩坐直了,不顧半邊那啥還在微微發痛,擰着身子看他,認真問道:“我剛纔說什麼了?”
宣璟轍面無表情看戲。
蘇澈把臉挪到宣璟轍眼前,確認道:“你不會以爲我從前說忘了都是裝的吧。”
宣璟轍將她推開,“滾遠點,擋着我了。”
蘇澈不爲所動,伸手捧着他的臉,無比動容道:“小皇兄!你不會真把我當成騙子了吧!”
一聲“小皇兄”險些讓宣璟轍胸口掀起狂風巨浪,他緩緩呼吸,沒讓情緒顯露出半分,平靜道:“騙子?”他把她兩隻沾着瓜子皮的爪子從自己臉上拽下來,“你向來坑蒙拐騙無所不能,單單一個騙子的稱號不是委屈了你?”
蘇澈坐回椅子裡,沒骨頭一樣又靠着宣璟轍的肩,默默吸了吸鼻子,“哎,小皇兄……你對我誤解太深,其實你該給自己個機會重新瞭解我,晚上我可以去你房裡睡。”
“……”宣璟轍:“你最近是不是一天不耍流氓就會死?”
蘇澈:“可不。”
自己碰碰嘴皮子就算耍流氓,那蒼鑰對他做的又算什麼。一想到蒼鑰,蘇澈就又是一肚子的憋屈。
今夜戲園子連唱了兩出大戲,蘇澈只迷迷糊糊看完了第一齣,便像是再也支持不住而沉沉睡去。散場的喧鬧讓蘇澈半睜開眼,聽見宣璟轍的聲音在耳邊道:“睡吧,我揹你。”便模糊應了一聲。
隨後朦朧感覺自己被他溫暖的後背托起,口鼻處靠在他的肩上,有淡淡的藥香隨即傳來。蘇澈又哼哼了一聲,便十分舒心踏實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