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兩年。
本王在楚鳳冷的山谷外,搭了座小茅屋,一住便是兩年。
當日,阿玖傷重,需“天香一線”才能醫治。我拼了命弄到天香一線,交到了楚鳳冷手中,盼着他早日將玖兒治好,豈料那廝卻對我說:“她雖無性命之憂,但何時能醒過來,我卻不知道。或許,這一輩子就醒不過來了。
本以爲有了天香一線,玖兒便無大礙,這會兒說什麼一輩子不醒是怎麼回事?
一顆心瞬間便浸在了冰水裡,“什麼叫一輩子醒不過來,你說有了天香一線就能活,本王現在給了你,你卻說一輩子醒不過來?!你是什麼狗屁神醫?”
“我帶她回谷中醫治,醒或不醒,皆看她的造化了。”狗屁神醫用一貫的狗屁神醫的語氣淡淡說道。
我一把抓起楚鳳冷的前襟,“我告訴你楚瘋子,你說有了天香一線就能活,本王現在給了你,你若不還本王一個活生生的玖兒,我一把火燒了你的谷,誅了你的族,本王說到做到。她活你全族活,她死你全族死,這兩條路你自己選!”
面對我的咆哮,楚瘋子只伸出兩根手指,“兩年!若想她活,兩年不準見她。”
撂下這句話,楚鳳冷便帶着玖兒走了。
其實我心裡清楚的很,玖兒病情很險,就算是神醫,怕也不能保證可以醫好。可我除了等,什麼也不能做。
兩年不見面。
一日一刻便不知如何煎熬,兩年要我怎生熬?
到如今,兩年之期,終於到了。
這兩年,於別人,或許只是白駒過隙,彈指一瞬間,可於我,卻是日日煎熬,夜夜相思。
玖兒,不管她是白素萱,還是秦玖,總是有能耐讓我的心,忽而浸在冰水裡,忽而滾在油鍋裡。
今日,已到兩年之期,我日日守在谷口,等待。
當日將茅屋建在這裡,便是爲了方便第一眼看到玖兒出來。我沒敢去谷中探望玖兒,因爲楚鳳冷說,我會刺激到玖兒,於她的病不利。我着實不知這是楚鳳冷對我那一番恐嚇的報復,還是真的,卻終究不敢去。
一大早,我將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這兩年,不管是回京襄助顏逸,還是在此等待,我都沒有整理過自己。摸了摸削瘦的臉頰,我自覺還算過得去,便守在了谷口。
這會兒我的心是在油鍋裡翻滾着的,當我覺得快被炸透時,從谷內走出來一道人影,人影很纖細,依稀是個女子。
我的目光緊緊黏在那道纖細的人影上。
已是春日,日光和煦,百花綻放。
那人便在花香光彩中,緩緩走近。樹梢上傳來鳥兒的鳴叫聲,“嘰啾,嘰啾。”似乎是在說,“是玖,是玖。”
我的心在油鍋中滾得更歡騰了。
那人漸漸走近,先是看到了繡花的羅裙,再看到墨發如雲,及至看清了面容,我的心瞬間從油鍋中浸到了冰水裡,沒來由的冰冷和失望緊緊攥住了我。
那不是秦玖。我從未見過她。
“你是誰?”我攔在了她面前。女子朝我微笑施禮,“你就是嚴王吧?奴家是谷中的藥奴,要出去採藥。
我不知楚鳳冷谷中還有這樣一個藥奴,我有些疑心秦玖又換了容貌。在我心中,只要玖兒能活,怎麼都可以。
“你真的只是一個藥奴,那本王問你,谷中醫治的那位姑娘,可是醒了?”
