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於此開始。
三!
轟——!
天穹雷動,無窮血雨在高成鼓催之下,掀起新的風暴,瀰漫席捲,哀嚎聲再度沖天而起,嘶吼遍佈一切。
瘋狂的向內擠壓,突破阻礙,灑落在裝甲之上。血雨侵蝕,無窮詛咒爆發,鋼鐵朽壞,漆膜剝落,一切靈質的運轉在孽化污染之中都徹底失控了。
非攻矩陣自發的甦醒了,從季覺的雙手之上浮現,蔓延至肩頭,艱難的向着心臟的方向延伸,維持着他的神智和穩定,構成了最後的防線。
可只是瞬間的遲滯,至關重要的機會,已經到來。
巴蛇嘶吼,呂楊的身軀再度生長,延伸,化爲了一條數百米長的大蛇,竄動,無數肢體從鱗片之下延伸而出,速度飛快。
榨取着來自魚鱗之中的無窮力量,同時,加倍被魚所同化。就這樣,無視了磐郢的劈斬和汲取,死死的糾纏在裝甲之上,將對手封鎖在原地。
二!
而嶽宸已經抽身,暴退。
再度擡起手。
無窮物質在荒墟之力的吸引之下匯聚,轟鳴着,向內塌陷,再度融入了超密態物質的構成!
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的狂暴洶涌。
就連重力都在這質量之下隱隱歪曲,扭轉,融入漩渦……
一!
彷彿凍結世界的嚴寒從熵系天選的周身升起,幾乎令高成半身失去知覺,迅速麻木。可此刻,他卻忍不住汗流浹背,環顧着四周,警惕着暗中襲來的飛光。
短短的幾秒鐘,卻漫長的讓人絕望,直到蓄力完成的那一瞬間。
他依舊不敢放鬆任何的警惕。
當熵系的天選嘶吼哀嚎着,傾盡一切,放出那一道從天而降的毀滅霜流,嶽宸手中的超密態物質也投射而出,轟然膨脹,擴散,覆蓋所有。
——零!
就是現在!
白輅之車再度顯現!
高成破空而出,來到了巴蛇的前面,就在數道毀滅的洪流之下,搬運開始,帶着巴蛇,再度破空——
可在那一刻,他的表情驟然僵硬在了臉上,來不及浮現的笑容被未曾預料的恐懼所凍結。
“什……”
就在他鎖定巴蛇,試圖將他扯回去的時候,有一隻手,輕輕的擡起,同樣搭在了巴蛇的鱗片之上。
再然後,白輅之車的搬運,便失去了控制!
裝甲之中,傳來了一聲輕嘆。
等了這麼久,可算是……
等到你了!
在經歷了前後這麼多次的探測和數據收集之後,甚至親身體會過一次之後,白輅的傳送搬運再逃不過季覺的眼睛。
你什麼檔次?
特麼的敢跟我天軌來碰瓷?!
剎那間,末日專列的底層矩陣運轉,萬象引擎的力量跨越空間,降臨在了季覺的手中,展開,反向侵蝕,逆轉!
就像是在車輛疾馳之中,有另一隻手忽然之間從高成的手裡搶過了方向盤,接管了駕駛!
即便只有一剎那,也足以令這一輛白輅拐上了未曾預料的岔道……
徹底失控的搬運,再次開始。
可這一次協同傳送的目標,再不是巴蛇了,而是季覺本身!
彈指間,破空而去!
只留下呆滯的巴蛇被拋棄在原地,擡起頭,仰望着鋪天蓋地的致死霜流,乃至超密度態物質的射流衝擊……
“我操你——”
在嘶鳴裡,它掙扎着,試圖逃走。
只可惜,已經晚了。
毀滅從天而降,淹沒了一切,轉瞬間,毀滅寒霜籠罩之下,生命停滯,再緊接着,在無數比塵埃還渺小的暴虐射流的轟擊之下,轟然炸裂。
哀嚎慘叫聲不斷彷彿血泉一樣,噴涌擴散,數之不盡的肉瘤從血中生長而出,千百張呂楊的面孔從其中浮現,痛苦吶喊。
嘶吼咒罵,亦或者,哀嚎祈求!
在無窮生命的侵蝕裡,早已經難以自拔。
只不過,眼看着那樣的場景,如今的高成已經來不及驚慌和歉疚了。
只有純粹的恐懼從心頭,漸漸浮現。
呆滯的回頭。
看向自己的身後。
還有那一隻不知何時按在自己肩膀的鋼鐵之手。
彷彿命運那樣,扼住了他的咽喉,死死的握緊了,不留下任何的空隙。
“你、你……”
他的表情抽搐着,一次次的催動矩陣,可是往日裡隨手可以打開的空間之門,這一次卻在顯現之前就被扭曲和崩潰,再也無法迴應他的召喚。
血雨之中,龍山垂眸,兇焰之眼俯瞰!
