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躺在洞裡,背貼着冰冷的地面,雷鳴卻不覺得冷。
那十的手掌中,有溫暖的力量傳來,燃遍他全身各處。
“這是道術?”他問。
那十搖頭。
“武術?”他問。
那十搖頭。
“魔法?”他問。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那十一臉不耐煩。
雷鳴笑:“我就說你應該拋下我離開。這座山雖然大,但用不了兩天,他們就能將它搜個底朝天。這個洞雖然隱秘,但……”
“閉嘴!”那十惡狠狠地厲喝。
“何必非要死在一起?我們又不是情侶。”雷鳴說。
那十覺得這傢伙真是煩人。
洞外在聲音傳來,是有戰士搜到了這裡,那十情不自禁地屏住了氣息,沉靜若一塊石。
聲音漸遠,對方並沒有發現這裡。
“很危險啊!”雷鳴低聲說。
那十皺眉。
不是因爲雷鳴的聒噪,而是因爲雷鳴的傷勢。
外力再強,終只是外力。雷鳴體內沒有內力與之呼應,那麼這個醫治的過程,就會變得極爲漫長。
那十估計,想讓雷鳴可以站起來跟自己一起逃離這裡,至少還要用上兩到三天的時間。
兩到三天?
彭章和他的軍隊會給自己這麼長的時間嗎?
“道家講,天地之間充滿了一種特殊的能量,名爲氣。氣無處不在,天地間不論死物活物,其中都有氣在。”他開口說。
雷鳴愕然,不明白這種時候他爲什麼開始講起課來。
那十看着他,認真地說:“我用來醫治你的手段,就是氣。銀針醫療法的秘訣不在於針,而在於順針而入的氣。”
雷鳴驚訝,忍不住說:“這麼說來,你不用銀針也可以醫治別人?那爲什麼……”
“因爲初時不能完全信任你。”那十說,“所以我必須有所保留。”
“聽到這話讓人心裡有些不舒服。”雷鳴說,然後笑:“不過現在你既然告訴了我這些,說明你已經完全信任我了……”
“我從不知你是這樣的話癆。”那十說。
雷鳴沉默了一陣,然後說:“也許人在將死的時候,都是這樣吧,想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你不會死。”那十搖頭,“因爲我現在要教你練氣的方法。”
“練氣?”雷鳴不解。
“人體這裡,名爲丹田,可以納天地之氣於其中,轉化爲自身內在的力量,名爲內氣。內氣再進化,便是內力,可以用來攻殺防禦,固若金湯又無堅不摧。”那十指着雷鳴小腹處說。
雷鳴點頭。
他明白,那十在向自己透露他最大的秘密。
所以他不再開玩笑,而是認真聆聽。
他知道,這也許是兩人都能活下去的最大機遇。
“人體中有一套供氣運行的路線,名爲經絡。經絡遍佈全身,由一個個穴道連接而成。但改造人沒有正常的四肢,所以經絡不全。”那十繼續說,“你們能否像我一樣練氣併成功,我不知道,但眼下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試了。”
“我盡力。”雷鳴目光凝重。
那十點頭,用最簡練的語言,引導雷鳴開始呼吸吐納。
雖然沒有四肢,經絡不全,但基礎的練氣法,改造人也可以練習。雷鳴本就智慧過人,再加上那十這位高手引導,十多分鐘後就已經有了氣感,能體會到運行全身的氣。
只是這氣到達不了機械的四肢,雷鳴就體會不到那十說的那種周身圓融的感覺,只能暗歎了一聲可惜。
“練氣本來是個漫長的過程。”那十說,“但我教你這些,不爲讓你能練成古武大道,只是爲了讓你開通經絡,能以內氣和我裡應外合,所以就簡單得多。接下來,我會幫你打通一些經絡,你要好好配合。”
雷鳴鄭重點頭。
那十擡手,指尖內力外放,壓在雷鳴丹田上。
立時,雷鳴丹田內的氣生出感應,隨着那十的手指而動,被那十引着一路着向上而去,入氣衝穴、歸來穴,一路向上,直達頭維穴,開其足陽明胃經的軀幹部分。
他以自己強大而純正的內力引導,雷鳴本來需要經過漫長時間修煉才能開通的這一條經絡,便直接被他引氣打通!