“王爺是說九爺嗎?”藥奴嫣然一笑,朝着我身後望去。
很遠的山坡上,站着一個人,手中提着籃子,正朝這裡望來。逆着刺目的日光,我仍一眼看出了她是誰。
我怔立在那裡,雙足忽然變得無力,身子也變得僵直,唯有一顆心急促地跳動起來,一下又一下,跳得那樣歡快有力。
她好了。
她提着籃子似乎在採藥,這麼說,她已經完全好了。
兩年來,思念如跗骨的蟲,日日在噬咬着我。這種折磨,沒有經歷過,誰也不會知道是何滋味。我日日夜夜盼着玖兒醒來,盼着和她相見,想着相見後要說什麼。
當日,她說,“我幫你除去連玉人,只是不想再欠你什麼,從此我們兩清了。”
我曾想,她醒來後,若還這麼說,我就說,我們沒有兩清,雖然楚鳳冷救的你,但“天香一線“是我找來的,你又欠我一條命。
當日,她說,“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下輩子再嫁給你。”我該說,你又重新活了一回,這回算下輩子了吧,你該嫁我了吧!
荔枝說,“九爺爲了救王爺,用了補天絕脈大法。”
我要問她,“你爲什麼要用補天絕脈大法,是爲了救我對嗎?你心中是有我的,對嗎?”其實,這句話在我腦中憋了兩年了。我心裡篤定她就是爲了我,可有時又有些不敢相信。
玖兒與我,似乎永遠都是一片虛影。
她曾在就要嫁給我時,隕於一場大火。
她曾拼了命救我,下一刻卻說,我們自此兩清了。她也曾說過喜歡我,可我知曉那不過是逢場作戲。
那些話在心中過了千遍萬遍,可這會兒見了她,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這樣真好。
真好,只要她活着,就好。
就算要我永遠像看着一片虛影一樣看着她,也好。
我還在傻站着,玖兒漫步朝我走來。
天地間似乎籠上了一層輕紗,就連刺目的日光似乎變得溫柔起來。
她走來的樣子,很像當年初遇時她的樣子,俏麗,灑脫。
“你就是那個嚴王?”她看着我,丹鳳眼微彎,脣角上揚,疏懶又俏皮的笑容溫柔綻放在她臉上,嫵媚了陽光。
你的傷已經好徹底了嗎?你還疼嗎?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這些話一股腦從腦中冒了出來,卻是擠在了脣齒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說,你就是那個嚴王?
什麼意思?
“我是哪個嚴王?“我愣然問道。
玖兒歪着頭,“難道你不是在這裡守護你娘子的那個嚴王嗎?”
教…娘子?
我的小心肝跳了跳,玖兒,這是你答應做我娘子的意思麼?
我說:“是,我是!”
玖兒脣角的笑容忽然消失,表情變得很凝重,“我曉得,你對你娘子用情至深,可是,還是有幾句話要和你說。楚神醫雖然醫術很高,可他畢竟不是神仙,不能起死回生。你總這樣生活在虛幻裡自欺欺人如何是好,你娘子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你還是放開些吧!”
原本見到她我腦子就不夠使了,這會兒更蒙了。
藥奴捂着嘴笑了,對我道:“王爺,我們聽楚神醫說,他曾經救治過你的娘子,可惜,你娘子受傷過重,已經故去。如今,都兩年了,你還這樣守在這裡,實在不好!”
“誰說我娘子故去了?”楚鳳冷這個瘋子,居然這樣咒玖兒,我要去扒了他的皮。
玖兒怎能信楚鳳冷這樣的胡謅,這是我覺得最嚴重的問題。
“我等的人其實是你啊!”她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看着我的目光中滿是憐憫。
藥奴已經揹着藥婁遠去,谷口只餘我和秦玖。兩年來,我思她念她如狂,我有太多的話想問,可是,她看我卻猶若陌生人。
楚鳳冷說,玖兒因爲用藥的緣故,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我問他玖兒什麼時候能想起來,楚鳳冷再次用狗屁神醫的狗屁語氣道:“或許明天,或許一輩子都好不了。但那不管我事,我總算依言還了王爺一個活生生的秦玖,保住了我的九族。”
我擡手給了他一拳,本王想揍他想的手都癢了。
玖兒明明好了快月餘了,他卻告訴她,外面有一個瘋子王爺,因爲思念娘子,見到誰都看着像她的娘子,爲免糾纏,叫玖兒最好躲着我。
這樣噼噼砰砰打了一會兒,心中覺得好受了些。
或許,忘記,對玖兒來說,是一件好事。這些年她背的包袱太重,活得太累。這樣或許能夠一身輕鬆。況且,她不是光忘記了我,也忘記了顏夙。
這樣一想,我心裡更好受了。
我告訴玖兒,我等的人就是她。我將過去我和她之間的美好的事情說了些,譬如,一起種花,一道賞牡丹,她曾救我,我曾救她,等等。她卻看着我道:“你說的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嗎?我怎麼一點兒也記不起來?就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那玖兒還記得黃毛和白耳是如何親近的嗎?“我問道。玖兒甦醒後,我還未曾看到黃毛出現。
“黃毛是誰?”玖兒挑眉問道。
“就是你那隻紅嘴鸚鵡,會說話的那個。”我道。
“它告訴我它叫鳳凰。”玖兒微笑着道,“難道它以前叫黃毛?嗯,這個名字挺可愛,不如以後就叫黃毛吧!”
