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坐在椅中,身子微微前傾,將手搭在程林峰的肩頭。
俊美中帶些陰柔的青年男子,擡頭看着少年。
這情景好似一幅畫。
內氣滾滾,順着手掌傳到對方肩頭,再順着對方鎖骨上方缺盆穴遊入足陽明胃經,一路分上下而行,上至頭側頭維穴,下至下腹氣衝穴。
程林峰隱約有所感,驚訝地看着那十。
那十也在看着他。
或者準確地說,是在看着他身上的“魔鬼”。
猙獰的人形舞動着利爪,不住在程林峰的身上撕抓,這讓程林峰體內的氣變得混亂,四下裡衝突,影響了他的身體。
這氣再向上,直達他頭部,破壞着頭部諸穴,進而影響了他的神智。
漠然與冰冷並不是他的本性,那只是身體受到影響,大腦產生了問題導致的結果。
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在乎自己身體的疾病,只有神智出了問題的人不在此列。
這樣的人,精神存在嚴重的問題,可以爲工具,卻無法成爲使用工具的主宰者。
他們,就是用這樣邪惡的手段,消除了程林峰這個天才對他們潛在的威脅。
在那十的內氣引導之下,程林峰體內的氣息漸漸協調,那些衝突被一一化解,一切,開始走向正軌。
肖無界的府中,某個大屋內,披着黑色長袍的老婦,高舉起了法杖。
“有趣,真是有趣!”她笑聲獰厲。
“大師。”肖無界擔憂地問,“鬥得過他嗎?”
“笑話!”老婦冷笑,“我一生修爲,豈會敗在一個毛孩子手上?他確實是有些手段,不過不足掛齒。你放心,不出半個小時,我就讓他也和他們一樣……不,怎麼能和他們一樣?我要讓他變成一個白癡,真正的白癡!”
“什麼?您竟然可以讓人變成白癡?!”肖無界瞪大了眼睛,“那您之前怎麼……”
“你以爲這不用付出代價?”老婦生氣地說,“如果有道家的真人,或是魔法工會的魔導師在附近,就會立刻察覺到我的存在,甚至藉着秘術之力,反追到我這裡來,到時我就會身受其害。”
“您放心。”肖無界急忙說,“這附近絕不可能有這兩種人!”
“即使如此,我也會大損元氣,虛弱很長一段時間。”老婦說。“所以這次的報酬……”
“翻倍!”肖無界斬釘截鐵地說。
老婦笑了:“好。其實只怪先前你們沒有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們有這種需要,不然昨晚直接把那個小丫頭變成白癡,也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肖無界尷尬地笑,在心裡罵:混賬東西,你又沒說過你有這種本事!早知道你厲害到這種地步,當然要先收拾掉小婷那丫頭了!
不僅是小婷,豈不是連父親也可以……
他心裡想着,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得打了個哆嗦。
老婦高舉着法杖,嘴裡吟唱着複雜難明的咒語,法杖在空中揮動,帶起一道道若有似無的黑氣。
肖無界有些害怕,於是小心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擾。
房間裡,老婦雙眼放光,周身被一道道淡淡的黑氣圍繞。
黑氣向遠而去,順着窗子飄走,然後變得無形無色,如同一條長蛇,蜿蜒着着遠方遊走,慢慢地來到主堡之中。
沒人察覺它的存在——不論是高級魔法師陳遠還是道長孤雲。
強如肖野,也不能感應到它。
它悄然無聲地移動,在空中盤旋着,順着窗子的縫隙進入那十的屋子,然後一頭鑽進那十的後背。
那十皺眉,身子猛地一顫。
他清楚地感應到有某種神秘的力量侵入了自己的身體,開始順着自己的經絡遊走。
他心中一動,故意讓內氣靜伏下來,慢慢地迴流到丹田中,只守住丹田不失,而任由那外來的力量在自己經絡中肆虐。
遠距離傷害他人,無形無跡,無法察覺……一定就是這人,就是這種秘術!
正愁抓不到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正好!
那十默默體會着那股力量的走勢,學習着它破壞人體的方法,記住了它所行的路線。
十幾分鍾後,那力量漸漸開始發力,行於那十督脈之中,在那十背後呈直線上下游走,大肆破壞之後,直向上衝,一路過靈臺,上神道,經身柱、陶道、大椎而上,衝擊啞門、風府等數穴,直達頭頂百會。
那十立時感覺意識一陣朦朧,彷彿一下喝了幾斤烈酒一樣。
厲害!
那十心中一驚,再不敢偷學這股力量,急忙釋放丹田內氣,將氣運至頭頂。
他的督脈雖然沒打開,但並不影響他運氣至相應的穴道。他依着那股力量的運轉之法反向而爲,一路追殺,轉眼就憑着強悍的內力將這股力量消滅了個乾淨。
“混賬!”
遠處大屋中,老婦吃了一驚,身子一時搖晃,吐出一口血來。
“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有這麼強的咒力?”她驚訝自語,隨即咬牙切齒:“這樣危險的苗子可不能留!老孃今日就讓你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詛咒大師!”
她嘿嘿冷笑着,再度揮起法杖。
遊蛇無形,攻向那十。
那十生出感應,快速閃避,但遊蛇是天地之氣,而不是具體的實物,他哪裡躲得開?剎那間,遊蛇再度入體。
有意思,這種害人的法門,竟然可以這樣隨意地進行遠程控制?
