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後,房間內十分安靜,與周圍的喧囂隔絕。雲函摸向自己的嘴脣,然後回憶起剛纔的情形,不由失笑,有些緊張地拆開鯉魚形信封,只見信裡的內容是:
與之上官,婚約已定。
人妖殊途,一別兩寬。
雲函手微微顫抖,信如風中落葉,飄落至地。真是好一個一別兩寬,怪不得說女子最爲善變,明明之前還對你親密的女子轉眼就能說出如此狠絕的話語。
柳瀲黛都要哭成一個淚人了,白皙的臉蛋流淌着淚水,眼眶發紅。阿菊在一旁手慌腳亂地勸說:“小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可不能這麼哭……身子要緊。”
柳瀲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頭泛紅,看上去可憐極了。柳瀲黛聲音嘶啞地讓丫鬟都退下,阿菊放心不下,只好讓阿蘭先去請大夫,而自己就在這裡守着。
七夕節的含義,不言而喻。喜歡上狐妖,對於柳瀲黛太過於沉重。狐妖的長相魅惑至極,雲函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而且他還那麼好,幫助了她那麼多次。
哭得不能自已的柳瀲黛感覺喉嚨涌上一股腥甜,然後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一絲光芒。
那光芒指向一個精緻的香囊,上面是一隻雪白優雅的白狐。香囊可以隨身佩戴,七夕節這天把它當作禮物,可表衷情。
柳瀲黛爲此偷偷準備了好久,爲了不被別人察覺,只能深夜悄悄挑燈刺繡。她想將這個香囊送到雲函手中,表示感謝,也僅僅只能是感謝,一封信靜靜地躺在書桌上。
接着光芒點亮了胭脂的顏色,紅色總會讓人充滿生機,柳瀲黛知道自己的皮膚白,卻是那種終年不見光日的病態白,與軟軟的白裡透紅的肌膚不同,胭脂可以讓她看起來更有精神,這樣出門玩耍他們也可以不用那麼擔心。因爲能夠與雲函、雲軟軟一同去體驗七夕節,柳瀲黛十分欣喜,還特意準備了別緻的巧果,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只是不知爲何只剩下她和雲函,柳瀲黛緊張地不知如何自處。
微弱的光芒漸漸匯入酒樓的燈火,她依舊會叫錯對他的稱呼,唯一不同的是,他誇了她好看。柳瀲黛坐在窗邊,期待微風能夠吹散她臉上的熱氣。雲函則就在柳瀲黛對面坐下,悄悄看了眼柳瀲黛,而後兩人安靜地吃着巧果,或者是爲了打破無言的氛圍,雲函開始向柳瀲黛詢問巧果的做法,柳瀲黛溫聲細語描述了製作巧果的過程,聽得雲函想揪自己的狐狸毛,一來柳瀲黛講解的細緻,可他想說的還有好多;二來他雖喜愛精緻的糕點,卻對製作過程不感興趣。不過在佳人面前,雲函按耐住自己想揪毛的衝動。
燈火點亮了街道。柳瀲黛帶着面紗與雲函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除卻橋那頭有些許騷動,一切平靜。走着走到了當初了相遇的地方,只是這一次沒有當時的陰暗,多了些光亮。
雲函笑着說:“你也是運氣好,被我給碰見了。”
柳瀲黛微笑着點頭說是。 雲函接着有點不自然地說道:“你以後要變強些,不要再被別人欺負了。身體也是,你前段時間一直都在生病……”
聽着雲函的話語,柳瀲黛淚水不禁模糊了眼眶,淚眼朦朧的摘下面紗,仰頭吻住了雲函的嘴脣,話語丟失在親吻中,雲函反客爲主,手掌托住柳瀲黛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輕柔的髮絲交織纏綿。
紅色的口脂最終留在雲函的嘴脣,雲函眼睛微醺,配上嫣紅的脣瓣,好一個俊俏公子。柳瀲黛整理好面紗,低着腦袋不說話。雲函走近,伸出手幫柳瀲黛整理有些凌亂的髮絲,然後強硬地擡起柳瀲黛的頭,調笑說:“怎麼,吃了我,還不對我負責?”