斷然的宣告:
“你病了。”
就好像醫生,下達了診斷。
可遺憾的是,那樣的聲音裡,卻毫無任何的憐憫和惋惜。
玩弄災孽,荼毒世界……
汝之病症已然深入骨髓,無藥可救!
但沒關係。
——至少,你還可以死!
啪!
摧枯拉朽的撕裂了不知多少防禦裝備之後,磐郢殘刃,貫入了他的喉嚨之中,再然後,自錚鳴之中血光咆哮噴薄而出。
扭轉!
一劍梟首!
再然後,操控一切的符節落入血水之中,在踐踏之下,四分五裂。
“下一個——”
跨越那一具不知所謂的渺小屍骨,龍山裝甲擡起眼睛,望向了嶽宸的所在,隔着無以計數的蠕動的血肉洪流,他們彼此凝視。
飛光再現!
自苦等了漫長又漫長的時光之後,自嶽宸的背後,那一點微光憑空浮現,輕盈而出,宛如一縷微不可覺的漣漪、水花,卻令他的動作陡然一滯。
呆滯虛弱的熵系天選匍匐在泥中,猛然吶喊,起身,手中的玉斧揮落。
斬!
瞬間,斷絕飛光。
可還來不及高興,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
一柄刀鋒悄無聲息的從他的胸前突出,貫穿心臟,靈質勃發,肆虐,摧垮生命,湮滅靈魂!
是安凝。
此刻手握着刀鋒,一步跨出,宛如幽魂閃現,刀鋒便貫穿了對方的要害。
獵指所傳的技藝百種,飛光不過是其中之一!難道沒了飛光之後,就還能不幹活兒了麼?
即便拋除了飛光和獵指的傳承,當熵系被白鹿近身的時候,一切便都已經無可挽回。
所剩下的,只有死!
可當臨死之前的那一刻無名天選者的表情蠕動了一下,竟然浮現出某種,宛如解脫一般的笑容。
終於,結束了。
於是,沙啞的笑聲響起,就在那一具徹底失去生命的軀殼之中。
當安凝下意識的拔刀時,卻發現短刀紋絲不動,彷彿焊死在了鐵石之中,再緊接着,從傷口中噴涌的鮮血化爲了利刃。
無窮咒毒和惡意顯現,凝結爲一刺。
就在刀鋒刺破心臟的同時,貫入了安凝的身軀!
緊接着,蠕動的血水流轉,化爲雙手,扼住了安凝的手腕,鉗制。
刀鋒所貫穿的傷口陡然延伸,翻卷,像是皮套一樣,向着兩側綻開。
破碎的內臟和噴涌的血色之中,有一張遍佈着星辰刺青的面孔自肺腑之中顯現而出,升起,欣賞着她錯愕的神情。
咧嘴如狼。
總算……
“抓到你了!”
獵人發起攻擊,獵人邁入陷阱,獵人失去了警惕,然後,在死亡的那那一刻,獵人終於看到了狼的倒影。
就在獵人自己的血泊裡!
恰如荒野之至理。
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從無固定,自巡獵與潛伏之中無聲流轉。直到不擇手段的分出勝負的瞬間,真正的勝者纔會在敗者的屍骨之上顯現!
爲了這一刻,狼已經等得太久了。
太過漫長。
漫長到,安凝幾乎已經遺忘了敵人的存在……
從一開始,他就藏在這個熵系天選者的身體裡,或者說,他的鮮血之中!
捨棄了絕大多數的力量和身體,潛伏爪牙,冷眼旁觀。就這樣,靜靜的等待,等待萬中無一的機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即便在這之前,自己的倒黴宿主險些喪命在飛光之鋒下,也未曾有過任何的動搖。殘酷的將自己的一切交託在命運的天平之上,等待最終的審判。
此刻,圖窮匕見。
勝負已分!
可在轉瞬即逝的錯愕之後,狼卻從那一張姣好的臉頰上,看到了一縷輕盈的笑容,如此愉快。
“不。”
安凝說:“是我抓到你了!”
那一剎那,被血刺所貫穿的連帽衛衣之下,裂口之後,浮現出一線若有若無的銀光。
而手腕上,原本的手環已經消失無蹤。
心臟、後心、咽喉、腦後、腹部、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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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貼身的狹窄的空間之內,原本構成手環的水銀悄然流轉,金鐵之質和至韌之型的賜福交錯了數十層,交織出了一件重點防護了安凝全身每一個弱點的的甲冑。
原本必殺的血刺只不過穿透了防護,刺破血肉,就已經被蠕動的肌肉和水銀所鉗制,無從寸進。
即便距離那一顆小小的心臟只差分毫!
當化血遁身的狼孽下意識的想要催發力量,注入鮮血,令那一刺再遞進分毫的瞬間,就感覺到,自己鉗制的那一雙手微微一震,抖脫了所有的關節,肌理流轉之下,糾纏着骨骼,再度運轉。
反過來,用背向的雙手和十指,牽制在了狼孽的雙手之上!
