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馬凝煙氣息都不穩，嘴角還在溢血。
江林伸手將她扶住，道：“虛監道道主出手，把佛主制伏帶走了。”
“虛監道道主？”
馬凝煙有些愕然：“她爲何會出手？”
權貴氏族去找道門，要他們不再援助大幹的事情，馬凝煙是知道的。
謝子墨等人，都已經回山。
謝虞霜也不再用奇術【星羅】爲其謀劃，不然的話，這次出征也不需要帶那麼多隨軍謀士。
此刻聽聞虛監道道主親自出手，制伏了佛主，馬凝煙自然很是意外。
江林道：“那位道主說，佛主能解道門之劫，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
“道門之劫？”
江林沒有和她解釋，雖然知曉所謂的劫難，恐怕就是幾百年後，順帝對道門動手。
但這番劫難，其中暗藏內情，是江林所不知曉的。
加上順帝是馬凝煙的子嗣，而道門中則有自己的淵源，江林也不好說太多。
索性裝作毫不知情，道：“總之這件事已經解決，倒也省下我們一番力氣。”
馬凝煙嗯了聲，佛主的強悍，她也算領教了一番。
僅靠眼下這些人，很難斗的過。
馬凝煙又看向正被金色蒼龍和火紅神龍不斷消磨的須彌輪，問道：“那東西……”
“這是佛國的禍根，雖然靈性化身的佛主被斬斷，但時日久了，依然會誕生新的靈性。”
江林道：“我覺得，應徹底將其毀掉，以絕後患。”
後世苦修的出現，有一部分原因就在於須彌輪。
不毀掉這件神兵，佛國餘孽終究難以消除。
馬凝煙沒有反對，點頭道：“那便毀掉它！”
就在這時，山下有人爬上來，是一名元武境巔峰的將領。
他面色陰沉，道：“總帥，山下幼兒和婦人，正在大批死去，不知是何緣由。”
馬凝煙臉色微變，大批死去？
“莫非是佛徒所爲？”
那將領搖搖頭，道：“佛徒魔音，會讓軍士如烈日下的冰雪消融，而那些幼兒和婦人，卻是無聲無息的便死去了，大有不同。”
馬凝煙想不出原因，只能看向江林，問道：“洪爺爺可知是何緣故？”
江林看向了須彌輪，在聽到江林的話之後，他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件神兵在作祟。
自己說要毀掉須彌輪，馬凝煙沒有絲毫異議。
那須彌輪爲何還能留存到幾百年後？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出了什麼問題，讓他們無法毀掉須彌輪。
而這問題，恐怕就和山下那些幼兒和婦人有關了。
江林猶豫着，很想閉口不談，等須彌輪徹底毀去再說。
雖說那些幼兒和婦人是無辜的，但須彌輪這種禍根不除，說不定未來還會誕生第二位吃人的佛主。
想到這，江林索性一狠心，道：“我也不知曉。”
馬凝煙眉頭緊皺，從江林這得不到答案，她一籌莫展。
這時候，馬凝煙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問道：“你來時，可曾看到山上那些人如何了？”
將領連忙道：“也在大片死去。”
馬凝煙立刻轉頭看向被不斷破壞的須彌輪，從山峰大小，如今已經縮水了三四成以上。
她心裡有種莫名的直覺，難道那些人的死去，和須彌輪有關聯？
馬凝煙當即對江林道：“洪爺爺，還請收回法門，我懷疑那些人之死，可能是須彌輪的緣故。”
江林心裡咯噔一下，自己不說，但馬凝煙卻能猜出來？
他故作不知，道：“這能有什麼關聯？你怕是想多了。”
“未必。”馬凝煙一臉凝重，道：“佛國之人，都被須彌輪的化身佛主控制，說不定他們的生機也早都與這東西相連。如果毀掉須彌輪，他們也都會死。”
“這只是你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還請洪爺爺先收回手段，以此驗證。若是我猜錯了，再毀去這東西也不遲。”
江林很想說，你猜的對與不對，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先毀掉須彌輪，哪怕多死些人也無妨。
但是看到馬凝煙眼裡的堅持，江林心中暗歎一聲。
果然歷史是註定的，無論如何選擇，總是會機緣巧合的順勢走下去。
你以爲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實際上只是必然。
除非江林此刻無動於衷，哪怕和馬凝煙翻臉，也要把須彌輪毀去。
但話說回來，就算翻臉，歷史真的會改變嗎？
會不會有別的變故，使得須彌輪仍舊保留？
“洪爺爺？”
江林沒有說話，心念一動，金精與火精顯化出的兩條真龍立刻飛了回來。
馬凝煙立刻對那將領道：“速去探查！”
將領連忙應聲，轉身下了山。
馬凝煙則看向江林，道：“洪爺爺放心，若驗證此事與須彌輪無關，必不會心慈手軟。”
江林嘆氣道：“如果有關呢？”
馬凝煙一怔，隨即明白這個可能並非沒有，反而非常的大。
倘若有關，須彌輪就不管了嗎？
要是再誕生第二位佛主，又該如何？
江林看了眼山下，道：“還有時間，你可以好好想一下。”
馬凝煙沒有作聲，她的確在思考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眉頭緊皺，好似一把鎖。