剎那間,雷鳴感覺自己半邊身子無比通暢,感覺煥然一新,彷彿重生。
“這就是氣?”他問。
那十點頭:“這一條經脈名爲足陽明胃經,共有四十五個穴道,如果全開,你的感覺會更好。但你沒有腿,所以這條經脈只能打開一半。”
雷鳴一陣失落。
他曾以爲,改造術是這世間最高的科技,是人類進步的基石,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與普通人相比,改造人得到的似乎並沒多太多,失去的卻很是不少。
“可惜。”他低聲自語。
那十擡手,再度引導雷鳴的內氣運行。
足太陰脾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依次被他直接打通,雷鳴軀幹處一個個穴道通過經絡連爲一體,內氣暢行其間,令他感覺全身舒暢。
“這些足夠了。”那十擡手,疲憊地靠在一旁,“我現在要休息,恢復內氣,你安靜練氣,充足丹田,一會兒好配合我……”
雷鳴沒有再囉嗦,靜靜躺着,按那十教給他的法門引導內氣循環。
每循環一次,他對內氣的控制就熟練一分,他丹田內的內氣就增加一分。他越來越覺得周身舒暢,甚至感覺體內的痛楚在漸漸消失。
大半天后,那十恢復內氣,再度對雷鳴施法醫治。
這時的雷鳴,大不同於先前,他體內有了內氣在,順着已經半開的六條經脈流動不息,雖然因爲缺少穴道導致經脈不全,而無法像那十一樣流暢運轉,但也遠勝於尋常人。
他積極地調動自己有限的內氣,配合着那十的內氣,內外相合之下,他的傷勢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恢復。
照這樣的速度,再有半天,他就可以站起來,和那十一起衝出包圍圈!
看到生的希望,雷鳴一時內心激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轉,外面的天色,又漸漸地黯淡。
山中,彭章坐在一個樹墩上,面色陰沉。
“還沒有找到?”他沉聲問。
幾個軍官站在他面前,都很是尷尬。
“我們東臨領反叛軍在過去曾有過輝煌的戰績。”他說,“那時,我們令帝國軍聞風喪膽,令那些腦滿腸肥的權貴心驚膽戰。我們還有許多工廠,有礦山,有種種可以讓我們將自己武裝到牙齒的收入渠道。那時我們在夜裡出擊,痛快地殺敵;在白日迴歸,痛快地暢飲。現在呢?”
他擡頭,看着幾位軍官,誠懇地說:“如果雷鳴不死,這種龜縮不前的日子就要繼續下去;如果雷鳴不死,過去那種痛快的日子便不會再來;如果雷鳴不死,東臨領反叛軍就會死!”
他站了起來,目光掃過衆人。
“是他死,還是我們死?”他問。
“我們一定會找到他!”一個軍官鄭重開口。
彭章點了點頭:“去吧。”
搜山的隊伍如同梳子,開始反覆的梳理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叢。終於,在三個小時後,有人撥開了那一片草叢。
“報告,這裡有山洞!”
聲音在洞外響起,雷鳴皺起了眉頭。
他掙扎着想坐起來。
“別動!”那十沉聲說着,將他的身子壓下。
“你還有機會。”雷鳴說。
“你也有機會。”那十說。
內氣源源不斷,傳入雷鳴體內,雷鳴全力配合,運轉內氣。
有腳步聲起,鏗鏘有力。
彭章大步走來,站在洞口,無數手電筒的光柱射過來,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隨後有煤油大燈被擡來,巨大的光柱直照進了山洞深處。
但被轉折起伏的岩石擋住,照不到最裡面。
彭章立在洞口,面帶笑容。
“將軍,您打算像一隻山鼠一樣,安靜地死在洞中嗎?”他問。
然後說:“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壯烈一些。反正總歸是一死,爲什麼不死得像個英雄,在敵人的心中也留下不能磨滅的印記?”
“在我看來,死就是死,沒什麼不同。”那十沉聲回答。
“那十准將,你今天的表現,可以用‘令人驚喜’來形容。”彭章說,“如果你願意成爲我的戰友,我會保留你准將的軍銜,讓你在東臨領反叛軍中有一席之地。”
“你怎麼可能讓我活着?”那十冷笑,“真當我是毛頭小子?”
“不。”彭章認真地說,“我已經重新估量了你的價值。我覺得雷鳴有一點做得很對——你值得用准將銜來拉攏。”
那十沉默了一陣。
“海德是你的人吧?”他問。
“是。”彭章回答得很果斷,“雖然那天的事並非出自我的授意,但終究還是因我而起。他看出我對你被授予准將銜有所不滿,因此纔會故意挑撥你和戰士們的矛盾,藉機想害你。我向你道歉。”
“也不用。”那十說,“他已經付出了代價。”
彭章笑:“所以你看,我們之間的友誼之橋上,就只剩下雷鳴一個障礙了。老實說,我一聲令下,大軍衝進洞裡,你們一樣都得死。所以……你應該能看出,我是真的起了愛材之心。”
“請給我十分鐘時間考慮一下。”那十猶豫着說。
“可以。”彭章點頭,站在洞外,靜靜等候。
雷鳴已經受了重傷,不足爲懼。
那麼,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他一臉篤定。