他苦思反擊之道,卻一時想不通,只能先以內氣抵擋着對方的攻擊。
老婦在屋中盤膝而坐,揮舞法杖,口誦咒語,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瘋狂獰厲。
“不可能,怎麼可能!”她憤怒地大叫,“他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毛孩子,怎麼能敵得過老孃?詛咒秘術,法不外傳,他又怎麼能抵抗得了?”
她恨恨叫着:“老孃不信治不了你!”
猛地一咬舌尖,一股黑血從舌頭裡噴出,灑在法杖上,那法杖上立時生出一道濃重的黑氣,纏繞在她身上。
那十的房間中,一條黑色的蛇形氣息,隱約顯現。
“那是什麼?”程林峰驚訝地看着那十頭頂。
“什麼也沒有。”那十平靜地說,“只是你的幻覺。現在知道自己有病了吧?”
“無所謂。”程林峰說。
黑色的氣息猛地刺進那十的體內,順着經絡遊走,再度開始破壞。
那十感覺全身劇痛,差一點摔倒在地。
他扶着程林峰的肩膀挺住,暗中咬牙。
程林峰覺得他這麼壓着自己,好像有些不妥。但……也無所謂了。
那十皺眉,心裡大罵:王八蛋,本事倒不小。
要怎麼治你呢?
有什麼法術,可以遠程……
突然間,那十眼前一亮。
引導之葉這門魔法,不正是可以及遠的法術?
它可以引導人走向正確的道路,又爲什麼不能成爲一個載體,引導着我的力量,到達我想要到達的地方?
那十雙眼放光,冷冷一笑。
雖然肖瀾纔是主謀,但你這個幫兇也着實可惡。
這麼邪惡的秘法,不應該留傳人間。
也不知你這一生,靠這秘法害了多少人。但從今天起,你就再害不了人了。
他擡起另一隻手,慢慢地將天地之氣凝聚成一片薄薄的綠葉,然後調動體內的內氣,將對方那害人的詛咒之力驅逐、聚焦,將之在經絡之中凝聚成一顆黑色的氣球,再慢慢放出,與這片綠葉相合爲一。
剎那間,綠色的引導之葉變成了黑色,彷彿被燒得枯焦的殘葉,又彷彿是一片黑煙。
程林峰看着,覺得有點奇妙,但……也無所謂了。
那十冷笑着,輕輕一彈,這片引導之葉立刻依附在那道肉眼可見的黑色蛇形氣息上,向遠而去。
它本非實物,所以輕易地穿過了窗子的縫隙,一路向遠,飄過廣闊的莊園,順那扇敞開的窗子飄了進去。
老婦正在瘋狂作法,嘴裡唸誦咒語,手裡揮動法杖,因爲過於專心致志,所以沒有發現自窗外而來的這一小片黑色葉子。
葉子在法杖上方輕輕一蕩,然後慢慢地順着法杖上的氣息,落到了老婦的手臂上。
老婦這時才發現這片葉子,微怔中低頭仔細看,葉子卻突然又不見了。
她有些疑惑:是我眼花了?
下一刻,她體內突然有一股力量爆發,那力量黑暗、邪惡,悄然無聲地遊走於她的經絡之中,四下裡破壞,又直衝向上,佔據她頭頂百會穴。
老婦雖然用了一輩子秘法,但卻沒有親身感受過被這秘法侵襲的滋味,她一時有些慌張,竟然不知攻擊自己的是什麼。
“什麼東西!?”她驚恐大叫。
接着,她突然感覺思緒大亂,全身劇痛,情不自禁地扔了法杖,倒在地上翻滾慘叫。
“啊!”
“該殺的東西!”
“我詛咒你!”
守在門外的肖無界聽到聲音,想進又不敢進,正猶豫時,肖瀾跑了過來,驚訝地問:“父親,您又讓大師作法了?”
“也不是我讓她作法……”肖無界急忙說,“我來問大師對付那十的法子,大師正在琢磨,卻突然發現那十又開始破她的秘法。大師一怒之下,就要對付那十……”
“裡面怎麼叫得這麼悽慘?”肖瀾問。
“應該是……作法的一部分吧?”肖無界猜測,“先前她施法時,也是又跳又叫,怪嚇人的……”
肖瀾聽着聲音,幾度猶豫。
肖無界微笑,低聲說:“等她幹掉了那十,咱們就什麼也不用怕了。憑大師的力量,咱們真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幹掉那十?”肖瀾一時不解。
“大師剛對我說,她有能力讓人變成白癡!”肖無界有點興奮地說。
肖瀾瞪大了眼睛,半晌後憤怒地說:“她早怎麼不說?早知道她有這樣的力量,我們直接……”
父子對視,目光交流中,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明白就好,卻不能說,不能說……
可是,這一層窗紙終還是要捅破的。那個瘋狂而可怕,卻一定對自己極有利的想法,憋在心裡使人難耐,終是要跟自己人說出來,然後——做出來的。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地說:
“祖父!”
“你祖父!”
父子兩人各自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面色蒼白地對視,許久之後,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如果真能成功……”肖無界激動地說。
“您就是肖家新的家主!”肖瀾比他更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