我曉得黃毛最喜別人叫它鳳凰。玖兒失去了記憶,叫它鳳凰,如今又改了黃毛,那隻鳥不定多麼恨我,本打算還讓黃毛幫幫我的,這回怕是不行了。我心想着改日讓侍從將白耳送來,豈料玖兒接着道,“它看上了谷裡一隻白鸚哥兒,這幾日正忙着呢。”
怕是我的如意算盤又要落空了。
“王爺這般窈窕,可是吃的不好?“玖兒忽問道。
我,窈窕?
我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穿的還是以前的衣衫,原本很合身,如今穿着,卻好似掛在竹竿上一般。
不知不覺,我竟如此削瘦了。反觀玖兒,倒是纖濃有度,氣色也好,倒好像是我病了兩年一般。
我倒不是吃的不好,實在是吃不下。嗯着玖兒在裡面生死未上,我寢食難安。起初,還有王府廚子在這裡,後來我就攆了他走,餓了自己做着吃。左右山珍海味和吃糠咽菜於我沒差別。
我要馬上飛鴿傳書,讓王府廚子快些趕來。
玖兒嫌棄我瘦了。
王府廚子沒來,玖兒倒來了。
彼時,我正坐在屋內,心頭三十六計陰謀陽謀來回盤算,想看到底用哪一計快些將玖兒追到手。就聽得柴門吱呀一聲,有人在院內問道:“王爺可在?”
我按下洶涌澎湃的心潮,高聲道:“在,請進。”
玖兒提着一個籃子走了進來,我沒想到,玖兒會主動來茅屋找我。
“王爺可用過飯了?”玖兒問道。她這麼一問,我忽覺腹中早已飢腸轆轆了。方纔只顧盤算,竟是沒察覺。
“還不曾,倒是餓了。”
玖兒瞥了我一眼,放下籃子,將裡面的東西擺在案上。
一大塊羊肉,蘑菇,褪了毛的野雞,還有強身健體的藥材,人蔘又鹿茸、靈芝、獲苓及一些作料。
玖兒挽起柚子,洗淨了手,又將食材也清洗乾淨。將野雞放在案上,朵成數塊。鍋內添了水,將雞塊放入水中,放在爐上燉了起來。
玖兒這是要爲我做飯?我猶若被點了穴般僵立在屋中。目光在玖兒那雙白玉雕琢般的手上和優美的側臉上來回遊移。
白玉般的手指靈活地擇菜洗蔬,專注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若說白素萱如隨時臨風而去的仙,秦玖如魅化的妖,那此時的秦玖便如初初羽化成仙的妖,有妖的魅仙的純還沾人的紅塵味。
我覺得眼眶溼溼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流出來。
我的淚珠兒。
我從未想過,玖兒有一日會爲我下廚。
“你過來,將這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玖兒吩咐道。
我瞬間被解穴,歡快地應了一聲。擼起袖子,拿起刀,將肉切成一塊塊的薄片。我首次發現,本王用劍的手耍起切菜的刀,刀工也是極好的,片刻便將肉切好。
此時鍋內的水已經燒開,玖兒將蘑菇和老參放了進去,蓋了蓋子,小火燒着。
玖兒又命我出去找塊平整的石板過來,這山上倒是不缺石頭,片刻我便搬了一塊回來。這會兒雞肉已經燉好了,玖兒將鍋端下來,將石頭放到爐火上燒。及至石頭被燒得燙手了,玖兒便將我切好的肉片一片片貼了上去。肉片極薄,只片刻便熟了,玖兒將肉片夾起來,放到盤中,讓我蘸了作料趁熱吃。
“你不吃嗎?”我問。
“我已吃過。”玖兒淡淡說。
我吃了一口,差點咬掉舌頭。當真是鮮美無比,兩年不知肉味的我,第一次吃到的,竟是心愛之人專門爲我而做。
我吃完羊肉片,又喝了兩碗蘑菇雞湯,撫着鼓鼓的肚子,直覺這肚子像懷了四五個月的小娃娃。