再然後,安凝張口。
一縷微光從喉嚨和氣管之中吹出,飛向了狼孽的面孔。
誰說,投射,一定要靠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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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之前。
“不對勁。”
在同三家車隊交鋒,抽身回返之後,車廂裡,維護狙擊槍的季覺動作忽然一頓,放下了工件:“不行,我還是感覺不對勁。”
“怎麼了?”
安凝趴在車座的靠背上,歪頭的看着他皺眉陰沉的模樣:“總感覺季覺哥你喜歡大驚小怪,杯弓蛇影哦……就算一路順風順水,哪怕有一個地方弄不明白也不肯罷休,這個應該叫做‘強迫症’吧?這個程度已經好嚴重了吧?要去看醫生嗎?”
“抱歉,我暫時沒有去心樞的話療室裡躺椅子的打算。”
季覺手裡翻轉着工件,思索許久之後,忽然問:“你沒有感覺,這一次對方的反撲不對勁麼?”
“不對勁?”
安凝呆滯,歪頭看着他,喵喵喵喵?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再說什麼傻話,這些人放一起,沒有準備的遭遇戰的話,哪個不是足夠殺掉你一個工匠幾十上百次的?
“哪裡不對勁了?”安凝不理解:“是因爲他們沒能讓你盡興,沒跟你說句對不起嗎?”
“人數——”
在靠着機械降神,反覆的觀看和檢查了自從出發以來所有的影像記錄和自己的筆記和便籤之後,季覺終於找到了本能不安的來源。
“人數不對!”
“從一開始,到現在,北境、新元和天城,所有的對手我們都見過面了,對不對?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匪幫、殺手和下腳料……都姑且不算。”
季覺一個一個扳着手指,計算着人數,最後,停在了那一根無法收回的手指上:“可自始至終,回聲的車隊裡,只有嶽宸一個人。”
他斷然的說道:“他的導航員,根本就沒有露過面!”
安凝想了一下,好奇的問:“有可能是沒趕過來。或者,因爲意外沒有露面?”
“或許,有這種可能,但也沒辦法否認其他的可能,不是麼?”
季覺五指無聲的轉着水銀構成的螺絲刀,思路越發的擴散:“他們必然還有一個人,不,至少還有一個人,藏在暗中。
甚至,拋除掉如今幾家車隊的成員之外,場外也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幫手。
做最壞的打算的話,甚至有可能有個天人悄悄的跟在旁邊,等着倘若見勢不妙,就翻臉掀桌。畢竟,事到如今,恐怕指望那些傢伙有什麼遊戲素質,願意遵守規則了,還不如指望老天爺打了個雷把總督劈了呢。”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了安凝:“當然,這其中,所有最大的可能性,也包含一種,就是你所說的……”
“狼?”
安凝的神色陡然嚴肅起來。
“你並沒有找到狼,對吧?”季覺攤手:“可你卻說,狼在你身邊出現過……你認爲這是錯覺麼?”
“不可能!”安凝斷然搖頭。
荒野之上,鹿與狼之間的彼此殘殺獵食,可本質上,自陰暗中,卻彷彿一體,千絲萬縷的關係諸多。
彼此之間的感知,絕對不可能出錯!
“可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人,幾乎都死了。”
季覺緩緩說道:“往糟糕一點來想誰也沒規定過,幾家車隊裡不能有狼孽,是吧?或者,再糟糕一點,對方其實一直都跟在我們身邊,藏在黑暗裡,但我們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遠紅外探測、聲音、靈質、心跳、呼吸……所有的設備和你的感知,都找不到對方任何的蹤跡。
如果是這種狀況的話,我覺得我們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
漫長的寂靜裡,安凝的神情少見的凝重深沉,而大腦也更少見的轉了起來,可轉着,就開始冒白煙,走神恍惚,可憐巴巴的在地毯上打起滾來,哭叫。
“那怎麼辦嘛,季覺哥!”她彷彿眼眶含淚,可憐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外置大腦:“那你能幫幫我嗎?”
“不能,謝謝。”
季覺冷漠的按着她的臉推開:“猜測終究是猜測,猜的再多,沒有現實作證,就是自己嚇自己。倘若想要印證的話,就只能有個人去做誘餌,幫我試探出來。”
那麼,這個誘餌是誰呢?
安凝懵懂的看着季覺,季覺也看着她。
微微一笑。
直到裝傻的貓貓再也裝不下去,打滾和賣萌也沒有用,無可奈何的接受現實。
“居然讓心心念念保護你的美少女去做炮灰吸引火力?!”
她騎在季覺的脖子上,惱怒的拽着他的臉:“季覺哥,你可真不是東西啊!”
“是啊。”
季覺淡定的點頭,端起了茶杯,毫不在意:
“大家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