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沉重的腳步聲在操練場上響起，兩個舉着石碾的猛人近乎並肩齊驅，在他人駭然的注視中一步步邁出。
如此沉重的石碾，能舉起來已經很了不得，想舉着走來走去更是天方夜譚。
江林和韓石川二人的氣力比拼，着實驚到不少人。
千戶大人氣力強悍，南嶺大營的人都知道，可一個小鐵匠，聽說還是個學徒，竟然也如此勇猛？
兩人已經舉着石碾走了至少百米，韓石川雙臂打顫，汗如雨下。
他苦苦撐着，僅有一點餘力瞥看江林，卻見這個小鐵匠雖然也面紅脖子粗，汗卻比自己少的多。
韓石川不禁在心中暗罵：“他孃的，這還是鐵匠嗎？”
“千戶大人加把勁啊，我看他就快不行了！”有人喊着。
韓石川很想罵兩句，你來試試看，但實在沒有力氣講話。
生怕一張嘴，憋着的那口氣散出去就撐不住了。
又走了十幾步，韓石川只覺得石碾愈發沉重，好似不再是三百餘斤而是五百斤，一千斤！
他有種錯覺，是不是有人給石碾上又添了什麼重物？
突然間，兩腿猛地發軟，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好在他咬緊牙關，硬生生撐住了，只是想再邁出一步，卻已經非常艱難。
另一邊的江林，情況要比韓石川好些，石碾比想象中輕的多，仍然還有餘力。
但見韓石川似乎有點撐不住，再比下去怕要出事。
挨板子事小，真要因爲比試，讓韓石川被石碾砸傷甚至砸死，自己在南嶺大營怕是沒了立足之地。
即便是衛老漢，也無法在這件事情上幫到什麼。
略微猶豫，江林心中暗歎，轉手將石碾扔在地上，道：“我不行了，韓大人果然神勇，我認輸挨板子。”
哐——
一聲巨響後，韓石川也將石碾扔在地上，激起大片塵埃。
廖明許揚了揚眉頭，喊道：“江林，認輸也得挨板子的，軍中無戲言！”
江林點點頭：“我認輸。”
就在這時，突聽一聲大喊：“放屁！”
只見韓石川渾身顫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可滿臉卻是怒色，指着江林怒不可遏的樣子：“終日打鐵的鐵匠，才流這麼點汗，怎可能撐不住了！就算認輸，也是老子認輸，輪不到你！”
說着，韓石川甩開幾個要把他扶起的同僚，轉而向着廖明許跪下：“此番比試我韓石川技不如人，那二十大板認了！”
廖明許嗯了聲，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你輸了，下去挨板子吧。”
江林見狀，連忙道：“廖老哥，我先認輸，豈能食言。”
“你小子心軟罷了，誰贏誰輸一目瞭然。”廖明許道。
先認輸的站的筆直，後認輸的渾身顫抖，輸贏確實很清楚。
江林苦笑，正要再說話時，韓石川從地上撐着膝蓋咬牙爬起來。
“小子，用不着你在這求情，老子敢跟你比，莫說二十大板，就是二十刀也絕不多眨一下眼！我們南嶺大營，可絕不會讓人小瞧了去！”
說着，韓石川一步一步走過來。
到了江林跟前，他忽然伸出拳頭，對着江林胸口狠狠錘了一拳，滿臉怒容瞬間消散。
這位近乎力竭的韓千戶咧開嘴，嘿聲道：“南嶺大營還沒有氣力上能讓我服氣，伱小子是第一個！好樣的，是個強人！”
雖然被錘，但江林明白，這是軍營中特有表達好感的方式之一。
江林低頭拱手，道：“讓千戶大人見笑了，待來日請您吃酒。”
“好說！老子氣力比不過你，不信酒量也比不過！”韓石川似想起什麼，問道：“沒請教兄弟……”
江林連忙道：“江林，江河的江，樹林的林。”
“老子韓石川，南嶺大營千戶，成！等挨完板子再來找你。”韓石川一邊走，一邊嘟囔着：“媽的，連鐵匠都沒比過，這板子挨的不冤！”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他說這話，江林反而有點想笑。
不是嘲笑，也不是可笑，單純覺得很有意思。
也突然有點理解，爲什麼邊軍是瘋的了。
從屍山血海中爬起來的人，自然不喜歡繞彎子。
所謂的瘋，是一種特性，其中隱藏着常人無法理解的直率，豪情。
這時，守備宋天久忽然道：“想起大營內有一張八石弓，常人難以拉動，不如讓江林試試？”
廖明許看向江林，問道：“尚有力否？”
江林微微點頭：“還行。”
廖明許哈哈一笑，道：“來人啊，將那八石弓取來！”
很快，一張接近一米八的大弓被取了來，廖明許道：“此弓乃你們鑄造司袁高蒿所做，以虎筋爲弦，梓銳神木爲體，打造完成便是八石。本打算請道門中人銘刻符文，但最近不太平，你也知道的。來，試試看能否拉開。”
江林將大弓接了過來，雖然對這東西不瞭解，卻也大致聽說過，三十斤爲鈞，四鈞爲石。
八石弓，即需九百六十斤拉力才能拉開。
而且這只是拉開，還不算真正的滿弓狀態。
“空射傷弓，搭根箭吧。”宋天久遞過來一根沉重的箭矢，笑道：“傳聞太祖時期，大乾第一猛將羊侃所用弓至二十石，馬上用六石弓。你若能拉開，可比馬上的羊侃還要厲害了。”
江林一手持弓，先拉了拉弓弦，感覺有些費力。
但剛纔氣力上壓過韓石川，給了他充足信心。
管它行不行，先試試再說。
當即，江林拉開架勢，雖然在其他人看來很怪異，一點也不規範，卻沒有人開口提醒。
姿勢對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拉的開。
整個南嶺大營能拉開這把大弓的，屈指可數。
江林握住弓弦，深吸一口氣，緩緩用力。
隨着深沉的呼吸，全身的肌肉彷彿被喚醒的巨獸，每一寸都在蓄勢待發。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略顯生澀卻異常堅定的動作上。
堅韌的虎筋被一點點拉動，弓弦在強大臂力下逐漸繃緊，發出細微的聲響。
汗水沿着額頭滑落，滴落在乾燥的地面上，瞬間被吸收。
每一次肌肉的收縮都伴隨着弓弦的進一步緊繃，直至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臨界點。
“開！”
隨着一聲低吼，江林怒目圓睜，全身的力量在瞬間爆發，大弓陡然被拉至如滿月一般。
只是未能持續，弓弦便如脫繮野馬般驟然鬆開，伴隨着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箭矢劃破空氣，帶着呼嘯之聲瞬息消失。
砰——
數百米外不知撞上了什麼，只有大片塵埃暴起。
大營內安靜了片刻，隨後吶喊聲驚動天地，響徹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