“玖兒何時學得做菜?”我記得她以前可是不會的。
“王爺這樣問,想必是我從前沒爲王爺做過。日後一日三餐,我都爲王爺做吧。”
我心從未有過的雀躍。
這樣我和玖兒就可以天天見面了,不,是一天見三回面了。不,若是再要個夜宵和午後茶點,那就是五回了。
只是,玖兒病纔好,不能讓她累着。於是違心的說:“不,若是累壞了玖兒……她瞥了我一眼,“王爺是不願了?”
“願,願,可……”。
“那就這樣定了。”玖兒說完,便起身離開,還是那樣的說一不二。
自此,我過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一日三餐都在一起用,一日便見三次面,這簡直是老天開了眼,補償我這兩年來的相思之苦。
其實,玖兒的廚藝不算特別好,有些飯食,我看的出她是第一次做。或許有的飯菜做的不如王府的廚子,但吃在我口中,那絕對是天上地下難尋的美味。
我怕累壞她,時常幫忙,她也不拒絕,如此歡快地住了兩個月。我有時會跟玖兒提以前的事,但她還是說想不起來。
我想這樣也好,我其實願意一輩子這樣過下去。
這一日,我正盤算着怎麼樣讓玖兒嫁給我。
楚鳳冷氣急敗壞地來了。我這才知道,玖兒每日裡拿來給我燉湯的藥材,竟是從楚鳳冷那裡偷拿的。
楚鳳冷悲痛欲絕地說道“人蔘又鹿茸、靈芝,這些都是救命的藥材,你們竟然拿來當飯吃。王爺啊王爺,你看看,本醫不光醫好了你家玖兒的命,還將你養的白白胖胖,都要賽過我谷中的肥豬了。我谷中可養不起你們這兩尊佛了,玖兒,你的病也好了,你們倆這就下山去吧。”
本王竟然被楚瘋子趕了,還被他比作肥豬。說出來真真丟臉,可心裡怎麼就那麼甜呢!
我低頭看看,我確實胖了,恢復了之前矯健挺拔的身姿,和兩個月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只是,這樣,會不會有些肥?這個,玖兒不會又嫌棄我肥吧?
我忍不住問出自己的疑問。
玖兒迷人的丹鳳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點頭道:“甚好,甚好。”
“肥了也好嗎?”我問。
“肥了更好。玉衡這樣的身姿,我就不擔心你被別的女子搶去了。”玖兒慵懶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吧,哈哈。咦?“我好像彷彿依稀聽到了什麼關鍵的話。我挖挖耳朵,不會是耳朵出毛病了吧。
“玖兒,你剛剛,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這樣的身姿正好。”玖兒一臉淡定地說道,只是眸中卻閃過一絲狡黠。
“下一句。”我着急地問。
“還有下一句嗎,我忘了。”玖兒繼續淡定。
我繼續着急
“你說你怕我被別的女子搶去?”
“我說了嗎?”
“說了。”
“說了?好吧,就當我說了吧!”
“玖兒爲什麼這麼說?”
“爲什麼?“玖兒瞪圓了眼睛,“怎麼,玉衡,我追了你這麼久,你竟是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我瞬間再次好似被點了穴,愣在了山窪窪裡。
日光明媚,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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