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跟着雷鳴出了陽光房,沿着一道長廊,走到了一個大房間前。
門前,有四位全副武裝的近衛軍值守,見到雷鳴,立刻立正敬禮。
“開門。”雷鳴下令。
近衛軍打開隱藏在牆壁裡的暗門,推動裡面的電閘,房間的鐵門才緩緩移開。
雷鳴走了進去,那十相隨,剛一進屋就怔住。
這也是一間陽光房,陽光自屋頂透下,落在屋裡。
屋子的地板上,擺着各種各樣的玩具,絨毛大熊,敲鑼的猴子,留着兩條長辮子的漂亮娃娃……
有一個小女孩,怔怔地坐在玩具圍繞着的大花毯子上,看着頭頂的天窗發呆。
“神醫那十。”雷鳴說,“她平時似乎叫你‘英雄哥哥’吧?”
那十心神微震,內力瞬間運遍全身。
他知道自己絕不是雷鳴的對手,但生死關頭,除了全力一搏,別無選擇。
芝芝低下頭,怔怔地看着走進來的兩個人,眼神空洞,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變化。
她又失去了記憶,而這一次的情況,顯然比上一次更嚴重。
“她自從醒來之後,就一直如此。”雷鳴說,“我們試過許多辦法,都不能讓她恢復意識。所以我纔想到讓你來見她。”
“你早知道我是誰了?”那十問。
“銀針醫療術是已經失傳了的古法,世間不可能有那麼多精通的人。”雷鳴說,“雖然風家那邊並沒給出確切的情報,但我猜到了你就是神醫那十。”
“那你還敢讓我給你治療?”那十問。
“爲什麼不敢?”雷鳴微微一笑,“我們其實並不是敵對關係。你不是風家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風華絕倫的朋友。敵人的敵人未必就是朋友,同樣,敵人的朋友,未必就是敵人。”
他轉身走出房間:“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
鐵門緩緩關閉,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那十和芝芝兩個人。
那十壓抑不住激動,疾步走過來,看着芝芝的眼睛。
芝芝的眼神茫然,沒有神采,和地上那些沒有生命的洋娃娃沒有太大的分別。
比起先前,她瘦了許多。
那十在她面前坐下來,她就怔怔看着那十。
“芝芝,我是英雄哥哥。”那十說。
芝芝沒有反應。
“你不記得我了嗎?”那十問。
芝芝還是沒有反應。
那十慢慢擡起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這是最後的希望,但願有效——他在心裡默唸着,慢慢地運轉內力。重重巨力如同洪水奔騰,順着他的手臂傳到掌心。
瞬間,芝芝體內的魔力與那十的內力相呼應,促使他的內力猛地激盪起來!
那十的眼中,綻放出重重光芒。
在隔壁房間裡,雷鳴與兩位灰袍魔法師正通過一面鏡子觀察着陽光房內的一切。
一位魔法師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施展什麼魔法,隨後用食指伸長化成的魔法棒向鏡中一點,影像中芝芝和那十的身上,就突然出現了一道道繚亂的光影。
如同火焰一樣的光影。
“奇蹟!”另一個魔法師喃喃自語,“我們用了那麼多手段,都沒辦法激發她的魔力,沒想到這小子握了握她的手就……”
雷鳴看着鏡中的畫面,面色凝重。
陽光房內,那十看着眼神依然迷茫空洞的芝芝,感覺心如刀絞。
內力與魔力的共鳴中,芝芝沒有變化。
但那十體內,卻有一道力量瘋狂流動,衝擊着某一處隱約顯形的經脈。
陰維脈。
奇經八脈中這道連接人體全身陰脈的經脈,就此慢慢地變得暢通,顯露出明顯的形跡。
但它還沒有完全打開。
那十彷彿是來到了一扇門前,目的地就在門後,他等於已經成功抵達,但還缺少一個契機,助他推門而入。
可他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他只是握住芝芝的手,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你還好嗎?”
“這些日子,我一直很惦記你。”
“也惦記大家。”
“我很想知道她們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着。”
“你能告訴我嗎?”
