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鋪買了些藥材，江林又找掌櫃的借用了火爐。
顧安寧好奇又驚訝的道：“太爺爺您竟然會煉丹？”
江林隨手將所有藥材都塞進火爐：“略懂皮毛。”
一旁掌櫃的看了半天，他知道江林是誰。
整個臨安府，就這麼一位鐵匠祖師爺。
要說打鐵，江林的手藝肯定沒話說，否則也不會被尊稱祖師爺。
但這煉丹，豈是那麼容易的。
雖說掌櫃的也不會煉丹，可就算煎藥，也並非把所有的藥材一股腦全都燉進去啊，多多少少有點講究。
見江林如此煉丹，掌櫃的有心提醒兩句，但猶豫了半天，也沒敢吭聲。
大幹威勢正盛，江林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
聽聞當朝一些三品，二品的大官，說江林幾句不好聽的都要被砍頭。
自己一個賣藥的，觸這黴頭作甚。
罷了，權當是大人物閒來無事，拿藥材燒着玩罷。
掌櫃的微微搖頭，退後數步，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窗外事。
打算就算真聞到燒焦的味道，也當作不知道。
然而片刻後，焦味沒聞到，反而陣陣丹香撲鼻。
掌櫃的詫異看過來，只見爐中藥材已經盡數融化。
藥汁正在在火焰的灼燒下，快速凝結成團。
待丹藥成型，江林伸手撈出來。
掌櫃的看到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那麼高的溫度，就這樣伸手進去拿？
再看江林的胳膊，一點傷都沒有。
“丹藥已成，多謝掌櫃的借爐。”江林客氣道。
掌櫃的目瞪口呆，拱手回禮。
待江林走後，他扭頭看向那尚未熄滅的火爐，喃喃自語：“鐵匠祖師爺，怎麼連煉丹都有祖師爺的本事？”
出了藥鋪，顧安寧好奇看着那幾顆丹藥。
江林隨手給了他一顆，道：“此丹名爲金陽丹，可醫治百病，只要有一口氣，就能救回來。用於治眼睛，生殘肢，更不在話下。”
顧安寧看着金黃色的丹藥，滿臉都是驚歎。
“太爺爺的手段，着實驚豔，娘恐怕都不知道您還會煉丹吧？”
江林想了下，道：“好像的確不知道。”
他遊離紅塵百年的時候，丹術雖然已經學會了，但從未展露過。
包括這一次，也沒有顯露過。
若非爲了看一眼那最終的答案，怕是也沒打算讓誰開個眼界。
不多時，兩人來到最初的街頭。
正見老乞丐陪在盲女身邊，看着她對着燒餅和滷肉發出驚歎和歡喜的聲音。
一句句誇讚聲，聽的老乞丐開懷大笑。
吃不吃的不重要，能被人這樣看的起，纔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
江林和顧安寧走過去，老乞丐見了二人，微微一怔，眼中有着些許不解。
江林到了跟前，食指輕彈。
一顆金陽丹飛進了正在說話的盲女口中，她被噎了下，老乞丐頓時有些慌。
“爺，您這是……”
江林沒有說話，顧安寧則衝老乞丐道：“無需擔心，這是療傷丹藥，可用於治她的眼疾。”
老乞丐愣了下，隨後似明白了什麼。
只是他眼裡沒有歡喜，反而慌張的就要滑動獨輪車離開。
顧安寧將他攔住，勸說道：“莫要慌，待她眼睛治好，對你二人來說，都是一場造化。”
“我，我不要這造化。求求爺，讓我走，求您了！”
老乞丐不住的向顧安寧磕頭，懇求之語不斷。
顧安寧見他如此，頓時有些爲難。
就在這時，盲女忽然擡手遮住了眼睛。
她自小沒見過太陽，突然被治好了眼睛，只覺得十分刺眼。
好在金陽丹的藥力強橫，治療的同時，也在不斷增強她的體質。
片刻間，盲女適應了光亮。
她緩緩放開手掌，看着周圍的一切，眼裡如同在做夢一般。
驚喜中，又帶着些許不安。
而後，她的視線放在了正在磕頭的老乞丐身上。
老乞丐似乎察覺到她的眼神，轉頭見盲女的眼睛明亮，炯炯有神。
他第一反應，就是嫌棄衣服遮住自己的臉，下意識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可越是這樣喊，那熟悉的嗓音，越讓人確定了他的身份。
看着一身髒兮兮，年邁又殘疾的老乞丐，盲女的聲音有些驚愕：“陳，陳老爺？”
老乞丐突然失聲痛哭，歪倒在地上，說不出的痛苦。
那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身份被戳破後的羞愧，難堪。
對一個打小殘疾，父母雙亡，一輩子讓人看不起的老乞丐來說，這樣的事情，等於在他心裡狠狠戳了一把刀子。
那刀鋒利無比，將他戳的透心涼。
顧安寧似要說什麼，卻被江林用眼神制止，只得沉默。
盲女突然快步跑過去，將老乞丐扶起來。
