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想叩問命運之神:每一場冥冥之中註定的遇見,是不是無論拐了多少個彎,都該有延續下去的理由?我曾經這樣堅信着我和林妙聲相遇的始末,直到最後那一刻的別離來臨。我甚至可以用平靜的姿態,等待她離去那一剎那的天崩地裂。
—《紀暮旅行記》
自從有了星期天,林妙聲平靜的生活又開始泛起了一絲絲靈動而歡快的波瀾。以前下班回到家,等待她的總是空蕩蕩的房間。現在,只要下班後推開門,便會有一團雪白撲入她的胸懷,帶着久違的想念,蹭啊蹭,眼神裡滿是喜悅和眷念。
這讓一個人漂泊在外的林妙聲,忽然對這個租住的小屋,增加了不少歸屬感。
往常,她自己很少做晚飯,隨便吃吃就好,實在不行,方便麪也能解決生理問題。但是,現在有了天天,她忽然變得對居家更有興趣了。即便不是週末,她也時常自己在家弄幾個小菜,弄得廚房裡嘩嘩的水響,天天跟她擠在小小的廚房間裡,難免會被水濺上。然後,天天就奮力地甩毛,甩得林妙聲瞪着眼,化身兇巴巴的惡大嬸:“天天,去沙發上看電視去!”
於是,天天哀怨地夾着尾巴一步三回首地離開廚房。
它不是捨不得廚房,它其實是捨不得林妙聲。它纔不喜歡看那種幼稚得不得了的《喜羊羊與灰太狼》呢。可是,林妙聲總放那個片子給它看,委實沒有辦法。
星期天最近不僅會自己打開電視,還會自己選臺調頻了呢。
不多久,大廳裡時不時就響起一聲狼嚎:“哎呀,我一定會回來的!”
星期天半眯着眼窩在沙發上的“星期天特區”,耷拉着腦袋。它真心瞧不起那隻叫灰太狼的犬類,真是丟了犬科動物的臉,成天被自家老婆欺負也就算了,還整天被一羣傻不拉唧的羊捉弄。唉,看不下去啊!所以,等林妙聲做好晚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星期天已經在沙發上懨懨地睡着了。
“天天,吃晚飯。”
被熟悉的聲音叫醒時,星期天騰地一下跳到餐桌邊。
“你的。”林妙聲將啃過的排骨丟給它。
儘管很羨慕排骨上的肉是什麼滋味,可是星期天依舊很滿足林妙聲的賞賜。嘿嘿,那是林妙聲啃過的骨頭哦,它和她不僅能在同一個桌子上進餐,還能啃同一個肉骨頭啊。
比起從前顛沛流離的日子,跟林妙聲在一起簡直就是神仙般的快活。
這不,林妙聲終於意識到光給星期天吃自己啃過的排骨有點不“人道”,雖然天天不是人,那“狗道”也應該不是這般規定只能啃骨頭的吧?所以,將最後一塊帶肉的排骨丟給了天天。星期天瞪着眼睛愣了半晌,爾後興高采烈地接受了這從天而降的肉骨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家裡有了星期天的緣故,林妙聲最近的夢境越發的詭異了。這其中的詭異令她再也不好意思跟吳大律師一起討論她那些無厘頭的夢境。
爲什麼呢?
因爲她竟然在夢境裡將星期天和紀暮牽連在了一起。
夜色籠罩的薄霧裡,她聽得見露珠墜落在蓮葉上的清響。一身純白的天天在鋪滿月光的空氣中腳踩輕霧,四蹄飛揚。
爾後,薄霧被風吹散,她看見蓮池中自己的倒影:前面是堆砌的雲鬢,後面如瀑的黑髮自然地垂落在身後和兩側,紅裙翻飛,竟是火焰一般的搖曳生姿。只是那水色氤氳的眼裡,有着掩不住的孤傲。
林妙聲很奇怪的是,爲什麼星期天不像一條狗,倒像是一頭狼。一頭在夜色裡與月同輝的狼。
那一瞬,雲鬢上的釵子不經意地滑落。林妙聲驚訝地發現,那釵尾的紅蓮竟與紀暮當日送她的那條紅蓮吊墜有着驚人的相似。等到紅蓮釵子墜落的剎那,天天歡快地迎了過來,那髮釵竟倏然而逝,沒入天天前額的毛髮間。紅色的光芒流轉,月光下的天天竟在狼頭上綻放出一朵灼灼欲燃的紅蓮。
紅裙委地的她赤果着雙足踏上蓮葉上的露珠,足底一陣微涼。她俯身,星期天便匍匐在她足下,乖巧,溫順,摒棄一切躁動和不安。透明的月光灑落在天天的身上,那雪白的身
軀便渡上了一層瑩潤的玉色光芒。她撫摸着足下的星期天,像撫摸天真的孩子般,笑得蓮葉輕晃,眉心舒展。
也不知這樣的好景持續了多久,林妙聲發現沉睡着的天天竟然幻化出紀暮的模樣。一擡眼,一皺眉,那風姿,天下無雙。
林妙聲使勁的揉眼,正爲眼前恍若紀暮的男子覺得尷尬萬分時,他喚她:“蓮影,你又一個人曬月亮了。”
他說話的時候,微側着頭,露出華麗的45度側臉。淺淺的笑,令背後的月光在林妙聲的眼中破碎、凌亂。風將他白色的衣袂輕輕地揚起,她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淡淡酒香。
腦袋在那個時候失了控制般地疼痛。
他的眼,純摯。他的話,真切。
他說:“蓮影,你若是心中有事,以後看月亮就叫上我吧。”
一句話波動了她的心思,林妙聲從壓抑的哭泣中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星期天正趴伏在她的牀邊。窗外月光皎潔。林妙聲沒有看見星期天幻化成紀暮,也沒有發現這隻狗狗的額頭上有閃着紅色光芒的蓮。再垂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枚吊墜仍在那裡,好好的,什麼也沒有發生。
林妙聲坐在牀頭,一動不動,只露出幾分悲切。
原來不斷地做這些稀奇古怪的夢,也是一種累啊。便在此時,牀頭的手機忽然振動了幾聲。打開一看,竟是紀暮發過來的短消息:
“妙妙,對不起。”
“妙妙,我知道說出來,你會不信。兩年前,我確實做着迎娶你的準備。”
再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凌晨三點一刻。
是他午夜失眠或者凌晨夢醒的惡作劇?
紀暮,在這樣的時刻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你是真心,亦是假意?
兩年前你確實有過那樣的心,那麼兩年後呢?
紀暮,你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麼?
放下手機,林妙聲半倚在牀頭,沒有回覆紀暮的短消息,只盯着牀邊兀自熟睡着的天天,頭腦空白,眼波如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