他看着芝芝,芝芝也看着他,但卻不能回答。
他沮喪地鬆開了手,但卻突然發現,芝芝的小手還緊握着他的手。
“英雄哥哥……”小女孩眼神迷茫,輕聲嘀咕。
“芝芝?”那十一臉驚喜,輕聲呼喚。
但沒有用。
小女孩嘴裡不住地嘀咕着“英雄哥哥”四個字,但眼神卻還是迷茫空洞,顯然並不是認出了眼前人,也沒有恢復記憶。
只是那十觸動了她心底深處的記憶,讓她隱約想起了什麼,但離真的恢復記憶與意識,還差得很遠。
“沒關係。”那十輕聲嘀咕,“想起英雄哥哥就好,咱們慢慢來……”
鐵門打開,雷鳴走了進來,看着不住嘀咕着“英雄哥哥”的芝芝,有些感觸。
“看來在她心裡,你的位置不可取代。”他說。
那十陰沉着臉回過頭:“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不是我們做了什麼,而是她做了什麼。”雷鳴說,“有一件事我可以先告訴你,以讓你安心——你的家人都沒事。”
那十的心情變得極爲激動,但沒表現出來。
“壓制她的力量,是一件極艱難的事,但我們的高級魔法師還是做到了。”雷鳴說,“當然,風華絕倫的夫人凌瀟瀟也出了不少力。”
他一笑:“身在當場,爲了自保,她不得不拼命壓住東方林芝的力量。所以你的家人都安然無恙。”
那十不敢相信他,但又忍不住要相信他。
“爲什麼要抓她?”那十問。
“東方家族是一個魔法大族。”雷鳴說,“雖然之前中落,但並不代表他們已經失去了那優良的魔法遺傳。東方林芝的力量很早就被人發現,後來消息輾轉傳到我這裡。我聽說她在風家,正好風雲際遇又故意放出消息引我們去攻打風家,於是就出兵了。我不爲幫別人,只爲幫自己。”
“消息的來源,是不是出自西山堡?”那十問。
雷鳴緩緩點頭。
“你現在要做的是兩件事。”他說,“第一是治好我的病,第二是喚醒東方林芝。不論做成哪一件,你都是東臨領反叛軍的功臣,我會授予你准將銜。”
“你以爲我會稀罕?”那十冷笑。
“要不要是你的事,給不給是我的事。”雷鳴說,“你有證明自己態度的自由,我也有表明我自己態度的權利。”
說着,他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那十轉頭,輕輕拍了拍芝芝的小手。
芝芝並不鬆手。
“你看到了?”那十轉頭對雷鳴說,“潛意識裡,她也不想和我分開。我想如果強行分開我們的話,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你不也想早點讓她清醒過來嗎?”
“好。”雷鳴點頭,“我會讓人將你的東西搬到這裡。”
“不。”那十搖頭,“我要帶她去我那裡。”
兩人對視着,誰的目光之鋒都不曾收斂。
“好吧。”最後還是雷鳴敗下陣來,點了點頭:“你帶她去吧。我會讓人將這些玩具送過去。”
那十長出了一口氣,抱起了芝芝。
回到自己的套房裡,那十謹慎地關上了燈。房間裡一片黑暗,但芝芝並沒有因此而變成可怕的魔女。
顯然,讓她發狂的不是黑暗,而是黑夜。
那十將房間又檢查了一遍,甚至動用瞭望氣術。
因爲先前在那房間裡,他曾謹慎地使用望氣術,接着就發現一面牆壁上有天地之氣繚亂而動。
這說明有人在隔壁施展了道術或是魔法。
還好,自己的套間依然安全,並沒有人在這裡使用任何手段。
點亮了燈,看着芝芝,那十心裡百感交集。
如果內力與魔力的共鳴也不能喚醒她,那要靠什麼?
也許是我的力量太弱,不足以讓她感應到?
那十握着芝芝的手,在房間中坐了下來。
內力與魔力共鳴着、激盪着,成倍地提升着,如同將要爆發的火山。
那十眼裡放光,調動一切力量,衝擊着陰維脈。
某個房間內,兩位灰袍魔法師看着雷鳴。
“將軍,這是不是有些不妥?”一位問。
“沒什麼不妥。”雷鳴搖頭,“如果她在我們手中發揮不出絲毫的力量,那麼對我們又有什麼用?那十能激發她的力量,讓她恢復意識的話,就是功臣。”
“那十來路不明。”一位魔法師說,“他到底跟風華絕倫關係如何,現在還不好說。萬一……”
“那麼你們有什麼辦法能治好我的病嗎?你們又有什麼辦法,能讓東方林芝恢復意識,爲我所用嗎?”雷鳴看着兩人。
兩人不語。
“人是世間最複雜的事物。”雷鳴說。
兩位魔法師敏感地注意到,他說的是“事物”。
“所以與人打交道,是這世間最複雜的工作。”雷鳴繼續說,“最簡單的方法是暴力壓制,其次是利誘。而威逼利誘之上,還有心理上的較量,信念的較量,人格魅力的較量。那十是個人才,如果能爲反叛軍所用,將是一件好事。爲此,我不會怕麻煩。”
“您是將軍。”一位魔法師說,“我們自然要尊重您的意見。但這件事……”
“我也尊重你們。”雷鳴說,“反叛軍感謝你們的幫助,也不會忘記我們給出的承諾——當我們成爲帝國的主宰,必會讓魔法工會全面取代道門。但,反叛軍如何行事,還請魔法工會不要干預。”
兩位魔法師微微一禮,不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