面紗半遮面,隱匿了太多情緒,柳瀲黛將香囊與信封一同遞給雲函,認真地說:“雲函,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雲函欣喜地接過這兩樣東西,像個小孩子一樣對這個特別的香囊愛不釋手。
雲函答應的爽快,說:“只要你說一,我絕不說二。所以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不經意間的一滴淚隱入面紗,柳瀲黛笑着回答:“可不要你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答應我信裡所說就是。”
“真好奇你信裡寫了什麼?”雲函剛想拆開信封,卻被柳瀲黛阻止。
柳瀲黛淚中帶笑,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平和,說:“你送我回去吧,我回去後你再看。”
雲函權當這是她這是不好意思的反應,於是笑着答應說好,想着送完柳瀲黛就去找雲軟軟。
柳瀲黛目送雲函離開的背影,雲函若有感應,回頭向柳瀲黛揮手,柳瀲黛也輕輕地揮了揮手,然後離開。
原計劃是去相府直接找雲函,卻發現此刻柳瀲黛的閨房內十分熱鬧。許多大夫在外間,還有一兩個太醫在內間替柳瀲黛把脈。
室內隱身的蒼晟能夠感受到懷中小狐狸着急,小白狐一會竄上蒼晟的肩頭,一會又跳到蒼晟懷中。蒼晟伸手將雲軟軟攬入懷中,哄着說:“別急。”
小白狐耷拉着腦袋,而後埋在蒼晟的臂膀間,接着又不放心地看着太醫那邊的情況。
蒼晟沒有繼續開口安慰,而是慢慢地撫摸着小白狐光滑的毛髮,引得小白狐不時氣呼呼地看向蒼晟。
兩個太醫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其中一個太醫忍不住說道:“這柳小姐的脈象,估計是不行了。”另一個太醫也附和着點頭。
柳丞相聽後,氣急敗壞地說:“我家小女之前身體都還無恙,怎的突然變成這樣了。”柳瀲黛可是九皇子的未婚妻,即將嫁入皇家,若是現在就死了,這損失的利益就大了,畢竟九皇子是現在皇上最寵愛的皇子。
鐘太醫上前一步說:“之前尋診時,我便已和柳丞相說過柳小姐的身體情況了,發展到這一步,也是我們不願看到的。”
小白狐將前腳啪嗒一下搭在蒼晟手上,蒼晟繼續將小白狐的爪爪包住,“嗯”了一聲詢問雲軟軟。如若將生命比作蠟燭,雲軟軟剛纔輸入了絲微靈力去探測柳瀲黛的身體狀況,發現已是油盡燈枯之象。
雲軟軟拜託蒼晟說:“晟哥哥,求你,一定要快點將六哥哥帶來。”
蒼晟取出一靈器,放置在室內,摸摸小狐狸的腦袋說:“軟軟,這個靈器可暫時保住她的性命,我也會馬上找到雲函,將他帶來。”所以,不着急,不要哭。
小白狐乖乖地點頭,然後向牀邊走去,還不忘回頭看一眼蒼晟。
蒼晟已經離開。
雲軟軟勉強化作人形,牽住柳瀲黛的手,在柳瀲黛耳邊輕聲呼喚:“柳姐姐,明明之前出門都還好好的,怎麼身體一下子變得那麼差,是不是哥哥他欺負你了?你不要睡了好不好,等他一會到了,我讓晟哥哥幫你打他。”
恍惚間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滴清淚落下。
蒼晟尋找到雲函時,發現這傢伙正在喝酒,蒼晟簡潔地說:“柳小姐命不久矣,去還是不去?”
“我……我不去。”雲函失神地看着酒瓶一旁的紅布條,卻想到了她口脂的顏色。只是她都有婚約在身了,自己又何必去打擾呢。可是她身體一直都不好,陪伴她的這段時間,他也試圖喂她服用靈丹妙藥,可效果不大,再說自己幹嘛和她較勁,好男不和女鬥,雲函轉念又想其實自己可以假裝還沒有讀過這封信。
“一蓮展只能再維持她一個時辰的時間。”
“你說什麼?”一蓮展,一蓮展?一蓮展!怎麼可能?雲函迅速起身奔向柳府。
“哥,你!”
看到雲函,雲軟軟原本指責的話語又憋到了肚子裡,然後鬆開握住柳瀲黛的手,將空間與時間交給雲函與柳瀲黛。
雲函比蒼晟先到一步,緊隨其後的蒼晟看着暗自哭泣的小姑娘,心疼地將其攬入懷中,雲軟軟用小手揪住蒼晟胸前的布料,哭得再小聲不過,生怕驚擾了他們。蒼晟領着雲軟軟,雲軟軟揪着蒼晟的衣角,退到門外。
“喂。”
“柳。”
“柳瀲黛!”
“……”
“黛兒。”
“你醒醒好不好?”這離別來得太過倉促,讓雲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這愛情來得太過迅速,讓雲函還未懂得如何去愛。
冷靜下來的雲函發現自己竟然哭了,都幾百年沒掉過眼淚了的狐妖了。雲函扶起柳瀲黛的身子,然後將她的頭靠向自己的胸膛,無可奈何地看着一蓮展的盛開。
“黛兒,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怎麼就可以臨陣脫逃了。我不管你有沒有婚約,我都要定你了。遇見你之後,時間突然變得緩慢,與你度過的沒一刻鐘我都很快樂,沒見到你的時候,都在想你。”
柳瀲黛擡起虛弱無力的手,似乎是想要安慰眼前這個慌亂的狐仙大人,最終無力的手落在雲函的手掌。握緊的手抓不住時間,柳瀲黛試圖從淚眼中看清楚雲函的模樣。
“雲函。”
沒有多餘的話語,只留下簡單二字,這是柳瀲黛最後的一句話。
而今日也正是柳瀲黛的第十六個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