沒過多久，那將領又重新上了山。
他臉上多了些喜色：“總帥，山上山下之人，果然都沒再無故死去！”
然而只有他自己在笑，無論江林還是馬凝煙，都沒有半點笑意。
那將領有些愕然，而後轉頭看向仍舊巨大的須彌輪，隱約間似明白了什麼。
江林沒有催促，安靜的等待馬凝煙做出決定。
過了許久，馬凝煙才長出一口氣，對江林道：“洪爺爺，我有一個計策，不知道可不可行。”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江林已經失望了。
因爲既然是計策，顯然是以不毀掉須彌輪作爲前提。
而無論什麼樣的計策，在他看來都是治標不治本。
但他還是道：“你說說看。”
“須彌輪既然與那些人生機相連，毀掉此物，便是將他們殺死。”
“但反過來說，他們若是死了，須彌輪應該也會有所損耗。”
“所以不如將那些人分散開來，待他們老死，須彌輪便會被不斷弱化。”
“如此一來，我們無需雙手染血，便能將此物逐漸毀去，洪爺爺覺得如何？”
江林有點無話可說，馬凝煙的說法，理論上是可行的。
後世的須彌輪，的確非常的弱。
不但靈性初生，甚至需要什門四聖共同掌控，才能發揮一部分威能。
但就算再弱，哪怕所有人都死光了，這件神兵依然不會自主毀去。
以至於十萬苦修，便把桑州搞的陰暗無光，民不聊生。
馬凝煙的眼中，有一些執着，可以稱得上是固執。
她顯然是不會願意爲了毀掉這件邪門神兵，犧牲那麼多無辜者的性命。
江林只能道：“你可想好了，這東西雖然可以被削弱，但可能曠日持久。而且在此期間，方圓千里依然可能生靈塗炭。”
“會像現在這般嗎？”馬凝煙問道。
江林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可能不會，只不過百姓的日子，可能會過的很艱難。”
馬凝煙明顯鬆了口氣，道：“那就還好。”
她看了太多的人間悽慘，能活着就算不錯，哪會要求太多。
見狀，江林也就不再多言，只問道：“那這須彌山上數百萬人又該如何？憑你的力量，怕是無法將他們全部救下。”
雖然須彌山已經不再有異狀，但它依然是須彌輪的一部分。
山體上那些人，本就受傷已久。
哪怕把他們救下來又能如何？
大幹剛剛誕生，只有軍力最爲強盛，其它方面均處於百廢待興的狀態。
數百萬名重傷垂危者，除非道門和權貴氏族全部傾力相助，否則想救活，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如果不管，這些人終將會成爲須彌輪的養分，幫助這件神兵再次恢復。
馬凝煙的眼眸，再次恢復了冷靜。
思慮片刻後，她沉聲道：“將那些人連同此山，一同毀去！”
江林不再說話，一切都和自己瞭解的歷史大致相同。
既然馬凝煙已經做出了決定，多說無益。
隨後，受傷的神武境，以及在此犧牲者，都被送下了山。
一路上，馬凝煙看着那些掛在山石間，神情麻木的人們，眼裡不禁多了幾分悲痛之色。
這些人也許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要做什麼。
他們的一生，就是爲佛主的成長而奉獻。
如今，他們連死去的時候，都仍是懵懂無知。
江林安慰道：“對他們來說，什麼都不知道，此刻反倒是好事。”
“因爲不明白何爲死亡，所以無需害怕嗎？”馬凝煙語氣充滿苦澀。
她想要的，是一個人人都能吃上飯，甚至吃飽飯的世界。
可當她打下四州，建立了大幹，以爲離實現理想已經非常近的時候。
一場極遠之地的遊歷，讓她明白自己的理想，毫無意義。
而須彌山這場征伐之戰，則讓馬凝煙有種說不出的疲憊。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多不公之事。
究竟要做到何種程度，才能翻天覆地，讓一切井然有序？
下了山，附近的幼兒和婦人，都已經被轉移走。
沒有了須彌輪的控制，剩下近兩百萬佛徒，茫然的端坐在地上。
徐萬羣走過來，沉聲詢問：“總帥，這些佛徒如何處置？”
江林擔心她又心慈手軟，不由提醒道：“佛徒與須彌輪同樣生機相連，他們不死，便是……”
馬凝煙擡起了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打斷江林的話語。
沒有半點猶豫，馬凝煙面色如常，只有聲音沉重一絲。
“殺！”
這一刻，江林在她身上，看到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氣勢。
他明白，曾經的小丫頭，真的不在了。
現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手創立了大幹王朝的傳奇人物。
一個真正有着自我獨立思想，不再會因爲他人所言而輕易改變主意的權力者！
對這個世界來說，或許並非壞事。
只是對江林來說，不免讓他想起了紅塵百年。
想起了那些淳樸，簡單的人。
唰——
數十萬軍士抽出了兵器，朝着端坐地上誦經的佛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