“陳老爺，您怎麼樣了，是不是哪摔疼了？”
老乞丐止不住的哭，說不出話來。
盲女頓時有些焦急，轉頭看向江林和顧安寧。
江林這纔開口道：“如今你已看清，他不過是個身有殘疾，命不久矣的老乞丐，大可不必關心。”
“若你願意跟我們走，不再理他，日後保你衣食無憂，做大戶人家的小姐。每日騎馬坐轎，錦衣玉食。”
顧安寧看向江林，欲言又止。
盲女卻是毫不猶豫的搖頭：“陳老爺給過我很多吃的，我怎能棄他而去！”
江林嗯了聲，也不多言，用眼神招呼了顧安寧，轉身便走。
顧安寧不解其意，連忙跟在後面，問道：“太爺爺不是說要看最終的答案，爲何又不管了？”
“答案豈是這麼容易看到的，且給她些時間。”江林道。
顧安寧哦了聲，不再言語。
自那日之後，盲女便每日和老乞丐一起乞食。
她雖只是個七八歲的丫頭，卻很懂事。
或許因爲從小就接受別人的恩賜長大，如今只曉得感激，不敢有半點怨言。
哪怕老乞丐最初總是發脾氣，要將她趕走，也從來只是默默的走開片刻，又默默的帶着吃的回來。
江林和顧安寧，每隔一個月，便會來問一次，是否願意棄老乞丐，跟他們一同離開。
只要願意走，便可以過上好日子。
這丫頭的回答，並無不同。
五個月後，馬凝煙從皇宮裡出來。
顧安寧再一次進入御書房，看到了一副巨大無比的地圖。
這就是馬凝煙數月以來，花費心血，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
這幅地圖，江林也看過。
但兩次觀看，感受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震撼，第二次是沉重。
至於顧安寧，他在御書房待了十數日，把地圖仔細端詳了一整遍。
再出來時，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更加成熟。
處理政務的時候，已經很有章法，顯然這段時間思考了很多。
得知他們和老乞丐，盲女的事情，馬凝煙也來了些興趣。
只是去過幾次，便不再去了，而是忙於整頓軍務。
大幹的邊軍，要繼續征伐。
另外兩百萬邊軍，如今已經打下不少地方，卻也疲憊不堪，是時候輪整了。
馬凝煙再次領兵出征，江林自然也要隨軍。
這一走，便是兩年。
兩年時間裡，西夷使者來了很多次，帶走了十二把神弓。
他們這段時間，也在擴張地盤。
雙方的征伐，是朝着同一個方向，遲早有一天會對上。
或許是拿到十二把神弓，讓西夷氏族更加自信，最後幾次來的時候，都會順嘴說一句大幹最好早日投誠，西夷不會虧待自己人。
這樣的話，自然是被顧安寧搪塞過去。
眼下還沒到和西夷開戰的時候，忍一步是一步。
兩年裡，顧安寧多次微服出行。
老乞丐和盲女的日子，也有了些許變化。
乞食對四肢健全的人來說，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盲女如今已經有十歲左右，雖然個頭小，但她懂事，說話又好聽。
每日跑去那些店面幫人打雜，勤快的很。
而且她從不說要酬勞，可如此機靈聽話的小丫頭，那些掌櫃的又如何能真狠下心什麼都不給。
每次多多少少，會給個饅頭，大方點便是一枚銅錢去讓她自個兒買吃的。
不管別人給多給少，盲女永遠都是感謝，磕頭。
掌櫃的把她扶起來說以後無需如此，她便在店外磕頭，頌揚掌櫃的善心。
如此一來，誰還能再說她個不字。
一老一少的日子，便過的還算不錯。
不說吃飽穿暖，起碼無需再擔心吃不上飯。
老乞丐也逐漸適應了這樣的日子，每次聽到有人誇讚那丫頭，總是露出驕傲和欣慰的表情。
“她是個好娃娃。”
只是他自己的身子骨，這兩年不太硬朗，經常生病。
以至於盲女出去做事的時間少了許多，更多的要留下照顧他。
顧安寧說讓盲女離去，依然次次拒絕，並且愈發堅定。
“若沒有陳爺爺數次送來吃的，我早已餓死街頭。雖未讀過聖賢書，卻也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會給陳爺爺養老送終，也會記得您和洪爺的大恩大德，永世難忘。等陳爺爺百年之後，我便去給您二位做牛做馬，啥都不要！”
看着盲女愈發堅定的眼神，顧安寧知道，答案應該呼之欲出了。
又過了一個月，馬凝煙班師回朝。
兩年征戰，打下來十幾城，大幹的疆域又擴大了不少。
只是那些王朝都開始了聯合結盟，不像之前那麼容易打了。
邊軍再次輪整，她也正好回來歇一歇。
江林回到臨安府，便被顧安寧喊了去，告知了老乞丐和盲女這兩年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